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芍藥仙子(30)
第30章 芍藥仙子(30)
暮城主義正嚴詞道:“是我一直以來忙于政務, 疏忽了對小兒的管束,才令他犯下大錯!所以我即刻将他從杭城帶回來,便是要對他秉公處理, 就算他是我的兒子也一樣!”
“我本打算将他關入我暮雨城的天牢,思過一百年的。但思及這樣的懲罰或許仍不夠抵消他犯下的過錯,所有我才将他帶來千秋臺, 想讓他當衆受在場各位的審判。”
“花神大人,帝子殿下,三位帝君,還有所有受害者,若覺得将他關進暮雨城天牢一百年猶然不夠, 那我便對他加刑!怎麽處置,全交由各位裁定,我暮雨城是公正之地, 絕不徇私!”
暮夫人和暮江天的臉色,已然從剛聽到這話時的迷茫,變成了無比的震驚崩潰。
暮江天身體連翻晃蕩, 幾欲站不穩跌倒下去。他做夢也沒想到, 他的親爹竟來了一手“棄車保帥”,直接放棄掉他了!
怪不得他被娘從杭城帶回後, 爹就說要帶他參加千秋臺上的欽點神侍儀式, 原來爹早已決定放棄他了。
可他不是“車”,是爹的獨生子啊!
爹為了自己暮雨城城主的位置, 連親生兒子都放棄嗎?!
暮夫人更是在暮城主這一通氣吞山河的話語下,激動地跳起來, 似要跟他拼命!
可暮城主早看透了暮夫人的行動,手往暮夫人肩頭一按, 暮夫人頓時再也動彈不得,被定在那裏。她急得淚流滿面,瘋狂動唇,卻同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暮夫人這一刻恨不得殺了暮城主,那是他們的兒子!是他唯一的兒子!!
見再沒有人能幫自己了,暮江天忽然覺得好後悔。
他是東方天闕暮雨城的少主,曾是那麽風光無限擲果盈車,怎麽就一手好牌打成現在這樣?
他忽然驚醒,是啊,這一切的轉折點,就是他毀容宛芍失敗。
如果他沒瞎眼地愛上伊落,如果他早點發現,宛芍比伊落各方面好得多,如果他那會兒幹脆假戲真做改和宛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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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現在,就該是他的妻子宛芍當上神侍,那個他讨厭的溫傾時就會看在宛芍的面子上,對他禮讓三分,所有人都會羨慕他!
好後悔!暮江天崩潰地想哭,他看着宛芍,忽然再也生不出怒氣,滿腔滿壁都是對她的悔恨,和汩汩的情意。
“宛芍!”暮江天摧心剖肝,滿腹深情地痛呼,“宛芍我錯了!我錯的離譜!原來我根本不愛伊落,我真正愛的是你!宛芍求求你原諒我吧,我好想回到從前和你在一起溫馨甜蜜的日子!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你還是暮雨城的少夫人!”
聽了這話,宛芍都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這得是無恥到什麽程度,才能說出這番話?
更教人作嘔的是,無恥還不自知。
而立在宛芍身邊的溫傾時,忽然就神色一變。剛剛還抱着雙臂,嘴角輕翹,譏諷地睨着對面,間或笑吟吟看着宛芍發揮,卻在聽見暮江天這番話的下一刻,所有和風細雨的笑意盡收,眼底湧出無盡的嘲諷。
強大又有性格的人,但凡一點氣場的變化,都像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周圍的花仙們紛紛噤聲,顯見花神大人是怒了。
“無恥的玩意兒!”溫傾時赫然罵出來,伴随着洶湧的氣場,砸向暮江天的身體。
“你暮雨城是什麽金尊玉貴的地方,不過蒼帝轄下的一個小勢力,還當自己是帝宮呢?還暮雨城的少夫人,不看看自己這種貨色配成親嗎?”
“自私自利,無恥之尤,凡間一條狗都比你叫得好聽,起碼狗不會惡心人!真好意思說‘真愛’是宛芍,你也配談‘愛’這個字?你愛的人就一個,你自己,從幾千年前就這般沒變過。做出芝麻大點的付出,就要別人拿所有回報你,說你是僞君子都是高贊你了。”
“還大言不慚讓宛芍原諒你?在宛芍眼裏,你就是個惡心人的玩意兒,居然有臉覺得能對宛芍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你也配碰瓷宛芍?”
“你也就配跟伊落相提并論,臭雞蛋配蒼蠅,什麽蓋配什麽鍋,不仁不義無禮沒智的寡廉鮮恥之徒,上界的敗類!”
溫傾時眉梢眼底的犀利,已然如利刃般,刀刀刮在暮江天臉上:“就你這種玩意兒,也別關暮雨城天牢了。暮城主你不是鐵面無私嗎?依我看,就讓暮江天挪進葬魂崖去關禁閉吧,那裏更适合他!”
宛芍被溫傾時驚住了,他這一通怼如連珠炮轟,還是氣場威力可穿城牆的那種。以往的“嘉月”也好,玉牌裏聊天的溫傾時也好,宛芍從沒見他這般犀利,如草原上張狂席卷的烈火。
他……這麽能罵的嗎?
