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齊半靈被倚綠推着回席的時候, 恰巧看見兩個身材壯實的小太監擡着一個大箱籠來到大殿, 輕輕放到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重響。
為首的小太監行了禮後,便對正坐上首的裴亦辭禀道:“陛下, 這是八公主獻給您的壽禮。”
此言一出, 赴宴的衆人都面面相觑起來。
四年前陛下登基後,自然有不少人想讨好陛下這位唯一的胞妹, 借此也能讨好陛下。
可不論她們去霞安宮多少次,都因公主重病不宜見生人為由被攔在了外頭。久而久之, 便少有人再去霞安宮看望八公主了。
宜妃在鳳栖宮到處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也知道了當日她與皇後初見時,遇到的小太監就是久病不出的八公主。只可惜那時八公主很快拿帽子遮住了臉,她并沒有看清八公主的樣貌。
就算後來知道皇後經常去八公主宮裏, 她也沒動過再去霞安宮的心思。
畢竟被人家攔在外頭好幾次,還差點誤把人家當普通小太監責罰了,她是腦子有病才會再去霞安宮觸黴頭。
齊半靈卻有些意外。
八公主的病比往常好了許多, 臉上紅斑基本都褪了。
盡管如此, 這些日子來她也不曾松懈,因為不想在八公主那裏遇到裴亦辭弄得尴尬,只要聽說裴亦辭離開霞安宮, 就帶着應白芙過去給八公主診脈。
但是八公主在她面前向來無話不說, 可卻從未提起過要給裴亦辭送壽禮的事情。
正當齊半靈有些疑惑的時候,裴亦辭點頭示意那兩個小太監打開箱籠,卻見穿着紅色褙子的八公主從裏頭一躍而出, 笑嘻嘻地朝着裴亦辭行了一禮:“皇兄安好,昌寧來給皇兄祝壽了。”
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乖巧地紮着雙丫髻,粉嘟嘟的一張臉,看起來天真又活潑。
齊半靈悄悄看了裴亦辭一眼,見他板着的面孔也柔和了不少。
可裴亦辭還沒說話,坐在他左手邊的魏太後倒是先開口了:“昌寧,你的病可是大好了?快過來讓母後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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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着站在大殿中央的八公主招招手,眼中隐含淚光,又小聲抱怨,“你這孩子,一轉眼竟長這麽大了。這麽多年閉門不出,母後心裏可惦記着你呢。”
昌寧臉上笑眯眯的,心裏卻直嘀咕。
她剛患病的時候皇兄不在大都,除了太醫過來給她診病,可真沒人關心她死活。
不過雖然她年紀還小,人情世故卻也通了不少。她明面上絲毫都沒表現出對魏太後的不滿,而是小跑着到到魏太後身邊,笑盈盈地又行一禮:“多謝母後關懷。”
她頓了頓,沒解釋為何得病後閉門不見人,只接着說道,“母後,昌寧的病能恢複,多虧了皇嫂替昌寧診病呢。”
齊半靈感覺大殿內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落在了她身上。
她笑了笑:“昌寧的病很是少見,可臣妾早年在渭州遇到過與昌寧相似的病患,加之稍懂些醫術,這才幫上了一點忙。”
宜妃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連魏太後都略帶複雜地望了齊半靈一眼。
齊半靈自己只說幫上了點忙,可宮裏人都知道,八公主病了多年,陛下為了她遍尋名醫都不得其法。
可聽八公主的說法,她的病能恢複,皇後應該是幫了不少忙的。
看樣子,若是八公主大好了,肯定會對皇後最為親近。
這皇後表面看上去和和氣氣的,小心思倒也一大把。陛下不進後宮,她便從八公主下手了。
八公主把衆人一閃而逝的神色變化都看在眼裏,她心裏暗笑,又想起皇兄之前的囑咐,便又拉着魏太後的袖子撒嬌:“母後,昌寧的身子能漸漸恢複,都是全都仰賴皇嫂。但是這個病極易反複,現在昌寧能走動了,想搬到皇嫂宮裏,也好省了皇嫂來回颠簸的辛苦,可以嗎?”
