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消失
第25章 消失
第二天, 黎鸮酒醒。
他躺在KTV包廂的沙發上,緩了好半天,直到感覺到手心傳來的堅硬觸感, 才慢吞吞地回過神,回憶起這是他昨天晚上,找人家服務生小姐姐要的柯基小狗鑰匙扣。
某個記憶忽然一閃而過, 黎鸮轉頭, 視線落在謝成贏身上,質問他:“喂,你是不是嫌棄這只柯基小狗腿短?”
謝成贏:“?”
他滿腹疑惑, 仔細地觀察黎鸮的眼睛,懷疑他是不是還沒酒醒, 此刻還是醉着的, 要不然怎麽沒頭沒腦地說胡話?
黎鸮理直氣壯:“你如果不是嫌棄柯基小狗腿短,我送你的禮物,你怎麽不收下?”
謝成贏:“……”
他倒是想收下, 可是他是一只生魂,他的手碰到那只鑰匙扣就會穿過去,拿都拿不起來,他沒辦法收下。
黎鸮看到謝成贏滿臉糾結,于是苦口婆心地勸他:“你別介意柯基是小短腿,這掩蓋不了你腿長的事實。”
謝成贏:“……”
他真誠建議:“你喝點醒酒湯吧。”
黎鸮自娛自樂把柯基小狗鑰匙扣挂在了書包上,然後高興地指着書包對謝成贏說:“我把你的新身體放在這裏了, 你要不要試試?”
謝成贏滿臉抗拒。
除了抗拒這個塑料鑰匙扣等比例地還原了柯基小狗的小短腿之外, 他更抗拒的是還飛着塑料毛邊的粗糙做工。
他謝成贏, 從小到大,什麽時候用過這麽廉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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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 讓謝成贏微微一頓,他的眼眸更困惑了。
他明明除了名字,什麽都不記得,卻為什麽會産生這麽一個念頭?
·
玩了一個通宵,楊大鵬和安放的嗓子都喊啞了。幸好今天是周日,不用上課,他們幾個不約而同回寝室補覺。
黎鸮爬到上鋪的床,剛剛躺好,謝成贏也跟着飄上來,順勢就要躺在他身邊,被黎鸮眼疾手快伸出手臂,抵住。
謝成贏低頭,視線落在抵在自己胸口的那只手上。
黎鸮是唯一能觸碰到謝成贏的人,雖然他用的力氣不大,但謝成贏沒有繼續湊近,而且非常配合他誇張表演:“我也和你一起熬了通宵,還照顧了你這個小醉鬼一夜,我也要補覺!”
然而,黎鸮卻沒有像往常一般吐槽謝成贏“你一個魂魄睡什麽覺?”,而是神情古怪地盯着自己的手,眉頭不自覺地皺緊,眼眸裏充滿了困惑。
謝成贏問:“怎麽了?”
黎鸮擡頭,和他對視了幾秒,然後他的手離開謝成贏的胸口,直接向上,摸到了謝成贏的耳朵。
謝成贏:“?”
他的耳朵尖迅速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紅色。
黎鸮:“!!!”
生魂,一只魂魄,耳朵會變紅嗎?
而且,剛才不是他的錯覺,他的手,隔着謝成贏魂魄上的衣服,竟然感覺到謝成贏胸口,是有溫度的。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又嘗試摸了謝成贏的耳朵,也是有溫度的。
很像人類的溫度。
和他以前摸謝成贏生魂的冰涼手感,完全不同。
生魂,本質是三魂七魄,一般人看不見摸不着,更不可能有人類的溫度,也絕不可能會耳朵變紅?
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黎鸮現有的玄學常識已經無法解釋,只能抱着手機,把謝成贏的情況發給張餘億道長詢問。
張餘億道長那邊大概很忙,沒有立即回複黎鸮。
黎鸮昨晚沒休息好,困意湧了上來,把手機放在了枕頭邊,交代謝成贏:“我先睡一會,張道長回消息了喊我。”
謝成贏飄在半空,雙手放在床欄杆上,語氣溫柔:“睡吧,小醉鬼。”
黎鸮:“……不許這麽叫我!我只是很少喝酒,沒掂量好酒量。我才不喜歡喝酒呢。”
“好,下回我幫你盯着,一定及時提醒不讓你喝。”謝成贏笑着保證。
困意湧上來,黎鸮很快就睡着了。
他剛睡着沒多久,安放的手機響了,有人給安放打電話。安放強行從睡眠中被開機,迷迷糊糊地接聽,是他們同一間實驗室的同學。
“安放,不好了,咱們的菌株全都死亡了,你快過來看看吧。”
安放聽完,瞬間就精神了。
這些菌株,可是關系到他們的期末成績、關系到他們的獎學金和挂科補考的,誇張一點講,比他們這些廉價大學生的命都金貴!
那人還提醒:“把你們寝室的楊大鵬也叫上,他剛重新培育菌株也沒活下來。”
安放腦子還在混亂,随口問:“黎鸮呢?要不要叫黎鸮?”
