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玄池！玄池！你醒一醒啊，不要被她蠱惑了！”若黛猶不死心，試圖喚起他的記憶，“你記不記得離開上清宮之前答應過我什麽？你說一定會平安回來，可是你食言了，外面那麽危險，你怎麽可以扔下我不管，自己躲在夢裏？”
玄池對她的話無動于衷，夢魇幻靈生起氣來，她眨了眨一邊眼睛，若黛身邊的空間開始扭曲變形，兩個人又從她面前隐去身影。
黑暗中許多幽綠的光點亮起，若黛感到周圍有什麽活物發出粗重的呼吸。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懼攫住了她。
“我本來只是想趕你離開這裏，既然你自己作死，就怪不得我了。這是我的魇魔獸，它們已經餓了許久，就讓它們陪你玩吧，呵呵呵……”一個亦真亦幻的女人聲音在她耳邊回響。
若黛的眼睛适應了黑暗，隐隐看見周圍十幾頭面目可憎的兇獸正向自己逼近，那些綠光正是它們的眼睛。她心裏怦怦直跳，這些獸物身形巨大，形似虎豹，額上一只獨角，生着利爪獠牙，輕輕松松就能撕碎她，只怕把她切成十幾份還不夠它們塞牙縫。
一只魇魔獸按捺不住，喉嚨中發出低吼，前爪在地上摩擦幾下，忽然一縱身向她撲過來。若黛身負重任，帶着前所未有的求生意志，她竭力向旁一躲，這一撲讓她僥幸閃過。
此時更多的魔獸開始攻擊，她無路可逃，突然間摸到手腕上的紅線，這是她的最後一條退路，要用到嗎？可是玄溟說過，一旦從夢裏出去，就進不來了。
若黛咬緊牙，她已經見到玄池了，決不能輕言放棄，說不定這一關正是對她的考驗呢？那些修仙畫本中不也有類似情景嗎，仙人用幻象試煉人心，經受得住不動搖本心的才能修成正果。她額頭滲出冷汗，賭上自己的命，閉起眼睛為自己祈禱。
某只魇魔獸的爪子即将碰到她，若黛幾乎能聞到到它血盆大口裏呼出來的腥氣。眼看她命将休矣，一道灼目的金光乍然破開黑暗，将那醜陋兇惡的巨獸從中撕開。一只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的腰，帶着她迅速向後掠開，以免被血濺到身上。
“果然不出我所料，用這個女人當誘餌，你真的出現了！”那個亦真亦幻的聲音帶着瘋癫般的喜悅，再度在整個空間回蕩開來，“這一次，留下來吧，我的夢境之主！”
“妖孽，出來受死！”他呵斥道，劍氣橫掃而過，打頭撲過來的幾只巨獸頓時化為齑粉。
“玄池！”若黛霍然睜開眼，玄池清癯秀美的側臉近在咫尺，她又驚又喜，“你清醒過來了？”
“傻瓜，幹嘛不離開？你差點送命知不知道？”他沒有看她，而是持劍與那些魇魔獸對峙，一面還不忘對她解釋，“和夢魇幻靈在一起那個不是我，是她自己造出來引你上鈎的。她就是想用你引我現身，把我永遠困在夢中幻境裏，好維持她的世界不崩塌。”
她被他說糊塗了，聽不太明白，不過有他在身邊，若黛知道自己是絕對安全的。
“夢魇幻靈？那個和我長得一樣的不是你夢裏的我麽？”她納悶地問他。
“當然不是，她只是一個寄生于人類夢境的小妖，我為抵擋師風噩附體，封閉了五感，精神力削弱。沒想到被她暗算，乘機潛進我夢中，企圖在此建立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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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黛目瞪口呆，自從離開帝都，她遇上的事千奇百怪，越來越玄幻了：“可是，如果你死了，你的夢也會消失啊！她在你的夢裏建立起自己的世界有什麽用？”
“誰知道那些頭腦簡單的妖怪怎麽想的啊？”他無可奈何地感嘆着，手下不停歇，一只一只解決掉前赴後繼來送死的魇魔獸。
那小妖把他的夢做成一個迷宮，他一邊尋找出路一邊躲着她，要不是突然感應到若黛在他夢境中遇到危險，情急之下福至心靈突破其幻境，他現在還在迷宮裏轉悠呢。
“不過你也很簡單啊，那個假貨幾句話就把你騙到了。”玄池攬着她在獸群中周旋，還有閑情取笑她。
她那麽感傷難過，原來只是身在人家的一場戲中，白給人看笑話了。