魏太後一愣。
宮裏妃嫔公主挪宮可不是小事,更何況是一個公主想和皇後住到一起。
可是八公主先是說了皇後幫她診病,又提起自己這個病易反複,需要人時時看護。若是她拒絕八公主的請求,未免顯得太不近人情了。
魏太後扭頭看了看身邊的皇帝,見他一只手摩挲着酒杯,眼眸微垂,似乎根本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也不打算發話,只好又看向齊半靈,笑着問她:“皇後,昌寧這孩子調皮,若是搬到你宮裏去不會擾你歇息?”
齊半靈當然不在意八公主搬過來。
反正鳳栖宮夠大,八公主搬來也盡夠的,而且她也挺喜歡八公主這個孩子的。
她不假思索便答道:“當然不會,昌寧乖巧,臣妾很喜歡。”
八公主連忙加把火,扯着魏太後的袖子接着撒嬌:“母後放心,昌寧去了皇嫂宮裏肯定會乖乖養病的。”
“好好好,真拿你這孩子沒辦法。”魏太後被八公主搖得腦袋暈,拉住八公主的手不讓她再扯自己的袖子,才點點頭,“過幾日你便收拾了去鳳栖宮住。”
八公主心願得償,這才心滿意足地行了一禮:“多謝母後體恤。”
魏太後看着她無邪的笑容,無奈地笑笑,摸了摸她的頭。
這時候,一直沒出聲的裴亦辭忽然發話了:“昌寧,你還未大好,又淘氣,皇後也不曾照料過你這樣的孩子,你住到鳳栖宮去,不得天翻地覆了?”
八公主站在魏太後身邊,歪過身子去看一本正經的兄長,不由地訝異地張了張嘴。
明明是前幾天皇兄和她說,既然她的病比以往好多了,可以走動了,便搬去鳳栖宮為好,也省得皇後每日要來照顧她,來回折騰了。
她想着也是,皇嫂腿腳不便,天天到霞安宮照顧她是挺辛苦的。
但是若是她直接搬到鳳栖宮,肯定會引衆人口舌,皇兄這才讓她在萬壽節壽宴這日提,讓太後做主,這樣也不會有人敢多生是非了。
誰知道魏太後已經把事情定了,皇兄居然又開始裝模作樣了!
八公主一下懵了,卻聽自家皇嫂開口:“昌寧住到鳳栖宮也好,臣妾可以随時觀察她的情況調整用藥。而且,臣妾也喜歡昌寧這孩子,她來了鳳栖宮也熱鬧些。”
聽自家皇嫂說喜歡自己,八公主心裏美滋滋的,不無得意地朝自家兄長眨了眨眼。
裴亦辭淡淡道:“既然能方便觀察昌寧病情,那便讓昌寧搬過去。”
就這樣,因為八公主的出現,壽宴氣氛又活躍了許多。
不管心底對八公主是什麽想法,可誰都沒傻到面上露出對裴亦辭唯一胞妹的不滿,全都是歡歡喜喜地恭喜八公主。
壽宴散後,衆人紛紛告退,魏太後卻沒走,反而扶着額頭,似乎略有些吃力地看向裴亦辭:“皇帝,哀家有些頭暈,能否去偏殿先歇一歇?”
裴亦辭看魏太後的确臉色發白,剛要吩咐孫祿去傳太醫,魏太後又說,“不必勞動太醫,哀家這是老毛病了,坐着歇一會便好。”
裴亦辭便點點頭,扶着魏太後朝偏殿去了。
魏太後坐在塌上,畢嬷嬷細細用扇子給她扇着風,她的面色才漸漸緩和過來。
裴亦辭坐在另一頭,親自端了一杯茶給魏太後,她接過啜了一小口,輕輕嘆了口氣。
裴亦辭看她的樣子,便問:“母後是否有話要說?”
畢嬷嬷一看魏太後的臉色,便對偏殿裏侍立的宮女太監們使了個眼色,帶着他們一起退了下去。
待偏殿的宮人都退下了,魏太後才重新看向裴亦辭:“皇帝,哀家也知自己雖身為太後,可總歸不是你的生母,隔着血緣。有些話,哀家是不便說的。”
裴亦辭垂下眼眸:“母後是父皇的嫡後,自然有資格管教兒臣。”
魏太後點點頭:“好,既然皇帝你這麽說了,哀家便問問你,昨兒是什麽日子?”
裴亦辭一怔:“六月十五,怎麽?”