難怪原書裏,暮江天對溫傾時的貶低針對那麽咬牙切齒還沒轍應對。
宛芍亦不禁心裏湧出些暖意,溫傾時這樣強力的維護,一下子就沖淡了暮江天給她造成的惡心感。
而暮江天,本來被罵得完全懵了,臨到最後聽見“葬魂崖”三個字,又猛地找回神智。
這“葬魂崖”三個字将他吓得亡魂皆冒,一時間暮江天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如墜向無間地獄。
葬魂崖那是什麽地方!是上界關押罪大惡極的囚徒之所在。
那裏是無窮無盡的殘垣斷壁,是永遠走不出的結界和迷宮。那裏沒有花,沒有生氣,沒有溫度。那是個除了無盡的絕望和虛無,便什麽都沒有的地方。
所有人都知道,對仙神來說最可怕的地方,一是陰司冥界冰冷刺骨的極寒之淵,一是蒼涼枯朽的葬魂崖。
那是能将人所有活着的意志都吞噬的地方,暮江天身體狂顫,溫傾時!他居然要将自己丢進葬魂崖!好惡毒的心!!
“溫——”暮江天近乎歇斯底裏地嘶吼出聲,可話剛出口後,還是因為不敢直呼花神的名字,而洩了氣勢。
從前只以為溫傾時是蒼帝的遠親時,暮江天只要碰見溫傾時,就想給他露一手,想讓對方認識到同自己的差距,可幾乎每次的結局,都是被溫傾時毫不留情地奚落,在旁人面前出盡洋相。
而如今,清楚地知道溫傾時原來就是嘉月,暮江天連直呼他名字的膽量都沒有了。
偏偏這時,他看見自己的爹,暮城主,向溫傾時躬下身子,恭順地說:“我當然不會偏袒暮江天,送他去葬魂崖思過,也是他應得的。”
一下子,暮江天心裏最後的一根線崩了。
他大瞪着眼睛看暮城主,陡然那眼裏噴湧出莫大的怨恨。爹放棄他,宛芍不原諒他,伊落拖他的後腿,所有人都對他落井下石!
暮江天恨不能指天控訴,為何上蒼要施與他這樣的宿命,令天下人盡數負他?!
“全都這樣對我,你們逼我,是你們逼我的……”
崩潰的暮江天,紅着眼睛怒視所有人。陡然他揚手引來天雷,雷雲盤旋在他頭頂,他從雷雲中召喚出自己的佩劍,瘋狂地揮舞劍氣。
“既然你們都負我,那就一起毀滅吧!!”
烏雲迅速鋪滿天際,雷光如織,撼動整個千秋臺。宛芍倒吸一口氣,沒想到暮江天會忽然豁出去,朝她和溫傾時殺來。
該說暮江天不愧是書裏的男主嗎?都到這種劇情了,還能擺出窮途末路的孤勇氣質。
手腕一轉,葇荑中已然握住軟鞭。此刻,周圍的花仙們都因為暮江天突來的攻勢而駭然驚呼,紛紛四散着躲開。
眼看着暮江天劍光如崩天裂地,忽然,宛芍的雙肩被人輕輕扶住。
她微怔,見是溫傾時從她的側後方扶住她。他稍探過頭來,貼近她耳邊,笑吟吟道:“讓你做我的神侍,卻還沒顧上給你見面禮呢。”
他視線一下子射向暮江天,“那便教你一招,作為見面禮如何?”
“瞧仔細了,宛芍,我只演示一遍哦!”
話音甫落,電光火石,他從宛芍身側掠過,只留一道華麗的殘影。
下一刻,整個千秋臺上,平地生花!
無數色彩斑斓的花朵,似是法術幻化,又似真實,打着旋誕出在千秋臺。
每朵花都有一個人那麽大,飽滿的花瓣沾着露水,煥發着豔烈的流光。流光頓時就驅散開頭頂彌漫的烏雲,陽光再度灑下。
暮江天忽然就發現,他的劍勢沒有了。周圍全是高高低低栩栩如生的鮮花,他的劍越往前,就越像是插.進看不見的棉花堆,直到他連劍指宛芍的姿勢都無法再維持。
暮江天悶哼一聲,洶洶攻勢被完全化解,只能停下來。然而下一刻他就猛地驚覺,自己仿佛陷入到一張由滿天滿地的巨型花朵構成的陷阱中,他孤立無援,只能用力去斬碎面前離他最近的一朵花。
可是一朵花被斬碎,就有新的花朵重新打着旋出現。
暮江天急了,焦躁地吼出聲。
忽然!
就在暮江天背後,溫傾時從一朵花中鑽出,猶如掀開珠光寶氣的簾幕,乍然風華萬頃,驚豔衆生。
當暮江天意識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只驚恐地看着一片豔紫色,如泰山壓頂般罩到了自己頭頂。
暮江天的慘叫響徹千秋臺。
他倒在千秋臺上,捂着胸口抽搐,吐出一大口血,佩劍滾了出去。
一切都太快,太華麗,直到畫面定格在最後一幕——
一把紫紅色的傘從暮江天頭頂飛過,旋轉着回到溫傾時手中,并在觸碰到手心的瞬間,化作一團鮮花,驀然飛散,似風似雪。
一朵花瓣就飄落到宛芍的鬓角,她擡手,将花瓣拾下,轉眸就看見溫傾時重新出現在她身側。
帶着鈎子的尾音問她:“記下了嗎?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