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豐年年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時候, 腳底下好像踩着棉花。
頭暈目眩的,豐年年扒拉着向黎的手臂,将向黎當做支撐木架, 蹲着緩了好一會兒。
“你們先回去吧, 我自己去買菜就行了。”田芸看到豐年年的臉色都白了, 還是有些心疼, “琪琪,你回去給他們開門。”
文钰琪一聽到自己要單獨和豐年年向黎在一起,立刻就不願意了,也沒直說:“那媽你今天買東西那麽重誰給你提啊,鑰匙給表哥, 讓表哥和表哥朋友一起回去, 我和你去買東西不就好了嗎?”
“可以嗎?”田芸還是有些忌憚向黎。
向黎點頭。
田芸從口袋裏掏出鑰匙給了向黎,和文钰琪去往菜市場方向。
天氣很熱, 即便現在是在行道樹樹蔭之下, 向黎也感覺豐年年抓住他手臂之處正在升溫、出汗,略微黏膩的感覺讓向黎皺起眉頭, 卻沒有掙脫。
“這麽難受嗎?”向黎終于還是蹲在了豐年年的旁邊,低頭去看豐年年。
“要說難受其實也沒有那麽難受。”豐年年聲音聽上去并無大礙,“這點暈眩比起受傷可舒服多了。”
“那你為什麽不站起來?”向黎問。
“沒辦法把握好重心, 難道我的靈魂和身體不匹配嗎?”
向黎沉默了,豐年年怎麽這個時候還能說這些有的沒的。
嘆了口氣,向黎半蹲在了豐年年的面前:“我背你走。”
突然向黎就感覺到豐年年直接趴在了他的背上, 前後不到半秒。
Advertisement
站起身,向黎稍微将豐年年擡了擡, 發現豐年年背起來并沒有想象中困難。
“你是第一個我背的人。”向黎一邊往小區內走,一邊咬牙, “你就不能欲拒還迎一下?”
“太熱了,受不了,你們這個世界什麽都好,就是溫度太高了。”豐年年甚至踢了踢向黎,“快走吧,我和你貼在一起簡直就是在太陽底下烤火堆。”
“你的臉皮真的是……”向黎忍不住磨後槽牙。
“以後有需要,我背你。”豐年年說。
向黎沉默了,豐年年說的輕巧,但是聽上去卻不是敷衍他。
向黎雖然讨厭豐年年的催促,卻還是加快了腳步,不僅豐年年覺得熱,他也熱的不行。
突然感覺到豐年年在他的背後玩手機,向黎真想把豐年年扔下去,“你頭暈還玩手機?!”
“要給向不武發消息報平安。”豐年年道。
“坐個出租車還能有平安不平安……”向黎真的要生氣。
“豐年年?”突然從他們身邊傳來了一道陌生的聲音,向黎的腳步一停,看到從遠處跑來的一個眼熟的身影。
定睛一看,是周清宇,向不武初戀的孫子。
周清宇站在向黎身旁之時才能真正的察覺到他們之間的差距,周清宇雖然比豐年年高,可卻是很明顯的比向黎矮,身體比較厚實,比向黎的觀感上要更為沉重。
“大哥哥,豐年年怎麽了?”周清宇語氣很是擔心,“他沒事吧?中暑了嗎?要不要我讓奶奶給他拿點藥啊?”
向黎:“……”
豐年年從向黎的肩膀旁探出頭:“你叫錯了。”
“啊?你不叫豐年年嗎?”周清宇茫然。
“不是,這個人不是大哥,他和我們一樣大。”豐年年對周清宇解釋。
周清宇抓了抓臉頰:“對不起,你個子高,我就看錯了。”
“沒關系,他現在雖然看上去顯年紀大,但是這張臉會從小都美到大不會怎麽變化的。”豐年年又接了句,“好在只是成熟,不是顯老。”
“豐年年,你是不是不暈了?”向黎真的是要被豐年年這奇葩的論調氣笑了。
豐年年立刻将腦袋重新墊在向黎的後背上,乖巧得很。
“他頭暈嗎?”周清宇問道。
“……暈車。”
“暈車都需要背着嗎?”周清宇沒想到居然只是暈車。
“他比較嬌氣。”向黎總算是找到一個嘲諷豐年年的機會。
然而豐年年在他的背後很理直氣壯的道:“對,我可嬌氣了!”
