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

第20章 疼

疼

手不能動，腿腳倒是利索，一腳踢過去正踢中于浪的大腿，于浪側身躺着，手上還拿着手機在跟林醫生溝通具體的治療方法，完全沒把花明晟放在心上，遂不及防被人家一腳踢得整個人往前聳了下，差點掉下床，好懸才穩住身子，等坐起來後定了定神，那瞬間幾乎是被氣笑了。

他哭笑不得回頭看了眼，花明晟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目不轉睛盯着他，兩人目光一觸，花明晟原本要笑不笑的表情忽然就變了，噗嗤一聲，直接笑得肩膀抖動，過了一會兒，還用那只沒受傷的左手手背擦了擦眼角。

于浪一肚子窩火，見他笑得喘不過氣，“啧”了聲就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等着看花明晟還耍什麽把戲。

小時候的花明晟愛玩愛鬧也愛哭，但比起于浪來說算是個乖孩子，很招人喜歡，惹人不高興了也會主動說上一兩句甜言蜜語讨好對方，把人哄的一愣一愣的，跟現在滿肚子小心思的花明晟不能比。

花明晟笑完了，也沒坐起來，還是照樣躺着，只是剛才那只踢中于浪的‘罪魁禍腳’又伸了過來，這次大刺刺的擱在他腿上，用幾個小指頭撓了撓于浪的小腿。

于浪被他撓得癢癢的，把腳往後縮了縮，沒好氣道：“別動手動腳的。”

花明晟呵呵笑了聲，熟視無睹于浪的不滿，仰着頭看着頭頂上的吊燈，眼神有點空茫，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一會兒後嘴裏嘟嘟囔囔道：“我還以為你真不跟我說話了呢。”

于浪等了大半天，就等到這句沒多上心的話，他幹脆低着頭跟林醫生繼續聊天。

花明晟見說話沒得到回應，又執着的問了句：“還氣着呢？”

這次于浪耳朵動了動，臉上表情松懈了點，但還是故作一副高冷的模樣。

幾次三番試探，花明晟始終沒得到想要的回應，末了他悠悠一嘆，：“怎麽現在的老男人氣性都這麽大呢。”

于浪眼角一抽，擡頭道：“說誰是老男人呢。”

花明晟見于浪終于被他激着了，非常上道指了指自己鼻子：“我我我，我說我自己是老男人。”

于浪嘴角輕輕一扯，也不接話，花明晟看着他說：“哥，這次真氣着你了吧。”

“你說呢！”于浪難得奢侈他一個眼神。

花明晟笑了笑，将目光落回天花板，黑黝黝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好半響擡起兩只手，那只吊着理療帶的右手就那麽卷縮在胸前，讓于浪想起折了翼的小鳥。

明明可以翺翔高空，卻被困淺灘，于浪甚至沒法想象一個漫畫師在失去了自己賴以生存的右手後，是如何把自己鍛煉成左撇子的。

就是這樣看着，于浪都覺得難受，他怕花明晟不小心又傷了手，将他的手輕輕壓了下來：“幹什麽呢，不疼了。”

“疼，疼死了。”花明晟嗤嗤笑了聲，語氣帶着幾分譏笑：“疼得我好幾年躲起來不敢見人了。”

于浪一愣，手機上和林醫生的對話框裏，還顯示着半分鐘前林醫生給他說着關于花明晟幾年前出事故後送來醫院，他第一眼看到花明晟手受傷時的情景。

他正聽得心頭一緊一緊的，沒想到花明晟突然主動說了起來，于浪停下手上打字回複林醫生的動作。

剛一擡眼，就見花明晟定定看着他，平淡的面容裏有掩藏不住的哀傷：“我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從右撇子變成左撇子，當年我醒來後聽到幾個醫生說我這手可能救不回來的時候，我感覺天都塌了。”

于浪脊背一僵，啞聲問：“什麽時候的事？”

“17歲，我第六部作品剛問世，也是我人生的高光時刻。”花明晟目光定定看着天花板，那一刻于浪恍惚在花明晟濕潤光亮的眸底看到了閃爍的淚花。

“那一年我剛在漫畫界嶄露頭角，從籍籍無名的小畫手成了粉絲讀者們心中的大神，卻沒人知道他們的漫畫師也在一夜之間失去了自己視如生命的右手。”

“為了取景，為了能找到靈感，我經常出去采風，從沒想過那一次采風回來路上會遇上那麽大的雨，車從斜坡滑下去，翻車了，玻璃碎片軋進手腕裏.......”

于浪的心忽地一痛，無法想象當年花明晟那一刻的絕望，他只能伸出手搭在花明晟的肩膀上，一下下撫着，安慰的話似乎在此刻顯得有點遲來，畢竟隔了這麽多年，最後只剩下一句簡單的嘆息：“小錦，別傷心，一切都過去了。”

花明晟忽然扯了扯嘴角，那眼淚壓在眼眶底，只看到水光蕩漾，卻怎麽也流不下來，他似乎已經學會了将曾經經歷過的黑暗統統收進眼底，就在一眨眼之間，遺忘在時光裏。

他舉着左手，低低的應了聲：“是啊，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我還照樣畫着漫畫，做着自己喜歡的事，其實我已經很滿足了。”

于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力按了按：“所以，後來你就出國了。”

“嗯，這段經歷太疼了。”花明晟失笑道：“哥，你也想不到吧，粉絲讀者嘴裏的大神，其實一點也不神，現實生活中還是一個懦弱的普通人，你會不會覺得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