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芍藥仙子(6)
第6章 芍藥仙子(6)
宛芍努力回思原書中對杭城的描寫。
确實有提到杭城近來流民激增。
但入了城後,宛芍才感覺到那種彌漫在整個天地的,筚路藍縷、路有凍死骨的氣息。
“路有凍死骨”的上一句,是“朱門酒肉臭”。
杭城也如詩句所說的一樣,一面是滿街流離失所的可憐人,一面是袅袅婷婷的煙雨富貴。
就比如,杭城的有錢人們,正斥資舉辦“選美大賽”,要選出“杭城第一美人”。
原書裏,伊落就在這個選美大賽上,拔得頭籌。
宛芍按着書中所述,很快來到選美大賽的報名場地,杭城的刺史府前。
幾乎所有參加選拔的仙子,此刻都在這兒。
除了渾水摸魚的司巧。
大賽的主辦方是杭城商會,說是會邀請刺史、富商們、大儒和名媛等各種有頭有臉的人,來擔任評委。
負責統計報名的小厮正暗暗驚嘆,來報名的女子怎各個都如此仙姿玉骨,尤其是那個穿黃衣,名叫伊落的,那樣光彩照人,幾乎明媚了整座杭城的煙雨。
然而當下一刻宛芍出現時,小厮的表情頓時定格為瞠目結舌。
他在杭城活了二十幾年,才知杭城裏還有這樣傾國傾城的美人。
他萬分懊惱,怎之前都沒見過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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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小厮,宛芍這一路走來,無數人看她的眼神都是這樣。而此刻,在這裏工作的所有人面度她,都呈現出一種震撼的失語。
她已經用法術弄幹淨自己的衣裙了,淺綠色的裙上,大朵大朵的冰清芍藥綻開,随着她走動,花瓣如臨風攢動。外罩的雪白紗衣,讓芍藥若隐若現,又纖塵不染。腰帶用淺綠色薄紗随意系了系,一貫的不特意束腰,卻更顯體态綽約,風流寫意。
薄染脂粉,淡掃峨眉,肌膚白的像是毫無摻雜的玉塊,眉目如畫,似水墨煙雨勾勒出的。
頭上只反绾一個略顯淩亂的垂雲髻,只戴兩根剔透無瑕的青玉簪,并一朵盛放的冰清芍藥,風雅似不在人間。
好一會兒人們回過神來,又都下意識去看伊落。
這兩位無疑是佼佼者,其他仙姿玉骨的美人在她們面前,極可惜的落了下乘。
不過哪位更美呢?
“姑娘姑娘,來報名嗎?來小的這裏登記即可!”小厮總算反應過來了,招呼起宛芍。
宛芍過去報名,白玉般的手指拿起毛筆,寫下自己的信息。
小厮又癡癡看宛芍的手,好美,連手都這麽漂亮!
那邊伊落卻焦躁不已,宛芍用餘光看在眼裏,也豎耳聽伊落和瑰兒的對話。
“江天哥哥怎麽還沒來啊,不是說今早會來杭城的嗎?江天哥哥不來,下界這麽多牛鬼蛇神的,我心裏沒底。”伊落正委屈地抱怨。
瑰兒勸她說:“暮少城主興許有什麽急事被絆住了,遲些肯定會來的。反正這個杭城選美大賽沒人比得過你,沒甚好擔心的!”
不知所措的伊落聽了這話,稍稍安定了點,笑道:“是呀!江天哥哥肯定很快就會來的,他那麽愛我!以我的美貌也一定是杭城最美的那個!”
宛芍心中一冷笑,怕是暮江天被暮城主給拘着,沒法來了吧!
“姑娘,您登記完畢,這個木牌您拿着,是作為參加者的憑證。”小厮給宛芍遞過來一塊木牌,上面标注了號碼,“明日卯正,第一場較量就開始了,祝姑娘旗開得勝!”
