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姻緣神(3)
第43章 姻緣神(3)
“寒酥, 我們走!”
一直到離開隐元宮很遠,寒酥的腦海裏還回響着這句話,連同景頤将喜帕扔給蓮兒後說的那些, 這堆字眼全都在寒酥的心上乒乒乓乓地砸,寒酥因此半晌沒完全回過神。
等徹底冷靜下來,兩個人已經騰雲了有一會兒, 燈火輝煌的隐元宮,現在已然成為落在身後的一個小點了。
“主人……”寒酥滿腹疑慮,讷讷地望着前方的景頤。
景頤是個什麽性子,寒酥作為她貼身的婢女,太了解了, 遇到事情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一定要争出個道理來。就像剛剛,氣不過姬宇沛和蓮兒, 激動之下便要打殺了蓮兒。說她耿直單純也好,學不會撒嬌賣癡博利益也罷,總之, 寒酥一直以來都有點為景頤擔心, 怕她過剛易折。
可為什麽适才,主人忽然就不對勁, 接着說出的話做出的事, 都完全和往常不一樣了呢?
“主人,您為何……”寒酥詢問, “您是真打算成全隐元星君和那個蓮兒?”
雖然寒酥私心裏覺得,主人放棄隐元星君, 做的太對了,可是主人那麽喜歡那個男人, 為了這個婚禮更是付出了無數努力和期待,到頭來就這麽泡湯,便宜那個蓮兒,寒酥想着還是覺得很難咽下這口氣。
“您這許多年的癡心付出,難道就這樣白白……”
寒酥的話音落下去好一會兒,才聽到景頤的回答。
“是啊,”景頤沉吟着,驀地狠狠哼了一聲,“我才不要白受這等委屈,一定要管姬宇沛和窈蓮出這口惡氣!”
“窈蓮”這名字,惹得寒酥詫異一下:“主人,窈蓮是誰?您指的是蓮兒?”
“就是她。”景頤說着,想着那仍舊在自己的腦海裏盤旋不去的原書內容,心中酸了一下。
書裏,被姬宇沛痛罵蛇蠍心腸,被他當堂抛棄後,景頤便已經心死了。後面她對姬宇沛和蓮兒所做的所有“惡毒行徑”,都是在為自己受的委屈而讨一口氣而已。只是架不住姬宇沛和蓮兒有主角光環,居然還能在共同患難中愈發地情深,這才把景頤逼上了不歸路。
哪怕是此刻知道了那些劇情和自己的下場,景頤也絕不認為自己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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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羞辱、被背叛、被傷害,她報複那兩個人,有什麽錯?難道忍氣吞聲,真心地祝福他們,才對嗎?
景頤不後悔書裏她的所有,只是為自己感到酸澀,為什麽自己沒有用更好的方式去報複呢?一腔執拗,鑽牛角尖,反倒害了自己。
寒酥忽然發覺,景頤駕雲的去向,并不是她的姻緣殿,忙問:“主人,您這是要去哪兒?”
“我要去找蒼帝。”景頤這話,将寒酥吓了一大跳。
“蒼、東方蒼帝?”那位高高在上的帝君,東方天闕的掌事人,連主人的父親崤山君都要對其鞠躬施禮的東方蒼帝?
寒酥不解地嘴巴張很大,驚道:“主人您為什麽要去找蒼帝?是請他為你主持公道?可蒼帝會管隐元宮的事嗎?”
須知上界的構架體系,便是天帝之下,列有東南西北四位帝君,掌管四方天闕,宛如帝王下設的四位諸侯王。四方天闕就好比人間的四大封地,各自有小朝廷。而像姬宇沛這種星官,則是天帝這個中央朝廷裏的某個不大不小的官。景頤也是。
若蒼帝真的願意給主人出這口惡氣,那姬宇沛在他面前,什麽都不是。但問題是,封疆裂土的諸侯,會為了一個不熟的人,直接插手中央朝廷嗎?
“他會的!”景頤說得斬釘截鐵,接着又自嘲地扯了下唇角,“你剛剛不是問我,誰是窈蓮嗎?就是蓮兒,窈蓮是她的真名。她根本不是什麽沒有家族的孤女,她是九尾蛇族的公主,蒼帝的未婚妻!”
“什麽?!”寒酥大驚,轉瞬更是痛恨窈蓮,“真夠賤的!都有蒼帝那樣的未婚夫,還去搶隐元星君!”