向黎:“……”
“好吧。”周清宇這才安心道,“那你回去躺一會兒吧,我還以為你生病了。”
向黎帶着豐年年回到了文家,将豐年年直接扔到沙發上的之後,扯了扯衣服。
雖然已經是下午,溫度卻還很高,背後衣服已經全部濕透,豐年年顯然也沒好到哪裏去,胸口衣服明顯潮乎乎的。
豐年年手往旁邊一指:“空調遙控器在那裏。”
向黎頗有點迫不及待。
涼風陣陣吹過,向黎這才感受着吹來的微風,稍微舒适了些許。
然而身上傳來的豐年年那髒兮兮的衣服上陣陣的難以言喻的氣味,一陣一陣侵襲着向黎的鼻腔,終于向黎一寸寸黑了臉。
“我要洗澡。”向黎道。
“你自己去呗。”豐年年就這麽癱在沙發上。
向黎真的是忍無可忍了,自己先去了衛生間。
向黎可從來都沒做過在別人家洗澡這種事,用完全沒有用過的沐浴露,居然還覺得味道挺好聞的。
随手将頭發上的水珠擰下,向黎萬分嫌棄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上衣。
真的是太要命了。
他真的忍不住了。
向黎給聽水公館打了個電話,要求送幹淨的衣服來,然而又想了想,咬牙切齒的說再要一套換洗的內衣。
雖然很想就這麽跟着來送衣服的車回去,但是想到豐年年向黎就本能認為事情不會随着他的意願發展。
“豐年年,你有适合我的衣服嗎?”向黎雖然覺得可能性不大,卻還是打開了浴室的門問道。
“光着。”豐年年道。
“什麽?”向黎一愣。
“光着啊?”豐年年光着膀子,就只穿了一條平角內褲站在了向黎的面前,“怎麽?你不能看嗎?”
從來都被教育過在任何時候都不應該這麽肆無忌憚的光着身體的向黎,在看到豐年年這坦蕩蕩的架勢的時候,整個人僵住了。
“這麽熱的天,你還要穿的很厚嗎?”豐年年将手中從冰箱裏翻出來的一根冰棒撚着一角呈在向黎眼前,“吃這個,解暑。”
“你快去把衣服……”向黎只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要炸了,“給我,穿,上!”
向黎穿着一件對豐年年來說寬大,在他身上卻顯小的運動衫,沒有幹毛巾擦拭尚且濕潤的發絲滴下來幹淨的水珠,将運動衫滴濕了幾處水漬。
豐年年穿着幹淨的睡衣睡褲,和向黎面面相觑。
“仔細想想你在自己房間裏也穿的這麽拘束,為什麽啊?”豐年年真不理解。
“你在向不武面前不也穿的好好的嗎?”向黎覺得要說服豐年年,就得把爺爺請出來。
“那是因為聽水公館不熱啊,而且那邊的睡衣穿着很舒服。”豐年年道。
“你難道說在爺爺面前也打算光着膀子?”向黎簡直難以想象那個不堪入目的畫面。
“有什麽不可以的!”豐年年甚至仰着頭,對向黎道,“我還看過向不武胸肌和腹肌呢!”
向黎:“……???”
“向不武是一個很随性自由的人,從來不會被那些條條框框束縛!”豐年年詠嘆。
向黎冷笑一聲:“爺爺是一個很優雅且很守禮節的人……你在幹嘛?”
豐年年抱着手機,操作着什麽,而向黎的本能突然叫嚣着不好,下一秒就聽到了從豐年年的手機裏傳來了向不武的聲音。
“又怎麽了?”帶着幾分笑音,雖然用了‘又’這個字,卻絲毫不是在表示不耐煩,向不武甚至是對豐年年打算說什麽帶着好奇和興味。
“在聽水公館不可以不穿衣服嗎?”豐年年直白的問。
向不武笑出了聲,平靜道:“你只要自己願意,就算裸奔都沒人管你。”
向黎瞠目結舌。
豐年年很滿足的點點頭,繼續問:“那你不會光着膀子嗎?”
“看我心情。”向不武道。
向黎啞口無言。
豐年年嘲笑着向黎,繼續問正在視頻的向不武:“我在家裏光着膀子,可向黎說這不禮貌,真的很不禮貌嗎?如果你也這麽覺得,以後我就不這麽做了。”
“我不在乎這種細枝末節的事,別人在不在乎就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了。”
向黎安靜聽着一老一小的對話,再次懷疑不正常的難道真的是他自己?
