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身為鬼主的映雲裳對劫氣感知十分敏銳, 畢竟劫氣能夠将幽冥天中的一切帶向人世。她滿懷惡意地凝視着绛塵,以她身上起伏情緒化生的“劫氣”為食。她心中固然恨,但是在此之前, 她要用一柄刀來剖開绛塵的心。
“那同心契, 一定是你趁姐姐不注意的時候落下的吧?你看姐姐不還是離開始天到了魔域?同心契真的能夠約束她嗎?”
“這回是上神首次來魔域吧?需要我領着你四處參觀嗎?魔域畢竟是姐姐所珍視的地方,我不想在這裏與你鬥法,惹得姐姐傷心呢。”
……
陰寒的氣機在映雲裳周身浮動,随着她的擡手, 宛如箭矢般飚向绛塵。
绛塵提起劍, 靈力爆發出一團赤色的火, 但凡黑氣觸及, 便立刻化作灰煙消散。她的眉頭微微蹙起,仍舊維持着冷靜自持的模樣。她從容地看着映雲裳,淡淡道:“你以為這樣就能壞我道心嗎?”
映雲裳格格地笑了起來:“我可不覺得自己有本事能壞你道行, 亂你心曲的不是你自己嗎?”绛塵在雲鲲身上捕捉到幽氣的同時,她也看到绛塵那混亂扭曲的心緒,以及并不比她少的占有欲。壓抑的情緒如火山般噴湧吧,讓岩漿流向天地, 來見證一次生死輪回。
“你只有這點本事?”绛塵憐憫地望着映雲裳, “千萬年前她與我同在,千萬年後她亦将與我同行。而你,來自幽冥天中的鬼物, 能在生世存留多久呢?”
“她的心,是我的。”
绛塵不再與映雲裳廢話,劍光如電, 裹挾着紅蓮劫火向前。映雲裳斂着笑, 驅使着黑氣化作一條墨色的龍與劍光碰撞到了一起。轟鳴聲頃刻間響遏雲霄, 靈機翻湧,向着四面八方掃蕩,山石炸裂,塵土在倒卷的激流中飛揚。
映雲裳“呀”了一聲,她凝視着绛塵,笑得越發詭異。她輕巧地避開從天而降的業火,道:“我感知不到你身上逸散的劫氣了,是真的心平氣和,還是借着神通将它們鎖在體內呢?你不怕變成瘋子嗎?”
绛塵沒有回答映雲裳,在層層的陰雲裏,一道道雷光電芒宛如龍蛇般游蹿,将整個魔域籠罩,幾乎讓魔域化作一片深藍的雷池。绛塵的面容平靜如水,引動雷火齊下!
映雲裳的笑容消失不見,面對着绛塵的攻勢,她打起十二分的警惕。那具破破爛爛的寄體在赤火的攻擊下越發難以支撐。映雲裳最終還是選擇擺脫那層桎梏,化作一團幽冷的鬼氣離開軀殼。
她的身體拔高不少,仍舊是那副面龐,只是僵冷青灰的面龐上沒了天真稚氣,而是扭曲的陰翳。她右手一拂,從半空中抽出一柄血色的刀,一圈圈的血色寒光蕩開,與劍氣交擊,頓時傳出一陣脆響。
绛塵微微挑眉,唇角揚起一抹諷刺的笑:“難怪你要找尋寄體。”她的劍帶起怒潮翻滾般的氣勢,那些旋繞的黑氣在剎那間灰飛煙滅。她注視着映雲裳,又道,“這裏是生世,不是你幽冥天。你憑什麽以為自己是我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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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光如狂瀾,裹挾着毀天滅地的氣息,重重地打在刀上,将映雲裳掼得倒飛而出。在激烈的過招中,大半山丘被夷為平地,視線所及,皆是廢墟。
映雲裳在半空中一旋身落地,她的身影驟然消失,下一刻出現在绛塵的跟前,那近在咫尺的血刀仿佛要剔開绛塵的血肉。只是一聲雷鳴般的轟響,烈火熊熊燃燒的劍就擋住那狠戾的一刀,将猛烈的攻勢挑了回去。
映雲裳笑嘻嘻道:“當然是憑借姐姐啦。”
“姐姐為什麽沒來啊?你也知道姐姐不忍心傷我的,對不對?”
她觀察着绛塵的神色,不住地用言語挑動绛塵的情緒,試圖勾起她的怒火與恨意。她的确不是绛塵的對手,可她本來就是從幽冥天誕生的死物,绛塵想要讓她的意識消散……那可能性微乎其微。倒是绛塵的神軀……能夠承受多少的劫力呢?等到無法再承受的時候,被壓抑的劫氣可是會以更為強勁的勢頭沖垮定歲針。
绛塵眉頭微微蹙起,她感知到心的抽搐。
她有一瞬間的失神,就在這剎那,映雲裳那奪命的指爪已經朝着她的心口抓來。绛塵擡眸瞥了她一眼,閃電般的出手扼住她的手腕。肌膚被鋒利的指爪刺破些許,鮮紅的血淌落。赤色的火在映雲裳的手腕上燒起,慢慢地向着身軀蔓延。
映雲裳化作一團黑氣逸散,片刻後身影凝聚,軀體又恢複如常。
绛塵倏地轉了個話題:“你不屑吞掉那些同伴殘存的意識,對嗎?”
映雲裳臉色沉凝,深深地望着绛塵。
绛塵慢條斯理地拂去滴落的血痕,嘲弄道:“你一定會以為它們是蠢物,讓它們徹底消失。”
映雲裳冷聲道:“那又如何?”
