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芍藥仙子(18)
第18章 芍藥仙子(18)
這日晚,又是忙碌過後,有些腰酸背痛的一晚。
宛芍倚在客棧的軟榻上,手裏持着玉牌,将這些天自己做的事,全都講給溫傾時。
“抱歉,溫公子,這些天太忙了,現在才騰出時間,能把我這邊的所有事都跟您說……”
的确,這七八天,宛芍晚上也在忙,同溫傾時便只是睡前稍稍聊一聊,沒說太多。
眼下她喝着杭城的名酒“秋露白”,聽着玉牌裏,溫傾時磁性悅耳的笑聲:“不妨事,倒是你,不想頗為辛苦。”
“雖說辛苦,但我覺得是值得的。”宛芍由衷地說出心裏的感受,“能幫到人,能看到他們發自內心的淳樸笑容,我覺得心裏很舒服。我也更堅定對花神大人真正用意的理解了。”
溫傾時問:“嘉月的真正用意?”笑聲如撩撥人心的弦,他道:“再過兩天,就是選美大賽的第三輪了,你真的要退出?”
宛芍道:“嗯,我現在肯定,那不是花神大人評判神侍之美的參考,反倒是,對現在的我來說,比起這個選美大賽,我更在意的是,我已經兩次在賽場裏感受到一種若有似無的妖氣了,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我覺得極其不懷好意,像是躲在暗處欣賞我們這些仙子的競争。”
“這樣麽……”溫傾時意味深長地喃喃。
“這個選美大賽,只是有錢人的娛樂游戲。我也不需要他們的認可,哪怕評委們都是真才實學的。”宛芍說到這裏,不覺加重了語氣,像是立誓般說,“就算拿不到‘杭城第一美人’的頭銜又如何呢?那也只是個空洞的頭銜。公道自在人心,我要幫助杭城受難的人,成為廣大百姓心目中最美的那個。”
玉牌對面忽然就沒了聲音。
只餘窗外傳來的稀疏人聲,和手裏的酒杯無意撞擊到貝齒的清脆聲音。
宛芍不由問:“溫公子,怎麽了?”
他默了須臾,終于又傳來他的聲音,語句中的笑意卻變得更加溫柔,比杭城暮春的碧水還溫柔,流淌到宛芍的耳邊。
“沒什麽,挺有志氣的,聽得我都想代表嘉月給你點獎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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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芍一怔,複又柔聲道:“溫公子您獎勵就獎勵,怎麽還代表花神大人。也說不好在她看來,我的表現和想法完全不是她期待的神侍,沒準我思路錯了。”
“呵,我說能代表她,便能代表她。”溫傾時的腔調再度愉悅起來,“說吧,你想要什麽獎勵?宛芍美人?”
“我……”宛芍有點不敢相信,“您是認真的?”
“我是那樣不認真的人嗎?”
宛芍再問:“我真的可以提要求?”
溫傾時笑道:“當然了,同這樣美的美人說話,我怎忍心欺騙于她呢?”
“我……”那她還真要想一想要什麽了,主要是沒料到,溫傾時不是随口一說,還真要給她發獎勵。
驀地福至心靈:“溫公子,您似是比我更懂酒,那您有沒有見過《酒譜》?”
“就是,酒神大人從人皇那裏請來的,彙集千年酒文化之大成的那本《酒譜》真跡,您見過嗎?”她問得有兩分期待。
而溫傾時的回答,讓這兩分期待頓時化作十分:“見過,你想讓我把《酒譜》獎勵給你?”
宛芍當然求之不得!但那可是酒神大人的東西,酒神大人也是費了不少功夫,才從人皇手裏得到這本真跡。她一個小小仙子,哪有那麽大口氣,敢搶正神的珍藏?
“溫公子,我是想請您,能否拓印一份《酒譜》獎勵我。”
“有何不能?”他應得相當爽快,“我會去找酒神景阮,抄一份《酒譜》送你的。”
宛芍頓時欣喜若狂,險些叫出來。好在她不是不穩重的人,她壓抑着澎湃的激動:“溫公子,太謝謝您了,也辛苦您。”
“怎麽會辛苦呢?”溫傾時愉悅的笑聲酥到人心坎去,“能為宛芍美人謄抄她向往的真跡,是在下的榮幸。”
“畢竟,你我可算是,知音啊。”
宛芍一怔,心間像是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如同琉璃片輕輕碎開那樣,發出清脆的一點響聲,近乎于無,卻又像是繞梁的音符,在淺淺回蕩。
知音……
不覺在心中默念這個詞,唇角亦不禁稍稍地牽起。
是啊,的确是知音呢。
***
湧入杭城的災民與日俱增。
宛芍每天都在教授災民們技藝。
災民人數多了,自然不能都做一種分工,那樣容易造成供大于求的局面。
當然這難不倒宛芍。
在世千年,雖說最近兩百年都在上界,但她在人間摸爬滾打八百年,除了修煉外,也學會了許多技術手藝。
宛芍根據杭城的情況,和災民們自身的特點,教給他們相應的手藝。
大家逐漸都找到活計,至少生存問題得到解決了。
而這段時間裏,盧刺史果然什麽也沒做。凡災民找上門去,不是被他打太極,就是一招“拖字訣”。
盧刺史的屬官們也絲毫不覺得長官這樣贻誤要事有什麽不對,反倒不遺餘力地驅趕災民。
宛芍越發覺得,這刺史府有些難以理解。他們就不怕自己不作為這事被捅上去,朝廷怪罪下來嗎?