景頤無奈苦笑,不然呢?書不這麽寫,怎麽突出女主是個不虛榮的人?一本古早言情至上的書,再優秀的男配,也只能給男女主感天動地的真情當墊腳石。
不過,若是沒有覺醒,景頤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蓮兒居然就是窈蓮。
窈蓮這人,景頤聽過,蒼帝扶光三千年前就定下的未婚妻。只是九尾蛇族把她藏得深,據說連蒼帝都沒見過她。
更離奇的是,三千年了,這婚約居然還遙遙無期地拖着沒執行,原因麽,沒什麽人知道。倒是景頤曾經聽哥哥景阮評價過這樁婚事。
哥哥說,九尾蛇族貪得無厭,是硬扒上蒼帝的,蒼帝不過是看在同為蛇族的份上,才懶得跟他們較真。反是九尾蛇族,攀上蒼帝這個女婿,就趾高氣揚的。明明一窩妖種,真把自己當神了。
總之,書裏的自己,什麽也不知道,就那樣一根筋地正面報複,最後身敗名裂。景頤難過酸澀,卻慶幸如今的她,從書裏知道了這個大秘密。
那她便要用這個秘密,把蒼帝扶光也拉進來!
然而,當景頤真的來到蒼帝的吞雲宮前,卻因為緊張害怕,不敢進去了。
她從沒有單獨面對過蒼帝扶光。
她是上界的姻緣神,和姬宇沛一樣,直屬于中央朝廷,就公務上來說,她和扶光基本沒有交集。再加之扶光作為法力極高的上神,除了治理東方天闕的公務,還要參與對魔域的作戰和鎮壓。特別是自打當年廢太子昙清率領上界軍隊,一舉蕩平魔域後,為防止魔域的殘留反撲以及魔氣外洩污染世間,像扶光這樣的帝君,便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淨化魔域上。等于說扶光在外頭的時間,比留在東方天闕要多。景頤自然不常見到他。
而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也是景頤随同父親崤山君,前去扶光處拜訪他。那種時候,連父親都要作為一個謙卑的客人,對扶光畢恭畢敬,就更別說景頤了,她全程就像個小輩,安靜地聽着長輩們的談話,在他們提及她或是同她說話時,才陪着聊上一聊。
更別提,蒼帝扶光的性格,還是極強的那種,行事做派霸道,周身的氣場只消遠遠站在那裏,都能令人覺得受到壓制。
這讓單槍匹馬就殺上門的景頤,如何不緊張?
寒酥看出景頤的心緒,而她自己呢?更是心虛極了,面皮都有些撐不住,猶豫着攙起景頤的手臂,“主人,您确定要……而且扶光帝君應是在閉關。”
是啊,景頤知道扶光閉關了。打從他最近一次自魔域返回後,先是雷厲風行換掉了他域下暮雨城的城主,之後就閉關。
聽說是因為積年累月地封印魔氣,傷到了元神,不得不休養一陣。
景頤不忍心将他從閉關中硬薅出來,但是……思及原書中自己的下場,那種焚燒入骨的憤怒不甘,那仿佛死過一次的冰冷絕望……景頤忍不了!她一定要出這口氣!也一定要讓扶光帝君知道,他的未婚妻是個什麽東西。她不要做枉死鬼,正義凜然的帝君也沒理由一直被人戴綠帽!
心一橫,景頤沖進宮門。
“景郡主?”正從宮中走出的東方天闕的張丞相,錯身而過時,認出了景頤。
還有宮苑中其他的屬官們,也都相繼看向這位突來的客人。
“那是……”
“崤山君家的景郡主?”
“姻緣神景頤啊。”
“今日不是她大婚的日子嗎?為何穿着嫁衣來……”
所有人都因為這一抹豔紅的嫁衣,而感到驚訝。直覺和經驗都告訴他們,怕是出了什麽大事。
景頤只怕自己一旦停下來與他們見禮,胸腔中勇于沖入扶光內宮的這口氣,便會散了,只得草草跟他們拱手,腳上步子卻更快,直至終于穿過大殿,在扶光的寝宮前,看到了他最貼身的侍從天影。
景頤沖着天影喊:“我要見扶光帝君,有要緊事同他說!”
