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氣氛凝滞的會議, 直到向狩電話回來拖着一個陌生的少年進來之後,突然陷入了詭異的氛圍之中。
或許此時最好有個人站出來能問一下這個奇怪的被拖進來的少年是怎麽回事,但是卻完全沒有人在意。
與其說是沒有人在意, 倒不如說是也沒有立場在意, 首先拖着人進來的是向狩, 而從頭到尾都能看到少年的向不武居然都沒有表示什麽, 其他人就更不好說什麽了。
但是突然出現這麽一個莫名其妙的少年。
真的……
非常的奇怪!
正在彙報和分析的人此時也總是忍不住分神到少年的身上,反而讓原本緊張的氣氛和心情舒緩了很多,也因為放松了很多,思路和交流開始活泛起來。
而更加讓氣氛變得舒緩的卻不僅僅是那個奇怪的少年,而是總是對少年看一眼, 看一眼, 再多看一眼的向不武。
少年似乎和向不武有某種關系,向不武雖然依舊點評犀利, 給出大方向, 但是卻和之前那樣微笑着專門去刺痛人的缺點,還帶着嘲諷一番的模樣完全不同, 居然稱得上是溫和了。
也是這點變化,讓在場的人都察覺到向不武的心情似乎在少年出現之後變得平和了不少。
雖然很多人都很疑惑,卻也對這并不會繼續讓人十分難受的氣氛松了口氣。
“上午就先到這裏吧。”
向不武總算是說出了這句讓大家稍微松口氣的話, 所有人都坐在座位上等待向不武先離開,向不武也站起身,稍微伸了個懶腰。
最後他将目光放在還蹲在地面上扒拉着向狩褲腰不放的豐年年。
一直都不撒手的豐年年突然就松開手, 去到了向不武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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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年年試圖去抓向不武的手,向不武卻躲開了:“別用你一直握着別人褲腰帶的手來碰我。”
“嗯, 的确,為了抓緊那個皮帶我手上出了不少汗呢, 向狩的衣服現在應該都被我抓濕了吧?”豐年年攤開自己的雙手,利用走路帶着的風晾幹手汗,依舊跟在向不武身邊仰着頭對話。
兩個人的聲音被會議室關上的門阻隔在了門外,所有人此時也都很尴尬。
沒有任何人敢擡擡頭去端詳此時的向狩,大家紛紛假裝聊聊天,看看中午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點什麽之類的話題。
向狩就這麽坐在會議室內,低頭看着手機,三分鐘之後,向狩才站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瞬間會議室的氛圍輕松了下來,都在想難道向狩是在避開那個奇怪的少年嗎?
雖然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詭異又好笑,可是沒有人會嘴碎的在領導的背後碎碎念,他們一邊偷偷掩飾着好笑的心思,紛紛都在對方的眼睛裏尋找沒有掩飾好的迷惑和笑意,但是在座的都是狐貍,沒人能得逞。
“你抓着他的褲腰做什麽?”向不武問道。
豐年年此時已經洗幹淨了手,一邊說:“我想和他說說話,可是他一直無視我,把我當做不存在,我拽他衣服他無動于衷,那我拽他褲子他總不能無動于衷了吧。”
向不武坐了一上午,此時也有些疲憊了,一到豐年年之前呆着的會客室就這麽直接脫去了鞋躺在了沙發上。
“只要我不死,他就會一直拿你沒辦法。”向不武說。
豐年年挑眉,反駁道:“不要在我面前說這麽不吉利的事情啊。”
“哈哈哈哈。”向不武雖然笑着,但是語氣卻很認真,“想我死的人數不勝數,向狩絕對是其中一個。”
豐年年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想到以前和向黎似乎也讨論過這個話題,當時向黎表現的很抗拒,難道是因為聽到了向狩說過想讓向不武去死的話嗎?
豐年年突然拍拍腦袋,他怎麽會聯想到那麽多奇怪的事情上去。
“現在的人,一個一個都是頂尖的精英,又是高才生,就是從專門定向培育選拔出來的那些在學生時代的天才,明明都進入了向氏集團為什麽就不能有點創新呢?時代固化了嗎?明明還有那麽多還沒有挖掘的領域,難道現在的人都喜歡保守了嗎?”