魏太後無奈地嘆息一聲:“皇帝,你回宮也有一個多月了。”
“往年你政務繁忙,本就不常入後宮,哀家也不好說什麽。”
“可如今,你都快而立的年紀,膝下半個子嗣也沒有。帝後大婚當日,你不在宮中,這也罷了。可本朝慣常的規矩,皇帝初一十五是要宿在皇後宮裏的,這都一個多月了,每到初一十五,你還是宿在建章宮,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了?”
裴亦辭點點頭:“是兒臣忙于政務,疏忽了。”
魏太後見這個名義上的兒子依舊木着一張臉,心裏更無奈了,嘴上卻笑着說:“政務的确要緊,可皇嗣也事關國本。哀家也知道,皇帝覺得自己還年輕,可這種事也不能一年年地拖?”
裴亦辭繼續點頭:“母親教訓得是。”
魏太後覺得自己也算了解裴亦辭,既然他這麽說了,應該會注意些,便朝他和藹地笑笑:“哀家言盡于此,這就告辭了。”
裴亦辭起身朝魏太後拱了拱手,随後喚人來送魏太後。
畢嬷嬷扶着魏太後坐上肩辇回到壽安宮,才屏退衆人替她捏着肩,一邊低聲問她:“娘娘,順嫔娘娘尚在禁足,您何必去管陛下後宮的事兒,還要替皇後說話?”
雖然魏太後和裴亦辭密談的時候遣退了宮人,可畢嬷嬷身為魏太後的心腹,自然知道魏太後要和裴亦辭說什麽。
可她實在不懂魏太後幹嘛管這些事兒,說難聽點,裴亦辭又不是魏太後的親兒子,就算他沒有皇嗣駕崩了,其他王爺繼位,也是要尊魏太後為太後的。
魏太後正閉着眼睛養神,聽畢嬷嬷這麽問自己,又睜開眼乜了她一眼:“哀家好歹也是個太後,皇帝沒照着祖宗的規矩辦事,這若是傳開了,皇帝丢人,皇後丢人,哀家就不丢人了?”
畢嬷嬷不輕不重地給魏太後捏着肩,聞言賠笑道:“娘娘說得是。”
“再者說,以蓮那孩子蠢得可以,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帶着個孩子去闖那個苑子。”魏太後想起順嫔就頭疼,擡手捏了捏眉心,“陛下這一個月來根本沒進過後宮,想來是也沒把皇後放在心上。若是他哪日又進後宮了,指不定又是宜妃那小狐貍精得意。”
“以蓮禁足半年,若是這半年裏宜妃捷足先登懷了,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了。”
畢嬷嬷見魏太後捏着眉頭,便也跟着幫忙按着她的頭部,又笑着說:“順嫔是娘娘的親侄女兒,往日訓斥再多,娘娘終究還是疼順嫔的。”
疼順嫔嗎?
原本魏太後被幾個自作聰明的小輩弄得煩了,當時要挑個侄女兒進宮為妃,便選了年紀小又天真的順嫔,為的就是好拿捏。
可如今順嫔是好拿捏,可人也夠蠢,辦的事每一樁都叫人哭笑不得。
現在皇帝不常入後宮,對現有的幾個妃子都冷冷淡淡的,再尋個侄女塞進來肯定是行不通了。魏太後只能好生幫扶着順嫔,盼着皇帝的長子能從魏家女的肚子裏出來,才能穩固魏家的地位。
畢嬷嬷見魏太後不說話,便接着說:“娘娘不必擔心,看起來陛下也對皇後不是很上心。待順嫔娘娘禁足解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給陛下賣個乖,定是能把陛下哄回來的。到時候,奴婢再去尋些催孕的方子給順嫔娘娘用,不怕被皇後和宜妃搶先。”
“至于皇後那邊,既然是您跟陛下提起,讓陛下去她那邊。她一個沒有家族撐腰的殘廢,能不念着您的好嗎?”
