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殿中寂靜無聲。
龍心、劫世、幽冥天——姬眠魚将從绛塵話語中得來的線索一個個串起, 腦海中終于蹦出一個答案來。
當初和绛塵去劫世的人恐怕不是澹青,而是她!劫世被封鎮後,她将龍心留在劫世嗎?會是她做出來的事。那麽她胸腔中跳動的是什麽?是绛塵的蓮子心嗎?绛塵将蓮子心給了她, 所以才會現出紅蓮駐身?所以她能夠悄無聲息地控制住自己, 甚至施展出“颠倒夢想”?對了,還有同心契,是在劫世留下的?
姬眠魚越想越是頭疼,都不好說劫世是紅塵一夢了, 若是夢至少留下點痕跡, 她如今腦子是空空蕩蕩, 全憑旁人的話語構建過去的世界。
“绛塵, 你——”說清楚三個字還沒吐出,姬眠魚就一臉憋屈地将話語吞了回去。方才還冰冷威脅着她的人又進入昏睡中。姬眠魚視線一滑,觑見那就算昏迷也要牢牢按住她的手, 一時更是無言。
绛塵什麽都知道,她若是想窺見真相,得等绛塵醒來才是。
姬眠魚很認命地替绛塵療傷。
原本傷口未曾愈合,偏要發動颠倒夢想, 對身軀的負擔陡然加重, 她是懂得如何雪上加霜的。
半個時辰後,姬眠魚起身。
她從殿中走出去,試圖理清如今的處境, 可擡眸望去,前方是一片空茫。
夢是沒有依處的,随心而化。颠倒夢想即是妄念, 那绛塵的妄念是什麽?她會産生妄念嗎?她不該是高坐蓮花臺, 心中無塵埃嗎?
姬眠魚眼神幽沉, 這種受制于人的感覺讓她十分不快。
尤其是眼前謎團重重,她很難把握主動。
她注視着桌上的香爐,沉香煙氣搖搖曳曳,淡香缭繞。盯着看了半晌,目光不自覺地轉移到绛塵的身上。那個猙獰可怖的傷口漸漸彌合了,紅蓮業火或許還是她的體內無情燒灼。姬眠魚擡起手按向自己的心口,指尖很輕很輕地從衣上劃過,到底是暫時壓下将蓮子心刓出來的念頭。绛塵傷勢未曾痊愈,這颠倒夢想到底如何也說不清。萬一她再受傷,想出去更是難上加難。
也不知道幽冥天和劫氣到底解決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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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眠魚漫不經心地想着,她擡步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望着绛塵,嘟囔道:“你也有今天。”她微微俯身,唇角揚起的笑容很是莫名,正想趁着绛塵昏睡,在她臉上揉搓幾把,可才伸手就被驟然睜開眼的人抓了個正着。
姬眠魚:“……”讪笑一聲,姬眠魚佯裝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她大咧咧在床邊落座,問:“你醒啦?傷勢如何了?什麽颠倒夢想?可以破開夢境,讓我出去透口氣了嗎?”
“幽冥天還不知道怎麽樣呢,我們總不能永遠待在這裏吧?”
绛塵直勾勾地凝視着姬眠魚,她眉心的那朵紅蓮越發如赤火,妖冶灼目。“為什麽不能?”她的聲音很輕,語調低緩、咬字清晰。
姬眠魚沒想到绛塵會這麽回答,她斂起笑容,擰眉望向绛塵:“你說真的?”
片刻後,绛塵才嗯了一聲。她的思緒有些渾噩,魔域街道上的議論聲、那飄拂着如同吉日到來的紅帳幔、姐姐、道侶等存在不停地刺激着她的情緒,最終扯斷理智的弦,使得壓制在內心深處的妄念肆意蔓延。
绛塵又問:“你想出去做什麽?”
姬眠魚氣得仰倒,她橫了绛塵一眼,道:“這還用問嗎?搖光欠我的風月無涯還沒還來呢!”
绛塵眯了眯眼:“盡日歌舞看不足,是嗎?”
姬眠魚心緒沉沉,沒注意到绛塵那危險的語氣。她擺出一副懶洋洋的姿态,如同過往般同绛塵搭話。她笑盈盈道:“在魔宮可比在始天、玄天有趣多了。”天庭的宴會那是宴嗎?根本就是聽仙神念經,熏得她昏昏欲睡。
姬眠魚身體朝着前方一傾,又問:“劫世到底發生什麽?還有同心契,你能解釋給我聽嗎?”
劫世紅塵。
在龍心留下後,如春夢般了無痕。
無痕就能當作沒發生,無痕就能夠輕易辜負嗎?