向不武半眯着眼睛,看上去像是在假寐,可實際上是在碎碎念。
豐年年可聽不懂向不武說的這些都是什麽複雜的事,但是:“對,沒錯,他們自以為自己很優秀,但是卻連讓你滿意都做不到,不像我,我什麽時候都是在為了你分憂而努力!其他人都只是為了自己!”
向不武又笑了,他甚至揉了揉眼睛,疲憊的眼睛裏都是淚水。
向不武側過頭,看到了豐年年在桌面上放着的一堆畫紙。
“給我看看?”向不武躺在沙發上,眯着眼睛,雖然說要看看豐年年的畫可是連半點要起身動手的意思都沒有。
豐年年可一點都不介意,非常有眼力見的直接從他們之間隔着的茶幾上翻過去,一屁股坐在了向不武腰腹旁邊。
向不武甚至往沙發裏面挪了挪給豐年年騰出坐下的位置。
豐年年将一張畫直接舉在向不武的面前:“這是我死之前的樣貌。”
豐年年高高的舉着手中的畫,也在端詳着向不武的表情。
向不武細細的端詳了一會兒,悄聲無息的松了口氣,緩緩道:“我原本以為是很醜的模樣,但是……你其實并沒有很難看。”
“是這樣嗎?”豐年年也有些驚訝。
“從樣貌上看屬于在普通,如果不是這一副枯瘦的骷髅模樣,臉頰再多點肉的話可以勉強沾點好看的邊,只是衣着氣質顯得陰森,為什麽要穿這樣的衣服?”向不武問道。
“這些都是盜賊職業的裝備。”豐年年解釋道。
豐年年一邊說着,一邊抽出了很多自己的自畫像給向不武看,為了讓向不武看的更清楚,豐年年甚至挖掘出了自己腦海中自己小時候的模樣,只是畫的不那麽清晰。
向不武在看過之後才道:“的确,在你還小的時候的确是真醜,這是男大十八變嗎?”
“也沒有變得很好看吧,還是很醜的,不然我給你看看我們那個世界裏很漂亮的人吧。”豐年年從一堆的紙張裏找出了自己印象很深刻的美麗的人,呈現給向不武看。
向不武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知道為什麽你說自己很醜了。”向不武突然就笑了,“你們的世界的審美和我們的世界完全不一樣。”
“嗯,我也隐約有這種感覺了。”豐年年将那畫紙放在自己的眼前端詳,“微胖有點小肚子是富貴的象征,圓臉小眼睛和豐厚的嘴唇都是那時候的貴婦人追捧的模樣,而且肩膀一定要圓圓的細膩的,所以露肩裝一直都很受歡迎,無論男女。”
在畫中的豐年年也是穿的露肩裝,即便是裝備也是需要審美的,只是從畫中表現出的露肩裝所暴露出的只有豐年年過于瘦弱的肩膀,像是皮包着骨頭,骨節突出的很明顯。
向不武神色淺淡,看着在繪圖中的豐年年的模樣,豐年年的眼睛很大,可這種大是在發育不良的身體上,瘦弱的臉頰上,讓這雙眼睛的占比顯得很大。
的确稱不上好看,如果出現在這個世界裏是會讓人覺得可怕的樣貌,如同活着的骷髅一般,也同樣……是會讓人心疼的脆弱模樣。
然而卻依舊勾起嘴角,笑道:“你們世界裏的人大部分眼睛都很大嗎?”
“對,是這樣的!”豐年年立刻點點頭。
“大部分人是不是臉頰消瘦?”向不武繼續問。
“對對對。”豐年年道。
“是不是一般嘴唇都很幹枯?”