“你看,我就說沒關系吧,也不知道向黎為什麽非要讓我穿上。”豐年年甚至對着視頻掀了掀自己的上衣,還能從視頻裏看到小肚子。
“向狩對這方面格外在意,會這樣要求向黎,并不意外。”向不武道。
豐年年想到向不武曾經說過,他的孩子想怎麽長就怎麽長,大概是從來都沒有參與過任何向黎的教育。
那向狩應該也沒有,那樣悶不做聲的性格是天生的嗎?還是因為向不武物極必反了?
“所以呢?你們打算去見我的初戀了嗎?”向不武突然問道。
豐年年立刻道:“還沒見到,但是見到周清宇了!”
“周清宇和周文翰長得很像。”向不武帶着一些笑音,但是聽上去卻涼嗖嗖的,“倒是沒怎麽遺傳薛橋。”
“如果遺傳薛橋,你會喜歡周清宇勝過喜歡我嗎?”豐年年趴在茶幾上和向不武聊天。
向不武清晰的聲線從手機裏傳來,之後他緩緩道:“那你得想盡辦法讓我喜歡你才行。”
“你知道,我很努力的。”豐年年很自豪的笑。
向黎安靜的看着豐年年和向不武的無障礙交流,絲滑平順,基本沒有任何有意義的內容,可……
向不武的每一句話都帶着笑音。
“向黎。”向不武的聲音突然傳來,陷入到發呆之中的向黎陡然清醒過來,向不武笑道,“看到周清宇,你感覺如何?”
向不武從來都不會主動去詢問向黎什麽。
他們之間很少會交流,向黎也不曾主動去接近過那個被身邊的所有人追捧的宛若神一樣的長輩。
這一瞬間,向黎大腦有短暫的空白。
“嗯?”向不武察覺到了向黎的沉默,發出一個單音催促。
“沒有什麽感想。”向黎不經意的悄悄吸了口氣,“因為總是在和豐年年說話,我沒有時間去思考和了解周清宇,沒有特別的……是還沒來得及有特別的感悟。”
向不武笑了。
笑聲低沉卻清冽,仿佛敲擊鋼琴低音鍵,一下一下的,展現出了如同音樂一般的好心情。
向黎有些怔忪,向不武現在是因為他的回答在笑嗎?
“大概能夠想象到那邊的狀況,真可惜,我不在現場。”向不武道。
“您……”向黎下意識要回複向不武,即便他沒有找到任何延續話題的內容。
可話音未落之時,豐年年就打斷了向黎的聲音:“不要,你不準來。”
“嗯?”向不武帶着上揚的笑音。
“我不要你見薛橋和周清宇。”豐年年雙手抱着手機,“不可以舊情複燃。”
“你管的還挺寬。”玩笑般訓斥,向不武顯然不在乎豐年年的不滿。
田芸回來的時候,剛好文新也下班了,一同進的門,大概是田芸主動和文新交流過,在看到向黎的時候并沒有太意外。
“向黎,你這個衣服?”看到穿的明顯小了很多的,是豐年年的衣服,田芸立刻反應過來,“是洗澡了嗎?不然我給你找一套叔叔的幹淨衣服先穿?”
“不用了,一會兒司機會送來。”向黎本能拒絕。
他并不願意穿其他人的衣服。
然而向黎的神情卻一頓,低頭看自己身上的運動衫,他在穿這件衣服的時候居然都沒想起這是別人的衣服,因為豐年年老穿他的衣服,他習慣了嗎?
田芸去做飯了,文钰琪有些不情不願的将買來的零食放在桌子上分享,豐年年立刻就上手。
向黎根本沒有任何要動手的打算,卻被豐年年塞了一把糖果。
真的是一把……
一堆糖果在嘴裏,甜到齁,向黎在咽下去之後就開始伸手自己抓吃的,絕不讓手上空着。
文新有些局促的坐在向黎的身邊。
“你爸爸現在工作很忙嗎?”文新主動詢問向黎。
“是的。”向黎道。
“現在大環境不好,錢應該也沒有以前好賺了吧。”文新試圖說點什麽。
向黎本身并不想回答,可突然注意到豐年年試圖開口,選擇回答文新:“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文新尬笑兩聲,繼續問:“果然是有錢人的家裏,賺錢的格局和我們就不一樣。”
豐年年嘎嘣咬了一塊花生糖,開口道:“那可是向不武打下的産業,能不能賺錢都是看向不武,你問向狩做什麽?”
