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芍藥仙子(32)
第32章 芍藥仙子(32)
穿過小花園, 掀開花瓣串成的簾子,引着溫傾時在八仙桌前坐下,宛芍就去自己的酒櫃處, 把一樣樣酒搬過來。
她置備了兩盞酒杯,為溫傾時倒酒,也與他同飲, 還大方地向他介紹:
“大人,這是我在杭城借宿的客棧,釀制的燒刀子,有些辣,您注意些。”
“這是一戶民家自己釀的花雕, 味道很醇。”
“這個是杭城盧刺史贈與我的,是上好的秋露白。”
“……”
每一樣,宛芍都斟上淺淺的半杯。
溫傾時眉眼含笑, 看得出心情十分愉悅。骨節分明的手銜起酒杯,美酒入口,喉結滾動。
他一邊輕松地點評:
“這秋露白用秋季的高粱所釀, 又融入杭城地方特點, 加了糖的,味道冽而甜。我還嘗過山東的秋露白, 就沒這種江南水鄉的甜味。”
“這燒刀子糙了些, 但反倒另有種粗犷的風格。”
“……”
溫傾時忽而又看着宛芍的眼睛,笑吟吟道:“你不是答應過我, 要讓我嘗嘗你親自釀的那些酒嗎?”
宛芍一怔,是有這麽回事, 那是她第一回和溫傾時聊得上頭時,順口就答應他的。
“好, 大人您想先嘗哪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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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果酒吧。”溫傾時說,“我最喜歡荔枝。”
“我還真有荔枝酒。”宛芍忙又去酒櫃取酒。
她接着又給溫傾時嘗了梅子酒、秋梨酒、枇杷酒、葡萄酒,順便也重溫自己釀制的酒品美味。
溫傾時毫不吝惜地誇了她:“手藝是真不錯呢,宛芍美人。”
大概是他這标志性的帶着鈎子的暧昧叫法,亦或是同他一起探讨酒品的這種氣氛,漸漸地,宛芍找回了彼此相處的熟悉感覺,不禁笑道:“大人您也答應過我的,會把所有原委都解釋給我,讓我知道想知道的一切。”
“當然。”溫傾時舉杯,向宛芍一碰杯,“你盡管問,都随意哦。”
宛芍這便先問出一個最重要的、在心裏很是醞釀了許久的問題:“您的真實性別,應該是……男的吧?”
溫傾時動作一停,直接啞然了,驀地笑出聲。
“你……”溫傾時是真被逗樂了,不禁拍着桌子,接着才換了個稍微正襟危坐點的姿勢,“當然是男的啊。”
宛芍也有些不好意思:“我……”
溫傾時眼波流轉,講給宛芍:“萬年前還是先帝在的時候,上界的風氣奔放得過分,我每次出門,總有些神女仙子圍追堵截我,着實很煩,我就幹脆變成女的出門,換個名字叫嘉月。”
“幾千年後我做了花神,那會兒大多數人都已然是只知嘉月,不知溫傾時,我也就懶得變回去了。兩個身份也挺好的,行動還方便,樂得自在。”
原來如此。
只是……覺得溫傾時還真是很有個性,做事很……不知道該怎麽說。
忽男忽女倒也算了,給自己的兩個身份,還弄個舅甥的關系……
當真把她繞得團團轉。
宛芍發誓,她在同溫傾時玉牌聊天時,想破天也沒想過,他就是花神大人本尊。
“大人,還有這塊玉牌,”宛芍想着就将玉牌拿出來,摩挲着上面那朵似曾相識的花朵浮雕。
“為什麽這塊玉牌,會到我手裏?如今得知您是花神大人,我想,應當不是巧合吧?”
誰知下一刻,溫傾時輕撣了下手指,然後,就有兩個人突然出現在桌子旁,是……
阿勝母子倆?!
宛芍驚訝地倒吸一口氣。
再然後,就見母子倆忽然化作兩朵花瓣,飛舞着,像是被看不見的線牽引,最終繞回到溫傾時的指尖,輕輕打着旋。
宛芍頓時明白了:“他們是您用花瓣變出來的?”
“是呢。”溫傾時将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當我發現了杭城混進來一只千年蟾蜍精,壓榨百姓,埋下了瘟疫,還要辦什麽杭城第一美人大賽,就決定把神侍選拔的考場,定在杭城。”
“我想看看,你們在這樣一個埋藏了禍亂的歌舞升平表象之下,究竟能做到什麽程度。如果,真的有人能破除禍患,消弭百姓的苦難,無疑,她就會是杭城百姓心目中最美的那個,不是嗎?”
“阿勝母子,是我用花瓣化作的。你們到杭城的第一天,碰到的包括阿勝母子在內的要飯流民,都是我的花瓣變的。”
“我想先考察一下,你們是否心懷大仁大愛,是否能無私地救助這些脆弱的生命。”
“當我透過阿勝,看到你陪着他幾個時辰,幫他退熱,被他吐了一身也沒有氣惱,我就果斷安排阿勝送出我的玉牌。”
“你看,像你這樣一入場就這麽有潛質,這麽符合我意向的選手,我提前聊聊,沒問題吧?”