若平日裏也就罷,如今可是天災之時,遲早會有赈災的大臣從京城過來。到時候赈災大臣一看,刺史府什麽也沒做,必會上奏回京,他們當真就一點不心虛?
這人間官場的事,左右不是他們上界該幹涉的。是以宛芍所做的,便是讓災民們都能暫且安身立命,等着朝廷的赈災大臣到來。
只是那盧刺史,點評杭城第一美人大賽倒是回回不缺席。
大賽的第三輪,比的是詩書禮儀。
宛芍和司巧特意去看了。
伊落以絕對的優勢,獲得第一。
當盧刺史宣布,伊落的詩書禮儀簡直優秀的讓人嘆為觀止時,伊落粉面生輝,笑靥如花,一雙眼睛宛如純真的小鹿那樣,透露出一種楚楚可憐的激動感。
只是宛芍瞧着,伊落的表情有些勉強。
八成是跟暮江天鬧矛盾了吧。
如今宛芍也看出來了,那兩人本質上就是完全自私的,原書裏他們順風順水,沒遭遇一點外部的挑戰,自然是神仙眷侶,可一旦事事不順,他們不互相埋怨才是奇怪。
這樣看來,原書裏所謂的矢志不渝,也不過如此。
很快宛芍就驗證了猜想,但她沒想到,竟是從瑰兒處驗證的。
當日夜裏,宛芍剛與溫傾時聊完,互道了晚安。閉上眼睛,睡意漸來,卻還未完全入睡時,她聽見了哭聲。
痛徹心脾又使勁壓抑着音量的幽咽聲,是從屋頂上傳來的,飄進半開的窗戶。
宛芍當即睜開雙眼,睡意霎時被斂去,一雙眼如被冰雪洗就。
瑰兒的聲音?
懷着詫異的心情,沒多久後,宛芍就在距離客棧不遠處的一座高樓屋頂,找到了瑰兒。
瑰兒在哭。
她坐在屋脊上,單薄的身體蜷縮成一團,抱着膝蓋,頭也埋在膝蓋間,哭得不能自已。
宛芍沉默地望着她片刻,走過去,“瑰兒。”
沉浸在宣洩中的瑰兒,沒想到會聽見自己的名字,冷不丁的,她怔了一下,可那清麗溫柔的聲音,自己又是那麽的熟悉。
從膝蓋間擡起頭,驚訝地看着來人的臉和那熟悉的聲音在自己的腦海中重合在一起,瑰兒不禁動了動嘴唇:“宛芍……”
有那麽一瞬間,她像是一只受驚而豎起毛發自我保護的貓那樣,繃緊了脊背。但旋即,瑰兒的脊背又垮下來,用故作生硬卻難掩蒼涼的語調問:“你來做什麽?”
她就像一朵,被風雨摧殘到快要折斷,仍強撐着亮出尖刺的玫瑰。宛芍看着她紅透的眼睛和倔強抽泣的臉,無聲嘆了口氣。
“擦拭下眼淚吧。”宛芍用法力化出一張幹淨的帕子,走上前,遞向瑰兒,“眼淚都流進嘴裏了。”
瑰兒又是一愣,像是不敢相信宛芍會關心她,她咬唇掙紮片刻,終是接過帕子,不自然道:“謝謝。”
宛芍自然而然地斂衣,挨着瑰兒坐下。
這讓瑰兒再度怔愣:“你……”
“我們不是敵人,瑰兒。”宛芍只平靜告訴她,“我們都是百花仙子,原本就不該為敵。你偷襲我那一次,我也将你重傷,已經抹平了。對我來講,始作俑者是伊落不是你。”
瑰兒怔色更深:“你倒坦誠。”
宛芍輕笑一下,又問:“你的傷都好了嗎?”
“……差不多。”
“嗯,那便好,我知道自己那晚下手挺重的。”
“你……”宛芍這樣坦誠,反讓瑰兒說不出話來。
瑰兒更發現,自己心裏都沒法怨宛芍分毫,反倒覺得被宛芍給真誠地關心了。
這讓瑰兒臉色都變複雜了:“你這人,怎這樣……可惡。”
宛芍卻問:“是暮江天和伊落讓你受委屈了?”
瑰兒一怔,如今她也沒心情再去想,為什麽宛芍會知道暮江天和伊落的事,她只訝然盯着宛芍。宛芍連她受那兩人的委屈,都看得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