氣氛陡然僵硬。
莫名的,向黎本身不喜歡被随便打聽家裏的心情,因為豐年年的直白而好笑多過厭煩,回答道:“豐年年說的的确沒錯。”
“那,那向老先生……”文新試圖再問。
“向不武正在做的事情,說給你你就聽得懂了嗎?為什麽要自取其辱啊?”豐年年再次插嘴。
文新的表情已經有些微妙的不好看,可因為向黎在身邊沒有發作,只是道:“別人說話你在這裏插什麽嘴?”
豐年年下巴一揚,嘴裏嘟嘟囔囔,聲音不小:“向黎是我朋友,我帶回家的朋友,他還沒和我說幾句話呢,也不知道你在這裏插什麽嘴。”
“你怎麽和長輩說話呢?”文新突然厲聲訓斥。
“咋,沒理你就那年齡壓我,比我先進棺材了不起啊?”豐年年很無所謂的拆着零食的包裝,大有要将所有零食都拆開來嘗嘗的意思。
“豐年年!”文新直接吼了豐年年。
田芸聽到了聲音,從廚房中走出來,看到氣到臉紅的文新,以及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向黎,立刻阻止這幾乎要被點燃的氣氛:“老公,你來幫幫我。”
文新的臉色不好看,站起身:“我去看看你小姨做飯。”
向黎将文新在起身之後變化的臉色,多多少少也能猜測出一些豐年年在這個家庭的狀況。
但是……
向黎覺得豐年年這都是自找的。
“如果想過的好,至少在能掌控你的事的人面前要懂得僞裝。”向黎将一顆葡萄摘下來在手中把玩,似乎耳邊能聽到曾經從某些地方留在腦海中的教育內容。
“能掌控我的只有向不武。”豐年年道。
向黎沉默。
最後将葡萄塞到嘴裏。
酸酸的,還在發澀,口感很不好,味道也很廉價,不好吃,卻莫名的非常刺激味蕾,留下存在感極強的葡萄的氣味。
豐年年自顧自的摘着葡萄,去看向黎。
向黎居然在含着葡萄發呆。
這個人又在想什麽了?總覺得這個人每天都要想很多事?
“你在想什麽?”豐年年主動詢問向黎。
向黎似有似無的看了一眼在廚房沒什麽事做繞來繞去被田芸嫌棄了的文新,對豐年年道:“你再這麽下去總有一天會踢到鐵板的。”
“碰壁啊?”豐年年咀嚼了這個詞,理解了向黎的意思,“沒關系,我可是向不武的人。”
“你覺得和爺爺關系好就能萬事大吉了?”向黎冷笑一聲。
“那不然呢?”豐年年不明白向黎在擔憂些什麽。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爺爺是誰,也有不少人因此對我十分優待,卻也永遠沒辦法防備背後放冷箭的,讨厭的人從來都無處不在。”
豐年年看着向黎,向黎這句話說的懇切,那在背後之中似乎的确經歷過什麽其他人所不知道的過去,可是……
“我只在乎向不武,其他人怎麽樣和我有什麽關系。”豐年年甚至直接坐在了向黎的身邊,用沾滿了葡萄汁的手拍了拍向黎的肩膀,“你肯定不知道向不武是一個多麽強大的反派,他創造幾乎維系了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能和向不武抗衡,你見過反派最後還能這麽肆無忌憚活着的小說嗎?”
向黎沉默了,豐年年一眼就能看出向黎根本無法反駁他的話。
那肯定啊,至今為止豐年年沒有看到過在小說中一個反派能像向不武這樣潇灑。
“是寶藏啊,寶藏,你根本無法想象你現在屁股底下坐着的到底是什麽樣的銀山金山!!”豐年年勾起嘴角,貼在問向黎的耳邊道,“而我選擇了最正确的路,只要跟對了人,走在這個世界上的人都不敢招惹的人的腳步裏,那我就是無敵的!”
豐年年可覺得自己的想法非常的完美,希望他的非常犀利的見解能給向黎一個非常完美的方向标。
只是豐年年總覺得向黎看他的眼神透着那麽點微不可查的,十分微妙的感慨。
向黎嘆氣:“沒腦……單純是一件好事。”
豐年年:“你心眼……深思熟慮也是好事!”
向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