“對對對是這樣的,因為很難喝到水,向不武,你怎麽知道的啊?”豐年年瞬間被向不武神奇的預知給震驚了。
“所以審美也是物以稀為貴。”向不武微微睜開眼睛,即便眼角的皺紋都能帶出一絲懶散的意味,“在大部分人都骨瘦嶙峋的時代,所有能讓人看起來顯胖的标志都是審美趨勢。”
豐年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的确是這樣,以前似乎并沒有考慮過這些事情,但是現在想想似乎還真是這樣。
“那照這麽說,其實我的世界的審美并不是‘好看’,而是‘好吃’嗎?”豐年年思索道。
被豐年年的想法給逗笑了,向不武半捂着腹部表現的笑的很難受。
“在這樣的審美觀念下,你居然覺得我好看?”向不武偏頭,半眯着眼睛斜睨着坐在身側的豐年年。
“我的審美是在見到你之後就瞬間發生變化的!”豐年年立刻道。
向不武又笑了,他想起了豐年年所說的以他為标準判斷美醜,居然覺得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到處只走着醜人。
向不武本身随意的放在腹部懶得行動的手擡起了一只,放在了豐年年的肩膀上。
瘦弱又弱小的少年,現在似乎比起剛剛見到他的時候要厚實了一些,經歷過大型車禍和修養之後豐年年暴瘦,又是因為還沒有開始長個子也顯得很瘦弱,可即便是在這樣的多重原因之下,現在的豐年年看上去居然還比畫中的要好。
而且在更為年幼時期的豐年年,簡直像是從土地裏剛剛挖掘出來的幹屍骷髅。
完全看不出年齡。
“我從來都沒有去扶貧過。”突然向不武說。
“嗯,因為你從來都是天之驕子啊。”
“我是真的沒辦法想象和體諒你的過去。”
“我知道,反派是沒有同情心的!”
豐年年的每一次的肯定的回答都會讓向不武無法放下嘴角,然而這時候比起濃厚的笑意,向不武卻稍微放松了一些神色。
“你喜歡的永遠站在巅峰的我。”向不武道。
“那當然。”豐年年笑着靠在了腿上,單手撐着腦袋,看向向不武的目光之中是絕對的崇拜,“你是不敗的反派!”
向不武看着少年稚嫩的面龐,在臉頰的一側還有着很明顯的不曾淡化的疤痕。
現在向不武卻覺得,他可能會好奇那些在貧困的世界裏的人都是如何生活的,是多困難,有多辛苦,以及,他們強烈的想要活下來的模樣是什麽樣的。
就像豐年年奮力的想要了解他一樣,他也想了解豐年年的過去。
為什麽拖着那樣的身體,卻還能這般毫無陰霾。
“知道了你的過去。”向不武半眯起眼睛,緩緩道,“也告訴你一點我的事?”
豐年年的眼睛瞬間亮了,一向鬧騰的孩子趴在他的身邊,期待的目光簡直是要溢出來,讓向不武再次笑出了聲。
“曾經,我喜歡薛橋的時候……”向不武微微勾起嘴角,可是這次卻不再看豐年年,“薛橋是個溫柔的女人,她總是會更加體諒處于弱勢的人,當時的我争強好勝,的确是一帆風順,可其中招惹的事情也絕對不會讓我舒服,所以那時候的薛橋……就像是避風港一樣。”
豐年年這是第一次聽到向不武如此細節的說到當初和薛橋的戀愛故事,畢竟在書中是反派,刻畫的總是不會太過詳細。
“我記得《不斷橋》裏說,最開始的契機是因為薛橋安撫你不要太過緊繃,要适當的放松,但是你嘲諷她胡說八道,之後從一開始的蔑視到關注到最終被吸引……”
向不武被豐年年的話逗笑了:“哎呀,這是什麽抒情的寫法,真是毫無意義。”
“但是那時候我的确是因為這樣被吸引的,在所有人都關心我是否功成名就的時候,她會問我累不累。”向不武閉上眼睛。
“所以那個多愁善感的女人現在還能死心塌地的守着一個脾氣不好的糟老頭子吧。”豐年年聳聳肩,對那溫柔小意的性子是真的一點都理解不了。