魏太後也想起齊半靈初入宮那會兒,還戴着越王妃送的步搖,擺明了不想與自己合作的樣子,不由暗暗冷笑。
她那麽能耐,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個救過駕的好哥哥麽。可如今皇帝回大都了,擺明了也沒把她放心上,連初一十五要去皇後宮中的規矩,還得自己一個做太後的出面和皇帝提。
思及此,魏太後突然覺得自己的頭風好多了,便笑着扶着畢嬷嬷的手回寝殿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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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了魏太後發話,五日後八公主便挪宮了。
要把霞安宮的大大小小各式衣物首飾用具器具全都搬到鳳栖宮,當然工程不小,可這不必八公主操心。
她一大早便吩咐底下人去安排,然後帶了慶蓉和幾個貼身宮女坐上雙人肩辇便風風火火地朝鳳栖宮去了。
剛到鳳栖宮宮門,就見裴亦辭只帶了一隊随從驅步而來。
八公主一愣,看向自家哥哥:“皇、皇兄怎麽來了?”
裴亦辭答道:“你今兒挪宮,朕不放心,便來看看。”
八公主屈身行禮,偷偷看裴亦辭,見他面色确實無異,這才跟着他走進正殿。
兄妹兩人進去時,倚綠說齊半靈不在正殿,而是在後院侍弄花草,沒想到八公主這麽早來。
倚綠說完便去後院請齊半靈。
八公主見裴亦辭坐着打量這殿內的裝飾,便也大咧咧地走進去,坐在一個空位上。
一個小宮女馬上奉了茶上來,八公主接過,喝了一大口,才說道:“皇兄有什麽不放心的,真不放心,也該去霞安宮幫我看着呀。”
八公主這一句無心之言,裴亦辭卻手裏一頓,才接着若無其事地刮着茶盞的蓋子。
“你還管起朕的行蹤來了?”
八公主撇嘴:“不敢不敢。”
兄妹倆各看向一方,不再說話。
片刻,屏後有腳步聲響起,裴亦辭眉心微皺,正欲坐直了,卻見那穿着碧色團花褙子的女人徑直搖着輪椅走向他的妹妹,親熱地牽住了她的手。
“昌寧這麽早就來了?用早膳了嗎?要是沒用這便遣人給你做鴿子羹?不若喝牛乳也成?還有現成的糕點,都是新鮮可口的,不若一應端上來給你嘗嘗?”
齊半靈自小只有哥哥姐姐,從未體驗過照顧別人的感受。此時八公主來了,她倒不是因為她是金枝玉葉而鄭重相待,只是心裏莫名有一股責任感,恨不得把所有好東西都拿出來給這個公主。
八公主半蹲着朝齊半靈笑:“吃過啦!皇嫂不必麻煩!”
齊半靈還想開口再說點什麽,倚綠看不下去了,在後面輕咳了一下。
齊半靈回頭,這才注意到裴亦辭在一旁坐着。
“皇上?”齊半靈愧于自己一時竟然沒注意到這位主兒也在,完全忽略了他,害怕他又喜怒無常捏她手腕,立刻垂首道,“臣妾請皇上安。”
裴亦辭冷着臉沒說話,飲完茶水,重重地将茶杯擱在桌上。
齊半靈心裏咯噔一下。
裴亦辭不說話,齊半靈心裏瘆得慌,緩緩開口道:“皇上添杯茶?”
不說倒好,說了裴亦辭臉色更差了。
孫祿在一旁打圓場:“皇上您下了早朝就過來了,不如先去用早膳?”
裴亦辭不回答,亦是看向齊半靈。
齊半靈明白了,立刻又垂首道:“臣妾恭送皇上!”
……
“朕不走。”裴亦辭冷言道,“你們都下去,昌寧,你去看着人收拾你的東西。”
昌寧偷偷瞄了眼哥哥的臉色,“哦”了一聲,乖乖走了出去。
待殿內只剩裴亦辭和齊半靈了,兩人又恢複了無言相對的狀态。
片刻,裴亦辭起身,在齊半靈面前踱步。
齊半靈就見他腰間一個做工粗糙的玉佩晃啊晃的。
再多看幾眼,更是覺得有些眼熟。
“皇上……”齊半靈躊躇開口,“您這玉佩……”
裴亦辭:“怎麽,還記得這玉佩?”
事實上,一個多月前,他察覺齊半靈像是真的對自己絲毫印象也沒有。
無論是齊半靈的腿,還是她如今見到自己的反應,裴亦辭都心存疑惑,不信她當真把自己忘得一幹二淨。
怎麽可能呢?