怎麽說呢?聽溫傾時解釋來龍去脈,宛芍雖覺得,一切都明了了,但同時,心裏也滋生出另外幾種複雜的感覺。
她首先就再一次覺得,花神大人真的是個行事不拘章法,各種想法都很有性格的人。選拔神侍的命題,既有深意,絕不是胡來,但又摻雜了許多仿佛是随心所欲,或者切入角度很刁鑽的行為。
導致的結果,就是把花仙們耍得團團轉。
誰也不會在踏進杭城的時候想到,杭城已經淪陷在蟾蜍精手裏了,等着她們的是一個甚至可能搭上性命的舞臺,就像原書裏的瑰兒那樣。
而直到六十日的時間已進行過半,絕大多數的花仙們還一門心思撲在杭城第一美人大賽上。
就連她自己,雖然早早揣摩出花神大人真正的用意,是最跟得上溫傾時想法步調的人,但……也是被他的身份和這塊玉牌,從頭蒙到尾。
回首看來,頗為感慨。
而除此之外,宛芍總是隐隐覺得,溫傾時的這番解釋雖然合理,卻好似有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她也想不出到底哪裏不對。
陷入在紛亂的神思裏,忽然,聽見溫傾時低醇地呢喃:“你很棒,看到你能做到這個程度,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麽,說到這裏又聲音低得近乎于無,後面的話宛芍聽不清了。
她直覺覺得溫傾時有點怪,想了想,還是只為他添了酒,說道:“杭城的災禍得以平息,是大家齊心協力的功勞,我也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罷了。”
溫傾時飲下口葡萄酒,沾着紫紅色水漬的唇揚起,向着宛芍深深一笑:“坦誠又謙虛,溫柔又自信,有仁有愛,真的很不錯呢。你所擁有的這種種品質,才是最可貴的,也是最能征服杭城百姓的東西,遠勝于單純的外在相貌。”
他眼角亦揚起,一瞬不瞬盯着宛芍,“更別說,你的相貌本來就已經是傾盡天下的了。”
“我……”被溫傾時這樣直白地誇獎,就算跟他已經挺熟,宛芍還是不禁赧然。特別是,他聲音那麽磁性,帶着鈎子,又一直盯着她,這感覺……當真很暧昧。
為了打破這種尴尬,宛芍只好換了話題:“那伊落……方才千秋臺上沒見着她,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溫傾時神色輕松:“帝子讓暮城主去抓她,我們只管看戲就行了。他但凡努點力,今天就能抓到。”
宛芍又問:“那花神大人,往後我該做些什麽?”既是做了溫傾時的神侍,便該有輔佐他的工作要做吧。
“唔,玉牌你拿好,有事情我會喊你,平時無事的時候,你多上我的花神宮走走。”溫傾時說罷,很有興致地同宛芍一碰杯。宛芍有禮地将自己的杯沿下挪,置于溫傾時的杯沿下。
“明日,我帶你上景阮那兒轉轉。”溫傾時笑道。
聽見“景阮”這名字,宛芍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訝然道:“酒神大人?”
“嗯,對。”溫傾時道,“明日帶你去他那兒轉轉,好讓你嘗嘗他的酒。”
宛芍求之不得,滿腔的喜悅不禁要溢出眼眶,“多謝大人。”
“嗯哼。”溫傾時揚一揚下巴。
這時候,椒花小築外傳來司巧和瑰兒的聲音。
“宛芍,你在嗎?”
“宛芍!”
“大人,我先失陪一下。”宛芍忙起身,向溫傾時告罪,然後去為司巧和瑰兒開門。
門一打開,瑰兒剛開口“宛——”,就因看見溫傾時,驚了一跳。
兩人都沒想到溫傾時就坐在這裏同宛芍喝酒,趕忙進屋,沖溫傾時行禮,“花神大人。”
溫傾時擺擺手,叫她們平身。宛芍察言觀色,便領着瑰兒和司巧都一同入座,也為她們上了酒。
兩個人頭一次和高高在上的花神大人同桌而坐,都顯得有點局促。
溫傾時只笑着問她們:“雪月樓那邊都安頓好了?”
瑰兒拘謹地答:“是的。”
“挺好,以後好好跟着素樓主學藝做事,前途很廣闊的。”溫傾時示意兩人随意些,“北方玄帝新收的一個女徒弟,原來的師承就是素白門。下界一條鯉魚精怪的出身,如今成玄帝的愛徒,掌管一方水脈。所以呢,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可要多給百花争臉哦。”
“這樣,明日,你倆也跟我上景阮那兒,你們都一起!”溫傾時愉快地決定了。
司巧、瑰兒颔首受教,只覺得花神大人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