“我的妻子。”向不武突然提到了一個,豐年年感興趣卻已經再也接觸不到的人,“我妻子是個強勢的女人,她對事業的競争心不亞于我。”
豐年年瞬間提高了專注,注意到豐年年變化的向不武再次勾起了嘴角。
“我不曾輸過,也曾經給我的妻子幫助過,在我曾經幫助過她之後,她對我說了一句話。”向不武的神色溫柔,目光渙散,似乎沉浸在了當初的回憶中,“等到我摔下來的時候,她也絕對能接住我。”
向不武從自己的回憶中回過神,偏頭,看到的是豐年年亮晶晶的,希冀和期待,以及深深的可惜的眼神。
“啊啊啊啊!”豐年年開始氣惱撓沙發,“為什麽我不能再穿的早一點,只要再早一點,啊啊啊……”
向不武被豐年年的模樣逗的肩膀都在顫抖,本身一絲不茍的發絲都散落了,讓他看上去更加舒适。
和向狩的西裝革履不同,向不武穿的過分休閑,現在這般模樣卻似乎都比起平時要年輕了些許。
“雖然和我的妻子最開始是商業聯姻,到最後強強聯合,我并不否認愛過我的妻子,并且我也認為我和我的妻子很适合。”向不武道。
“太可惜了,真的太可惜了。”豐年年很認真的表達自己的惋惜,“那薛橋是不是一點都不适合你?”
“嗯,很不好說呢,畢竟我不做沒有可能的假設。”向不武琢磨着此時豐年年期待的小眼神,“只能說強扭的瓜不甜。”
“哦哦哦!”豐年年一副受教的模樣。
看着豐年年這般認真的模樣,向不武起了幾分逗弄的心思,繼續道:“但解渴!世上無難事,只要不放棄!”
向不武看着豐年年。
豐年年看着向不武。
豐年年茫然眨眼,想了半天沒理清這個邏輯,直接問道:“你不是放棄了初戀嗎?”
向不武冷冷一笑,勾起褶子:“可他們一輩子沒有錢!到現在他們兒子還得給我打工。”
豐年年:“wooooooo!!!”這也太刺激了。
豐年年突然開始瘋癫。
向不武始終勾着嘴角看豐年年開心發瘋,今天他說了和以往不太一樣的過于抒情的話。
豐年年全心全意的,完全沒有任何雜質的對他的偏愛,向不武開始認知為,這大概也是一種适合。
他站在這個位置,可從來都不喜歡被人否定,自私的、絕對的,這般想法,會讓人有逆反心理。
不可否認的,向不武很享受豐年年這般全身心的仰慕和信賴。
老了之後,比起脆弱的依靠他人,反而更需要的是對自己絕對的肯定,豐年年專門踩在了他自豪的點上。
“向不武,你要看看魔塔嗎?”豐年年的聲音突然傳入了向不武的耳中。
“嗯。”向不武随口應了。
豐年年将那長長的畫卷展示了出來,甚至為了讓向不武能不抓着看站起身,雙手拉長,讓向不武能輕輕松松的看清楚。
“豐年年,你說的對。”向不武看着那很長的魔塔的繪圖,為了給躺着的他展示這張圖,現在豐年年很難看到向不武的表情。
“什麽?”豐年年問道。
“我是這個世界最大的偏愛。”向不武勾起嘴角。
“那當然,你是站在世界巅峰的男人,還是身份反派卻還能做到這一點的人,這是逆天,逆天啊!”豐年年大聲贊嘆。
向不武笑的不行,為豐年年的遲鈍,也為豐年年的神奇的腦回路。
作為他的追随者,向不武認為自己有責任給豐年年多一點偏愛。
“你如果喜歡,雖然不能讓你回到原來的世界,但是根據這些素材我可以給你做一個相關游戲。”向不武偏過頭,看着散在桌面上成堆的速寫稿,雖然有意思,但是商業價值還得估量。
“我在哪裏,就喜歡哪裏!”豐年年道。
向不武意識到,這是豐年年的再次表白,再次笑出聲。
真是有趣的……
因為他而流動的審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