可如若宣齊半靈一直以來的貼身丫頭倚綠到建章宮詢問,難免會讓齊半靈起疑。
他思索一番,這才便派了心腹去渭州秘密調查。
然而渭州路途遙遠,更不用說線索錯綜,多年前的事情也難以調查,這一個多月來,可以說是半點消息也未傳回。
渭州那邊沒有消息,他卻有些坐不住了,因此今兒一早便來了鳳栖宮,還帶來了一個玉佩。
這玉佩正中歪歪扭扭刻了“承平”二字,而玉佩一角已經有些磨損。
雖說用的是最普通的玉料,對豪門貴胄而言,這小小一塊玉佩實在不值幾個錢,可裴亦辭貼身戴着這個玉佩多年。
只因這是齊半靈多年前親手所刻,也是她送給裴亦辭的第一個禮物。
裴亦辭依舊記得,那個烈日當空的盛夏,少女獻寶似的把手心攤開,一塊勉強能認出字跡的玉佩就躺在她手心裏。
齊半靈當時告訴他,她和兄長最近迷上了雕玉佩,找了專門的師傅來學,兩人玩得不亦樂乎。
因為初學都是用普通的玉料,所以兄妹倆用了同一塊籽料,兄長刻了一只雄鷹,而她思來想去,就刻了他的字——“承平”。
承平是當時兼任皇子太傅的齊半靈的父親齊靖元親自給他取的表字,為“四海承平”之意。
可是實際上很少有人喚他的字。
身邊朋友仆從都尊稱他一聲七殿下,而父皇皇後叫他老七或是阿辭。
只有齊半靈,每次被他捉弄,被他逼到牆角,才會紅着臉叫他“承平哥哥”。
憶及當年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裴亦辭無意識地摩挲着手中玉佩上的字,待齊半靈輕輕喚了一聲才回神。
“皇上,能讓臣妾細看這玉佩嗎?”
裴亦辭昂着下巴,說道:“朕的貼身玉佩豈是能讓人随意觀看的。”
齊半靈點頭,說得對。
“那臣妾便不看了。”
裴亦辭啞然,輕輕扯下玉佩,“但皇後要看,朕便勉強賣你一個面子。”
齊半靈無言地看着裴亦辭,盡管心裏腹诽千遍,也不敢說出口。
她接過玉佩,只見這玉佩用料一般,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兩個字。她仔細看了半天,才依稀認出上面是“承平”二字。
齊半靈下意識問:“承平是什麽?”
裴亦辭再次啞然。
他默了默,沉沉看了她一眼,才啞聲答道:“是朕的表字。”
齊半靈一陣尴尬。
她哪能知道裴亦辭的表字是什麽,往常妃嫔臣工都叫他陛下,太後叫他皇帝,怎麽有人敢稱呼萬人之上的他表字?
若不是為了避諱,她可能連裴亦辭的名字都不知道。
齊半靈心裏琢磨着,又翻來覆去地看了看這塊玉佩。
這麽普通的玉料,實在不像皇家人用的。齊半靈卻越看越覺得眼熟,絞盡腦汁回憶半天,終于靈光一現——
兄長似乎也有一塊料子類似的玉佩,上面雕了一只歪七扭八的鷹!怪不得她覺得眼熟!
裴亦辭看到齊半靈眼神忽的一亮,壓抑心中掀起的波瀾,只問她:“你可是想起了什麽?”
齊半靈點點頭:“我記得哥哥也有一塊差不多料子的玉佩,上頭雕了一只雄鷹,似乎雕工也不怎麽樣……”
她說到這裏,忽然停了口。
皇帝心愛的東西,怎麽可能做工差呢?想必是出自某位世外高人之手,一定是她眼拙看不出其中的巧奪天工。
齊半靈低着頭細細打量這玉佩,自然就沒注意到裴亦辭的眼眸黯了黯。
她想起前些日子整理哥哥的遺物還看到了那雄鷹玉佩,總算明白了裴亦辭此番何意,心裏不禁一番感慨。
“皇上,哥哥他留下的東西不多,您要是差些物件睹物思人,臣、臣妾也能勻一些給您,但您可不能貪心,臣妾也所剩無幾了。”
裴亦辭:“嗯?”
怎麽?合着你還委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