绛塵道:“幽冥天中四尊是始天四尊之反,你以為你獨占幽冥天享有的好處無窮盡,可在那幾尊未成形的鬼主消失後,你的意識依舊是殘缺的。你之所見非所有,在你的跟前,始天依舊是無涯。”
映雲裳忽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她瞪着绛塵,渾厚的刀光猛然間朝着绛塵的身上劈去。在她的暴怒裏,绛塵從容不迫的聲音響起。
“一切存在都可為紅蓮業火的柴薪,包括劫氣。”青蓮創世,紅蓮劫生。劫氣留在她的體內又何妨?那是能助長紅蓮業火的存在。
映雲裳冷冷一笑:“我看是你先殺我我,還是你先把自己也燒成灰燼!”她眼也不眨地盯着绛塵,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機與欲望。呼嘯而來的勁風吹拂着黑氣,從中散出的聲音好似千萬惡鬼在慘嚎。
“來吧,只要你消失了,就沒人能阻攔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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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雷齊動。
從雲層中打落的閃電照亮整個魔域,在閑問之的命令下,沒有任何的魔擅離職守。
比起加入城外那場驚天動地的厮殺,将家園守住更為重要。
魔宮中。
姬眠魚坐在寶座上,她的眼瞳已經變成赤金色。龍鱗從眼尾泛開,慢慢地攀上半張臉,肌膚上透出一種莫名的、寒峻的冷光。呼嘯的風從窗棂吹入,她的衣袍在卷動着,腕上的三生蓮也晃動不已,發出一陣陣清泠的響聲。
她從來都不安分。
绛塵讓她留在魔宮裏,哪裏都不能去。
她偏不。
可在她準備追上绛塵的時候,一股異氣從心底催生,化作一道道無形的枷鎖,将她困在寶座上。她微微垂眸,恍惚中瞧見從心口綻開的蓮花。
風從她的指尖流過,她手指敲了敲,感知着那纏繞在身上刻骨的寒氣。
腦袋有些發昏。
同心契、問心、幽冥天、劫世……一個個詞眼在她的意識中流淌,慢慢地勾勒出一幅模糊不清的畫面。她隐約察覺到自己忽略了什麽,可不論如何細想,都找不到根由。绛塵說愛?但那是紅蓮駐身被天地同夢扭曲的意識?還是劫氣帶來的妄想?這是以前的绛塵從不會說出的話。
此刻,已不是仔細思考的時候。
城外鬥法驚天動地,仿佛要将萬事萬物摧毀。
她怎麽能夠袖手旁觀?
绛塵真是該死!姬眠魚無不憤怒地咒罵。
高亢含怒的龍吟聲自魔宮中升起,直接壓過滾蕩的雷霆在半空回響。
被绛塵擊退的映雲裳松開了刀,她捂住耳朵,憤憤地望着绛塵:“你對姐姐做了什麽?”
绛塵淩空而立,察覺到姬眠魚即将脫困,眼中泛過一縷微波。她一擡手,紅色的劍火驟然迸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着映雲裳的身上壓去。她的眸光寂然冷漠,有種不動聲色的殘酷。她好整以暇的微笑,落在映雲裳的眼中,也是滿懷惡意的諷刺。
绛塵冷冷道:“我與她的事情,輪不到第三者來過問。”
映雲裳嘆氣。
那些在生世的人,哪裏知道她們幽冥的痛苦呢?為什麽不讓她向生呢?
映雲裳眼眸猩紅,她拍了拍衣袖上的塵土,苦惱道:“我原以為,你會自行崩潰的,先前我就是那樣感覺的。竟然不是嗎?只能說不愧是上神呢,壓抑自身的本領也登峰造極。”
“這樣的話,我也要動真格了哦。”她歪着頭看绛塵,腳在地面上跺了跺,嗚嗚的嘯聲響起。那道存在于密林深處的裂口忽然間拉大,在裂口徘徊的鬼帥鬼将鬼兵瘋狂般從裂隙湧出,火山噴發似的向外逸散。黑氣騰升,洶湧的氣勁瞬間碾碎密林,源源不斷地沖向魔域。
“我原本也不想毀壞姐姐的魔域,只是你為什麽非要逼我走到這地步呢?”映雲裳嘆息。
绛塵擡眸望向前方,那些沖入生世的鬼物在生機的壓制下,并沒有多強悍的戰鬥力,甚至有弱小的直接化作一蓬黑煙,被後面湧出來的鬼物吞噬。黑氣直上雲霄,可它們和映雲裳之間似是一條無形的線,源源不斷補充着等映雲裳的體能。
“我知道魔域被姐姐的神通籠罩了,能入不能出,還在虛實之間。”
“這樣的話,弄壞一點東西,姐姐也不會怪我吧?”
绛塵淡聲道:“你都要生死輪換,将整個魔域推入幽冥,還用得着在意其它嗎?什麽時候鬼物也學會惺惺作态了?怎麽,得不到姬眠魚的垂憐,便開始自我滿足嗎?”
“你以為這樣做,她日後就不會怪你了,是嗎?”
映雲裳定定地看着绛塵:“你妒忌了呀?”
“我妒忌什麽?妒忌她與你看燈嗎?”绛塵勾唇,“你知道她為什麽喜歡看燈嗎?因為千萬年前陪她看盡人間燈火的是我。”
“你怎麽知道,她是在看燈,而不是透過光陰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