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齊半靈怔了怔, 埋下頭繼續吃菜。
裴亦辭坐得離她很近, 一轉眼就能看到她微微泛紅的耳朵尖。
他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又夾了一塊醬牛肉到齊半靈碗裏。
就算類似這樣的情景, 這些日子以來天天都在上演着,孫祿還是有些不适應。
夭壽啊, 他家主子什麽時候會主動照顧人了!
孫祿心裏嘀咕了一陣,還是朝負責布菜的兩個小太監使了個眼色, 讓他們退下了。
裴亦辭向來不是多話的性子,只一個勁兒朝齊半靈面前的碗裏夾菜, 一副勢要将齊半靈養胖的架勢。
過去的齊半靈從不秉持“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就算在飯桌上,也是想說什麽愛說什麽便說的。
可現在裴亦辭一直替她布着菜, 她就算低着頭, 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自己身上, 不由地心跳如鼓,臉熱得幾乎要冒出熱氣似的。
一時偏殿內只能聽到碗筷碰撞的聲音, 齊半靈看看面前被裴亦辭裝滿的小瓷碗, 想了想,夾了一塊鹵鴨放進了裴亦辭的碗裏,轉頭微微一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端莊溫婉:“陛下連日操勞, 午膳多用一些吧。”
裴亦辭低頭看了看齊半靈為他夾過來的鹵鴨,被切成小塊的鴨肉上澆着濃稠的醬汁,看上去格外誘人。
他饒有興致地望向身邊的齊半靈。
齊半靈感覺到裴亦辭轉頭看着自己, 略有疑惑地也扭過頭去瞧他。
見裴亦辭直直盯着自己看,齊半靈剛想問問裴亦辭怎麽了,卻見他的手朝她的臉頰伸來。
齊半靈還沒反應過來,裴亦辭的手已經撫過了她的臉頰,略帶薄繭的手指摩挲過去,她的臉上微微發癢,臉熱得更厲害了。
“你臉上沾了醬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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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亦辭略帶戲谑的聲音傳來,齊半靈一愣,忙拿過帕子擦了擦唇角:“多、多謝陛下。”
她有些生疏的模樣落在了裴亦辭眼中,他動了動唇,終究沒說什麽。
齊半靈大病初愈,怕消化不了,不敢吃得太飽,裴亦辭幫她夾的菜也都是果蔬為主,她吃完碗裏的菜,摸了摸肚子,差不多就飽了。
見齊半靈放下了筷子,裴亦辭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孫祿見狀,連忙招呼宮人上前伺候他們漱口淨手。
用過了午膳,齊半靈有些局促地望向裴亦辭,正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時候,裴亦辭望了她一眼,道:“朕建章宮還積了不少折子,你便先歇着吧。”
齊半靈悄悄松了口氣,垂眸謝了恩。
裴亦辭的目光從她烏黑的發頂掠過,本想擡腿離開,卻遲疑了一下,回身又對她說道:“你若有什麽想做的,不必顧忌太多,更不必事先來回朕,盡管放手後去做。就算有什麽纰漏,有朕替你扛着。”
齊半靈愣了愣,還沒來得及品出這句話裏的深意,就下意識問他:“陛下如此信任臣妾?”
裴亦辭眉目舒朗,臉上神情難得柔和了起來:“我一向信你。”
沒等齊半靈回過神來,他便大步離開了偏殿。
裴亦辭出了門,齊半靈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他臨走前的這番話,臉上又騰地一下燙了起來。
倚綠讓人收拾了偏殿,便獨自推着齊半靈回了寝殿,見她臉上的飛霞還沒散去,忍不住揶揄:“姑娘怎麽臉這麽紅,且讓奴婢去請應姑娘來看看,別是又發燒了。”
“你也編排我!”
齊半靈氣得作勢要掐她,倚綠忙捂嘴笑着躲過。
倚綠和齊半靈笑鬧一陣,看着自家姑娘羞紅的臉,心裏也慢慢放下心來。
有些事,果然還是早些說開了更好。
早知如此,她就應該早些讓大姑娘去和陛下禀明原委,何苦還讓姑娘入宮之後受這麽些委屈。
待兩人安靜下來,倚綠又想起早上去浣衣局路上見到的事兒了:“姑娘,您還記得早上,咱們在浣衣局外那條小道上看到了豫嫔娘娘麽?”
齊半靈自然記得。
倚綠剛回來的時候,神色似乎有些不對。不過當時周圍人多,齊半靈便沒多問什麽。
現在倚綠提起了,她便讓倚綠細細和她說說。
“奴婢跟在豫嫔娘娘後頭,見她腳下匆匆,便追上去問她在那麽偏僻的地方做什麽。豫嫔娘娘便說,是閑來無事到這便散步來了。”
倚綠回憶着早上發生的事,臉上露出了些許遲疑,“只是奴婢瞧着,豫嫔娘娘眼角猶有淚痕,似乎是才哭過的樣子……”
齊半靈愣了愣。
自打她入宮之後,便知道豫嫔是個不愛争先出頭,知禮娴靜的性子。這些并不是她表面營造出的樣子,和她接觸多了便能知道,她就是這麽個恬淡的人。
幾月前齊半靈剛接手六宮賬目的時候,就發現宜妃大抵是欺負豫嫔無寵,在她的吃食穿着上克扣了不少,也不知這些日子,豫嫔是怎麽度過去的。
她當然不會坐視不理,便傳來了六局尚宮,嚴令禁止她們克扣妃嫔份例。
有時她太過于不争不搶,經常會讓人忘了後宮還有這麽個人物在。
齊半靈擔心那些六局的老滑頭陽奉陰違,私底下去扣豫嫔的吃穿,還單獨宣召豫嫔到她宮裏來問過話。見她如此重視,那些滑頭們才不敢怠慢。
只不過,豫嫔既閑逛,不去禦花園賞花,跑到那麽偏僻的地方做什麽?