黎鸮的菌株培育箱和他們在同一間實驗室。
那位同學卻說:“不用叫他,他們那邊的實驗箱都沒事,只有我們這邊出問題了。”
于是,等黎鸮睡醒後,發現寝室裏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安放和楊大鵬都不見了。
黎鸮問謝成贏:“他們人呢?”
謝成贏頭也沒擡地回答:“好像是實驗室出了問題。”
黎鸮好奇他在幹什麽,為什麽不擡頭。沒想到他看過去卻直接吓一跳:“你你你你你……”
你你你你了半天,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因為,此刻謝成贏的手,正抓着他和黎鸮之間的那條姻緣線,玩得正開心。
黎鸮:“……”
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謝成贏究竟是怎麽無師自通,把這條姻緣線摸出來的?!
黎鸮心虛地別過頭,絲毫不給謝成贏詢問這條線是什麽的機會。
謝成贏靜靜地望着他,非常有耐心地等待答案。
就在兩個人僵持時,張餘億道長給黎鸮打來了視頻電話。
視頻裏,張餘億道長還是那一副cosplay的打扮,他的背後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看起來應該是在戶外,頭發紮的有些潦草,額前挂着幾縷發絲,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劫難似的。
張餘億道長拿着手機,邊走邊說,背景一路倒退。
“關于謝道友的事,我幫你們咨詢了我師父。我師父說,生魂久久不能回魂,應該是被更重要的東西羁絆住了,想回去,需要契機。不過,我師父說,謝道友身上有功德金光護體,問題不大,不用太過擔心,順其自然就好。”
黎鸮追問:“需要什麽契機?”
“這個我師父倒是沒仔細說,只說契機來了,生魂和身體都會有所表現。”
黎鸮立即就想到了謝成贏生魂上異常的手感。
果然,張餘億道長就說:“黎道友今日發消息,說謝道友生魂手感摸起來像真人,這是生魂和身體共鳴了。”
謝成贏一直沉默,沒有說話,他也沒有提及昨天晚上清晰感覺到的痛覺。
黎鸮問出自己關心的問題:“生魂和魂魄共鳴,謝成贏是要回魂了嗎?”
張餘億道長搖頭:“這誰也說不準,大概吧。”
又聊了幾句,也沒什麽別的可說的,張餘億道長準備挂斷視頻。
突然,謝成贏直接斜插過來,飄到黎鸮和手機屏幕中間,趁着黎鸮被他擠到後面的功夫,抓着他們之間的姻緣線,問張餘億道長:“請問,您知道這是什麽嗎?”
張餘億道長對着屏幕,定睛一看,脫口而出:“這是姻……”
說時遲,那時快,黎鸮幾乎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從背後一邊捂住了謝成贏的嘴,一邊挂斷電話。
謝成贏原本就是飄在中間的,被黎鸮這麽從背後攬住,瞬間就失去了平衡,身體向後倒去,兩個人一起倒在了狹窄的床上。
因為黎鸮和謝成贏的生魂是可以互相觸碰在一起的,不會直接穿過去,所以此刻的場面,就是黎鸮以一種很尴尬的姿勢,從背後抱着謝成贏。
這種幾乎接近真實的親密接觸,又是在一張狹窄的單人床上,令黎鸮和謝成贏都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他們能清晰地感覺到彼此的體溫。
黎鸮反應飛快,一把推開謝成贏,起身下床,幾乎兩步就踩着側面梯子從床上跳了下去。
謝成贏從床上緩緩坐直,手裏還明目張膽地抓着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姻緣線。
黎鸮:“……”
黎鸮終于忍無可忍,拿過書包,卸下那只柯基小狗的鑰匙扣,直接拽着姻緣線,就把謝成贏從床上拉了下來,順手就塞進了柯基小狗的身體裏。
幾秒之後,鑰匙扣上,做工粗糙的柯基小狗,活動了一下自己的關節。
黎鸮意外:“竟然真的能動?”
謝成贏望着自己帶着毛刺的塑料小短腿,也沉默了。
原來,黎鸮真的可以把他随便塞進任何玩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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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成贏新身體的四條腿很短,但優點是關節可以活動。雖然姿勢僵硬,但确實比美羊羊毛絨玩偶更靈活。
于是,謝成贏就踩着小短腿,在黎鸮的書桌上,噠噠噠地跑來跑去。閑着無聊時,他還會偶爾故意吓唬吓唬楊大鵬和安放,被黎鸮背後威脅了幾次才作罷。
倒是楊大鵬偷偷地和黎鸮嚼耳根:“黎鸮,你是不是在咱們寝室養了什麽小鬼啊?”