天影是個冷酷盡責的侍衛,他用高大的身軀,穩穩攔住景頤,“帝君正在閉關,還請回。”
景頤道:“我真有要緊事同帝君說。”
“可以由在下代為通傳。”
“不,我要親自面見帝君!”
天影默然看着景頤,思考片刻,說:“既你堅持,那麽,稍等,我去禀明帝君。”
天影轉身進入寝殿。
等在外面的景頤,忐忑地咬了咬嘴唇。
不一會兒,天影走了出來,做了個“請”的動作,“進吧。”
景頤大松一口氣,一捏手心,大步走進去,手心此刻已經出開一層薄汗了。
天影攔住跟在景頤身後的寒酥,“帝君只見景郡主一人,你在這裏等候。”
寒酥擔心地看一眼景頤,只得恭敬地退開,還伸着脖子,視線随着景頤,直至景頤推門進去。
吞雲宮的寝殿,景頤這是第一次踏入,以往她最多只在前殿待過。
寝殿的風格,與前殿倒是一樣,木料的顏色烏沉漆黑,屏風、窗棱俱有着重重雕刻。那些盤繞在梁柱檩椽上的饕餮、鳴蛇、盤螭,層疊勾連,在封閉的空間內形成了鋪天蓋地的厚重繁複。鞋子踩在同樣烏沉厚重又紋路精細的地板上,發出沉沉的聲響,咚、咚,景頤越發覺得緊張,喘不過氣。
昏暗的光線,層層深紫色的幔簾,從頭到腳滿目堆疊纏繞的兇蛇異獸……景頤只覺得壓迫感裹住了全身,自己這軀體在恢宏的寝殿裏,就像一只随時會被壓扁的小獸。
陡然,掀開珠簾所發出的玎玲聲響起。
景頤看過去,從珠簾後現出的人,對上那雙眼睛,一瞬間,所有的壓迫感都像是金瓯齊齊被擊響,一下子沖到極致。
景頤幾乎是反射性地跪了下去,紅唇抖動着:“扶光帝君。”
“找本尊何事。”低沉渾厚的聲音,夾雜着似乎是有些虛弱的氣音,響在景頤的頭頂。
景頤小心翼翼地,将頭擡起一些,看見帝君墨綠色的袍角從地板上緩緩劃過,走到離她不近不遠的位置。
“擡起頭說話。”
景頤松一口氣,雖然帝君的語調裏,有那麽絲絲被她打擾的不悅,但好在并未發怒于她。
爹經常說,扶光帝君縱然性格強勢,卻是個黑白分明,公正無私的人,是很講道理的。
景頤依言擡頭,這才又對上扶光帝君的眼睛。那眼神烏沉,仿若蘊了雷霆萬鈞在裏面,景頤又覺得心間一跳,略低下眉眼,鼓起勇氣大聲說:“求帝君為我做主!您的未婚妻窈蓮公主,從我的婚禮上,把我的新郎官隐元星君姬宇沛,給拐走了。她背着您,僞裝成一個孤女,一直圍在隐元星君身邊轉!”
一語落下,殿中一派寂靜。
景頤等了一會兒,不見扶光出聲,便大着膽子擡起頭,這時終于聽見扶光的聲音。
“你怎麽知道?”
緩慢的吐字,卻每個字都低沉的如鑿深壑,景頤聽着,反射性地一縮脖子,“我……”
“九尾蛇族将窈蓮公主藏得密不透風,幾近無人見過她真容,你又是怎麽認出的?”
一下子就抓住了破綻。
景頤不敢直視扶光的雙瞳,錯着目光,“我也是機緣巧合知道的,我沒理由拿這種事騙您。”
“什麽樣的機緣巧合?”
景頤不語。
對方一聲低沉的笑,宛如冰塊驟然落入大殿,景頤周身都冷了。
“本尊面前,還不實話實說?”
景頤身體一個激靈,不禁又将頭低下去。空氣變的更冷了,窒息的涼意一寸一寸,往咚咚直跳的心裏鑽。景頤在想,她是不是該一五一十,把覺醒原書的事全都告訴扶光。這是位年歲、地位、見識都遠高于她的人,是否但凡自己有所保留,他都不會按照她的設想去行事。
思索間,充斥在耳畔的,是扶光向她走近的聲音。
一步,一步,還有布料逶迤産生的緩慢、直逼人心的聲音。
直到他來到自己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