若黛低下頭不說話。夢魇幻靈那些話其實挺觸動她的，要不是眼下情況特殊，得知自己在玄池心裏這麽重要，她應該開心得要命。可現在知道夢魇幻靈給她看到的都是假的，根本不是玄池自己所想，不禁失落起來。
“阿黛。”他忽然這樣叫她，若黛一愣，還以為自己聽岔了，一擡頭，猝不及防望進他深海般的雙眸中。他說：“你記着，如果有一天我認不出你，那個人一定不是真正的我。這句話，離開夢境也是一樣的。”
“我……我沒理解錯吧？”她心裏重重地一跳，不确定地看着他，暗忖。
“夢魇幻靈雖然是妖，但她所說的都是真的，她造出來的幻境，也确實是我夢到過的。”他仿佛看透了她所想，索性直接攤開了說。這樣的話對于玄池來講，已經算是很不含蓄的表白了。
這番話讓她徹底呆住，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後，兩頰不可遏制地慢慢暈染上紅霞。
“這次我清清楚楚地告訴你，阿黛，我會為了你保重自己，你也不要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在我眼裏，你比什麽都重要。
“所以，以後不要再犯傻這樣冒險了。”斬盡魔獸，玄池終于舍得放開她，替她将臉頰邊的亂發攏到耳後，柔聲道。
能與她一起重生，已經是上天垂憐，再失去一次，他承受不起。
若黛眼睛裏禁不住泛起瑩瑩水光。
“要是我醒了，你卻死在我夢裏，你讓我怎麽辦？”他一把将她拉進懷裏，緊緊擁住。
幸福來得如此突然，若黛除了含淚點頭，什麽也說不出來。兩世為人，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她說這些話，雖然他以往都用行動證明過了，但聽他親口說出來，感受自然又大不相同。
空間中無處不在的夢魇幻靈快被這旁若無人的一對氣暈。
“好一對郎情妾意，夢境之主，既然你不肯留在我的世界，那就和這女人一起消失吧！”她怒火沖天地咆哮起來。
幻靈造出的空間開始劇烈晃動，地裂山崩伴随着電閃雷鳴，風刀霜劍中若黛無法站穩，玄池背起她，讓她摟住他的脖子，雙手騰出來祭出法劍分光。
夢境中下起一場流星雨，巨大的碎石塊帶着滾燙的煙和火從天而降，玄池背負着若黛在隕石之間疾馳躲避。
“怎麽回事？這麽多天災！”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打得若黛睜不開眼睛，将臉藏在他頸窩裏。
“幻境要崩塌了。”劍光照亮了雨夜，玄池冷冷哂笑，“這小妖想與我們同歸于盡。”
“那我們怎麽辦？”若黛怕勒着他，放松手臂，改為抓着他的肩膀。
“雕蟲小技而已。”他不屑地輕輕一哼。
玄池的目光向着漆黑的夜空巡睃一遍，忽然鎖定住某一小片區域。那裏的空氣就像遇上高溫時一樣扭曲着，飛劍脫手而出，在空中裝腔作勢地盤轉不定，忽的一聲清吟，朝着那個方向刺過去。
夢魇幻靈行跡暴露，被劍光洞穿，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瞬間形神俱滅。
“這把劍做夢的時候也跟着你？”若黛好奇地看着飛回玄池手上，變成手指那麽小的法劍。
玄池收好劍，微微一笑：“它叫分光，是我以精神之力修煉而成，也是我神識的一部分，并非凡器，我在哪裏，它就在哪。”
夢魇幻靈制造出來的幻象随着她的徹底消亡無聲無息地瓦解了，兩人回到了玄池真正的夢境裏。
這裏還是那個世外桃源裏的幽谷小屋，不過裏面既沒有假玄池，也沒有假若黛。雲過天青，又有玄池在身邊，若黛現在心情極好。
“阿黛，你該回去了。”玄池捉住她皓白的手腕，手指戀戀不舍地撥弄着那條紅線上的活結。
“那你什麽時候會醒過來？”若黛撅起嘴，抽回手藏在背後，“不能馬上醒的話，我就在這陪你好了。”
“我的五感已解開，可身體傷得那麽重，你總得讓我好好休息一下吧？相信我，不會太久的，你安心等着我。”他耐心地勸她離開。
“可是……”若黛有些忸怩起來，她側過身，聲如蚊蚋，“萬一……萬一你醒了，不記得你夢裏說過的話怎麽辦？”
“原來你擔心這個？我說過的每句話都記得清清楚楚。”玄池笑彎了眉眼，低頭在她眉心印下一個淺吻，“等我醒了，再一個字一個字跟你複述一遍如何？”
“你可不能抵賴。”她的眼睛亮亮的，這一剎那仿佛落進了漫天的星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