黎鸮瞄了一眼謝成贏,做賊心虛,故作嚴肅地問:“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楊大鵬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小聲對黎鸮說:“我以前看見過,有玩偶會自己動。剛才,我好像看見你的鑰匙扣也在自己動。”
黎鸮:“……”
他這個室友已經快要接近真相了。
随後,楊大鵬又神神秘秘地說:“其實,我昨天晚上,看到你的身體,飄在KTV包廂的沙發上了,好像下面墊着什麽透明的東西。”
黎鸮:“……你眼花了。”
黎鸮堅決不承認,也絕對不會告訴楊大鵬真相。
之後的幾天裏,楊大鵬也沒心思去探尋黎鸮的秘密,因為他自己開始焦頭爛額。
他和安放培育的菌株,在全部死亡之後,兩個人又重新培育了幾次,運氣倒黴到家了,竟然一次都沒有成活。眼看着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期末了,他們如果再養不成活,這一科就只能挂科了。
楊大鵬沮喪地和黎鸮抱怨:“安放倒黴,是因為他得罪了黑貓精怪,改變了運勢。可是我做錯了什麽啊?我為什麽也這麽倒黴?”
黎鸮同情地看着楊大鵬,愛莫能助。
有些人的運勢,就是更容易被身邊的人影響,楊大鵬這種屬于天生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多聚集在運勢好的朋友身邊。
和楊大鵬的黴運連連相比,謝成贏最近這幾天,過得非常悠閑。有事沒事,就拉出他和黎鸮之間的姻緣線當玩具。他很喜歡姻緣線的觸感,愛不釋手。
有一天,謝成贏陪着黎鸮去公共樓上選修課,距離男生寝室區比較遠,一路上謝成贏都扯着姻緣線一邊走一邊玩,一會飛高一會降低,在黎鸮身邊飄來飄去。
黎鸮嫌他丢人現眼,趁着四周沒有人注意,他伸手拽着姻緣線,把飄在半空的謝成贏拽了回來。
謝成贏非常配合,任由黎鸮把他拉回身邊,笑眯眯地指着他和黎鸮之間的那條線,問:“我像不像你的風筝?”
黎鸮捏着姻緣線,沒有回答。
他其實覺得,謝成贏更像是氣球。
像綁在小朋友手腕上,會飄起來的那種氣球。
那曾經是他小時候最想要的東西。
可惜,直到長大,他也沒有一只屬于自己的氣球。
如今,卻牽着一只謝成贏。
黎鸮暗暗地想,似乎養一只別人看不見摸不着的生魂,也挺有意思的。
“對了,”黎鸮忽然想起一件事,拽着姻緣線,再次把謝成贏拉回到身邊,說,“謝崽在寵物醫院快出院了,你打算怎麽安置它?”
原本,黎鸮以為謝成贏三天就能回魂,到時候等到小狗崽謝崽出院,靠他們之間父子線的緣份,謝成贏即使不記得,也自然會安置謝崽。
但是,他當時也沒想到,謝成贏遲遲不能回魂,一直留到現在。
他還補充:“你給的電話號碼是錯的,寵物醫院到時候聯系不到人,小謝崽可就無家可歸了,只能我們去接它。我們學校寝室不讓養寵物,我手裏的錢也不太多,沒錢在校外租房子。我這幾天,查了查寵物寄養服務,我手裏的錢夠寄養一個月。明天有空,我們先提前去看看環境吧,如果環境還不錯,就先把小謝崽寄養在那,等你回魂,再想辦法去接它。”
謝成贏自然沒意見,但是他這一次向黎鸮提了一個要求:“黎鸮,這一次你也要留電話號碼,而且不許删監控視頻,等我回魂後,我來找你。”
黎鸮也考慮過這個問題,謝成贏自己記得的電話號碼是錯的。如果只留謝成贏的電話號碼,到時候就沒有人接小謝崽了。所以,他需要把自己的聯系方式留下來,确保小謝崽有人接。至于到時候他怎麽找到謝成贏,就是另外需要考慮的問題。
于是,黎鸮沒什麽心理負擔,答應了:“好。”
謝成贏聽到黎鸮的回答,也終于露出了個滿意的笑:“好,明天我們一起去考察寵物寄養中心,給謝崽挑一個土豪住宅區!”
黎鸮無奈地提醒他:“這位土豪老父親,請您悠着點,你債主我的錢包有限,可能沒辦法滿足您富養兒子的夢想。”
謝成贏挑眉:“它是我一個人的兒子嗎?它不是你兒子?”
黎鸮咧嘴一笑:“嘿嘿,還真不是。”
謝崽的父子線在謝成贏身上,不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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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黎鸮被定好的鬧鐘叫醒,迷迷糊糊地起床,洗漱換衣服,準備和謝成贏一起去替謝崽考察寵物寄養中心。
忽然,黎鸮突兀地覺得今天寝室莫名地安靜,好像是少了什麽。
他挂在下床的梯子上,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卻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他習慣性喊:“謝成贏,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寝室今天早上特別奇怪?”
寝室靜悄悄的。
沒有人回應。
黎鸮瞬間清醒。
他再次看向寝室,沒有謝成贏的身影。
他下意識伸手去扯他和謝成贏之間的姻緣線,抓了一個空——姻緣線沒有斷,但是因為兩個人距離太遠,姻緣線無法成形。
黎鸮終于回過神,意識到了現在是什麽情況。
謝成贏,他回魂了。
毫無預兆,悄無聲息,就那麽不告而別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