绛塵冷冷地看着她。
她朝着姬眠魚擡起手。
姬眠魚還以為绛塵要坐起身好跟她來一回夜話私語,揚着笑臉伸手去拉她。可绛塵的手指越過她的手,落在她的衣領上。姬眠魚迷茫的視線向下一掃,挑動的眉眼間是濃郁的困惑。
绛塵猛地将姬眠魚往下一拽。
她的左手搭在姬眠魚的背脊,緩緩地往上移動,最後攀到姬眠魚的肩頸,以強硬的、不容拒絕的力量,将她往懷中按。兩個人的距離極近,“小魚”兩個字從绛塵的口中吐出,鑽入姬眠魚的耳廓。
柔軟的發絲擦着面頰,姬眠魚被那一聲“小魚”喊得渾身發軟,實在是奇怪。她晃動着腦袋躲避着溫熱纏綿地氣息,面上不知不覺染上一層緋紅。仿佛被紅蓮業火燒灼的不是绛塵,而是她。她想從绛塵的懷中鑽出去,可那雙手緊緊箍着她,恨不得不留縫隙。
“你——”
“同心契是你留下的。”绛塵的語調冰冷,仿佛是一座亘古不化的雪山。
绛塵的手指滑到她的腰間,在輕輕地摩挲,所到之處激起一片顫栗和酥麻。她受不了這種溫柔與冷冽并存,仿佛身在是水火之中。
如果绛塵還是青蓮駐身,她會趁勢反擊。但現在……绛塵的狀态明顯不平常,翻覆不定,難以揣度,識時務者方為俊傑!這次吃的虧下回再來讨。姬眠魚暗想着,她能屈能伸,立馬服軟道:“是我的錯,等我們出去了,想辦法抹去同心契就是!”抹什麽抹?等到出去後,到底怎麽做,就不是绛塵能決定的了。
這同心契存在也沒礙着绛塵什麽吧?為什麽非要抹去啊?她還是跟過去一樣,容不得身上出現半點瑕疵和污漬嗎?話音落下,姬眠魚先惱了起來。
绛塵眸色幽幽,冷嗤道:“你就這麽迫不及待?”
姬眠魚正準備反駁,哪知绛塵下一句話就接上來了。
“你與她人結下同心契,你道侶不會生氣嗎?哦,不對,我險些忘記了,你那好妹妹的意識已經被你打散了。等千萬年後幽冥天再度生出新的意志,也不是你的好妹妹了。”
姬眠魚聽得無語,她先前的解釋沒有半個字是入绛塵之耳的的。将雙手從绛塵的禁锢中解放出來,撐在身側,微微擡身。她扯扯着嘴角,問:“……好妹妹?道侶?那是你被天地同夢影響了,自己臆想出來的幻影。”
绛塵來了魔域,進入天地同夢中,她沒跟自己追究夢引的事情,反倒頻頻提起旁人。天地同夢對她的确有影響,跟其餘念頭扭曲在一塊了?是了,當初在蓬瀛仙島,那朦胧的幻境都能乘隙而入,何況立于諸幻夢之巅的天地同夢?如果真是這樣——姬眠魚,你真是自作自受啊!姬眠魚罵了自己一聲,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繼續道:“好姐姐,你可別污我清白。這事要在魔域傳出去,我還怎麽做人?”
有事好姐姐,沒事就是绛塵。
姬眠魚每一聲姐姐裏都摻雜着無情的毒.藥,言笑晏晏間,藏着一柄無形的刀,就像在劫世時,她一面同她調笑,一面又毫不留情地設計她。
绛塵想着,眸色越發幽暗。
她直接忽視姬眠魚的解釋,只擡起手指在她的唇上壓了又壓,像是在揉一朵嫣紅的花。
姬眠魚“唔”一聲,咬了绛塵一口。但是很快的,她就拉開與绛塵的距離。笑話,她要是真做了點什麽,等到绛塵清醒後,她還有好日子過嗎?眼下最重要的,是從颠倒夢想裏出去。
姬眠魚直截了當地問:“你要怎麽才能解開颠倒夢想?”
绛塵問:“你想離開?”
姬眠魚反問:“不然呢?”
绛塵輕笑一聲,她抱着姬眠魚翻了個身,将姬眠魚的纖細的手腕按壓在榻上。她的眼神很冷,居高臨下地俯瞰着姬眠魚,唇角勾起一抹譏諷。“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
“什麽?”姬眠魚眼神有些渙散,绛塵坐在她的腰腹間,白色的衣擺中金蓮搖曳,自帶冷山雲霧的清冽。姬眠魚的頭皮發麻。绛塵被她惹怒的時候不多,可也不是沒有。但沒有哪會是像如今這般宣洩怒意的。她過去非要與绛塵唱反調,但這回有種莫名的膽寒和心虛,都不敢和绛塵對視。
绛塵臉上挂着笑:“請你在我的妄想中永眠吧。”
永眠兩個字讓姬眠魚的心往下一沉。
這跟她過往的幻夢不同,永眠是遁入夢之世,徹底沒了存在的痕跡。
那魔域中的日月也會随着她正身的沉睡而消亡。
绛塵真的是瘋了。
姬眠魚凝眸看绛塵,目光中藏着審視。她低叱一聲,可餘下的幾個叱責音節在那突然靠近的冷冽氣息中被嚼碎,被重新吞入腹中。唇齒相接,姬眠魚想到坐在王座上的那個示威似的吻。她的挑釁都會有報應的嗎?
許久之後,绛塵才松開雙唇嫣紅的姬眠魚。
她清亮的眸子變得霧蒙蒙的,像是蓮池上朦胧的霧,迷茫中藏着點誘人的純真。
姬眠魚腦子嗡嗡作響,她看着眼神清冽的绛塵,正想問“你在做什麽”,绛塵倏地将手指壓在她的唇角,時輕時重地撫摸着,然而在她啓唇時順勢滑入——姬眠魚也惱了,她的眼睛變成金色的豎瞳,透出幾分龍的兇悍和殘忍。牙尖抵着绛塵的手指,可在即将刺破柔嫩的肌膚時,又收起力道,變成輕輕地舔舐。
額前一對龍角冒出。
眼尾泛着細碎的金色鱗片。
绛塵又笑了一聲,紅唇貼上鋒利的能夠輕易刺穿脖頸的龍角,緩緩地向下滑。
在越發粗重的喘息聲中,她擡起濕漉漉的手指,擦着細鱗問:“小魚,你在做什麽?”
姬眠魚瞬間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