要知道,浣衣局旁邊也是宮內那些做雜役的小太監休息歇腳之處,平日裏不說是宮妃,就連主子身邊有頭臉的奴才都不愛往那邊去的。
聽倚綠的說法,她還哭得厲害,難不成是遇上了什麽為難的事情了?
豫嫔的父親是大理寺卿,母親也是名門之後,從小必然也是千嬌百寵地養大的。人說一入宮門深似海,齊半靈也不想眼看着她遇到了難處還袖手旁觀,略沉吟了一下,便道:“一會兒我們去豫嫔宮裏瞧瞧,看她有沒有要幫忙的地方。”
倚綠對這位安安靜靜,從不興風作浪的豫嫔娘娘也挺有好感,更何況,她今天的樣子着實有些惹人生憐。
聽齊半靈這麽說,她便蹲身應了下來。
齊半靈和倚綠說完了這些,倚綠便扶着她上.床躺着。
齊半靈睡平後,倚綠替她掖好了被子,起身想将帷幔放下,卻聽齊半靈忽然嘆了口氣:“也不知姐姐如今準備得如何了。”
越王不久前奏稱,兩月後便是他父親,老南中王亡故三十年的忌日,他想鄉祭祖。
這樣的奏請,陛下自然不能駁回,便允了他回鄉的請求。
越王倒也乖覺,留下了越王妃和幾個兒媳,只帶着幾個兒子孫子一道南下了。
齊半靈當時一聽倚綠提起這茬,就覺得不對勁,聯系起近來越州那邊的動靜,這位越王可真是野心不小了。
只是齊半靈想不通,明明越王在大都好好做個王爺享享清福,畢竟有從龍之功在身,裴亦辭也不會真拿他如何。原本相安無事,裴亦辭也沒露出分毫要削藩或是針對越王的樣子來。好端端的,越王怎麽突然等不及要造反了呢?
不過看樣子,裴亦辭對越王的小動作早有準備,已經暗中調度了精兵良将,若是越王真敢輕舉妄動,便能立馬南下平叛。
他也私下複了齊淺意當年的官職,越州那邊一有動靜,齊淺意便會随着大軍出征了。
因為近來忙着籌備,齊淺意都沒時間進宮看望齊半靈了。
齊半靈原本對姐姐很有信心,可畢竟戰場上刀槍無眼,時間拖得越是久,她便越擔心。光倚綠在的時候,就聽齊半靈頗為擔心地提起姐姐好多次。
倚綠隔着床幔看着齊半靈模糊的面容,安慰她道:“姑娘放心,大姑娘也不是第一回上戰場了,她功夫高深,又是有親衛的将領,一定能凱旋的。”
齊半靈莞爾:“我自然是相信姐姐的。”
只不過……越王此人詭計多端,又極擅長用兵,是個難纏的對手,更不用說他對南中的地形了如指掌,在戰場上必然是有優勢的。
齊半靈沒對倚綠說起過這些,可她這幾日想起這些就有些日夜難寐起來。但畢竟齊淺意和那些将領都是戰場上拼殺過得,這些事情懂的也比她多,她能想到的,齊淺意他們必然也能想到。
就這樣挂心着齊淺意,齊半靈在床上躺了許久,也沒能睡着。
見時辰不早了,她便讓倚綠進來替她穿衣梳妝,去了豫嫔宮裏。
豫嫔身邊的宮女顯然是沒想到齊半靈會突然過來,迎出來行禮的時候腳步都是急匆匆的。
倚綠清了清嗓子,問那宮女:“這位姐姐,豫嫔娘娘可還是在午憩?”
那宮女神色有些閃躲,只道:“我們娘娘午後便出去閑逛了,現下還沒回宮呢。”
又是閑逛?
齊半靈和倚綠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
“既然如此,待豫嫔回宮之後,勞煩這位姑娘去和她回禀一聲,就說本宮來過了。”
齊半靈朝着這個宮女微微一笑,等那宮女躬身應下後,便讓轎夫擡着肩輿往回走了。
剛拐過一條長街,卻聽齊半靈忽然開口:“不急着回去,先去浣衣局。”
轎夫領命,又朝浣衣局的方向走去。
倚綠一怔,轉頭看着肩輿上的齊半靈,稍一思索便回過神來了。
豫嫔這成天地“閑逛”,必然有什麽秘密。
那些轎夫擡着齊半靈到了浣衣局前的長街,齊半靈便叫了停,讓倚綠扶着她上了輪椅,由倚綠獨自推着她拐進了早上遇到豫嫔的那個小道。
剛走進去沒多久,齊半靈和倚綠就聽到一陣争執聲從一個角落傳來。
倚綠腳下一頓,還是推着齊半靈朝裏走去。
卻見豫嫔沈婉正流着淚拉扯着一個穿着低階太監服的高個子太監,不知在說什麽,那太監似乎面有不耐,想要把袖子從沈婉的手裏抽出來。
兩人拉拉扯扯一陣,聽到似乎有聲音傳來,下意識想躲起來,卻沒想到一轉眼,就看到倚綠和坐在輪椅上的齊半靈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小齊:突然感覺某人,綠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