“謝謝。”接過木牌,向小厮禮貌地笑了下。小厮的神色頓時又癡了。
宛芍猜得很準,暮江天此刻就是被暮城主拘着呢。
昨日暮江天不顧暮城主的禁閉令,非要溜出去私會伊落。
等他從伊落那裏依依不舍、魂不守舍地回來時,一進屋就看見暮城主站在正中,死死盯着自己。
暮江天駭得差點沒站住。
然後他就被暮城主用親自設下的結界給拘在房裏了。
此刻暮江天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十分焦躁。他沒法去杭城陪在伊落身邊了,伊落要孤軍奮戰,她那麽柔順的人沒了他怎麽行?
可是以他的法力,一時半會兒根本無法突破他爹的結界。
暮江天又安慰自己,沒關系,他總會突破結界的。
伊落那般善解人意,定會理解他的難處。
***
報完名後,宛芍離開府衙前,先花一天的時間,将杭城走了一遍,熟悉下場地情況。
杭城四處都是流民,宛芍和他們攀談,了解到他們基本是杭城本地人,因着這兩年賦稅加重,再加之糧食收成差,商人又逐利,哄擡物價,導致他們最終破産,流離失所。
日落時分,宛芍找了個街邊的攤子,用些晚飯。
自成仙她便辟谷,除了品酒,算來上回吃東西還是在三年前。
人間的小吃不同于上界,煙火味重,滋味濃,嚼在嘴裏,仿佛舌尖都要化了。
宛芍點了盤白菱藕片、一盞甘草圓子、一碟脂油糕、一壺桂花米酒。
脆爽甜津的藕片上澆了酸梅湯,含入口中,清甜極了。
還有這桂花米酒,甜而不膩,甘美清爽,宛芍想着等回到上界,她也要采桂花釀釀這酒試試。
“宛芍,你在這兒呢!”這時街角傳來司巧的聲音。
宛芍不禁擡頭看去,笑着招呼:“司巧,來,坐吧,一起嘗嘗小吃。
司巧一邊入座一邊埋怨:“我找你半天,結果你在這裏吃美食!”
“小二,再上一副碗筷!”宛芍笑道,“對不住。”待碗筷上來,就為司巧夾了塊白菱藕,“來,嘗嘗這藕片,浸了酸梅湯的,好吃的緊。”
司巧也跟着拿起筷子享用美食,吃了幾口,眼睛都亮了,接着就邊吃邊同宛芍講:“你去報名那個選美比賽了吧?”
“報了。”
“我去偷看主辦商會的賽程了,要比很多項,除了美貌外,還有禮儀、琴技、舞蹈、繡工等等。”司巧道。
“是嗎?”宛芍随口應道。
司巧無語:“你、你都不了解一下賽程就直接走了啊……”又說:“總之,我覺得你還是抓緊時間練練比較好,我看見伊落了,她很有信心,你也不能輸了她啊!”
“我知道。”宛芍若有所思。
司巧又喃喃:“怪不得花神大人把神侍選拔的場地定在杭城,原來是因為杭城在評選第一美人。花神大人讓我們成為‘杭城最美的那個’,看來就是讓我們在這場選美大賽上拔得頭籌,宛芍你一定要加油啊!”
“不過說到花神大人,不知道她的真身是哪種花呢,竟是連個傳言都沒有。”司巧嘀咕,“只聽說她是蒼帝的遠親,似乎是出了五服的那種……”
說了一大堆,卻見宛芍沉默着不語。
司巧發覺宛芍好像從剛才反應就不是很對,不禁問道:“怎麽了?宛芍,你怎麽若有所思的。”
卻見宛芍眼中凝起一片灰蒙蒙的光影,臉色一下子變得鄭重:“司巧,你在杭城這些日子,要多加小心。我今日在杭城中走動時,有嗅到奇怪的妖氣。”
“什麽?”司巧一訝。
“若有似無,轉瞬即逝,讓我都不敢确定。”宛芍道,“但如果不是我的錯覺……那道妖氣極是渾濁陰冷,修為決計不淺,且必不是什麽好東西。我們在杭城的安危,花神大人說了盯不過來,只能靠我們自己,你務必小心。”
司巧嘆氣:“這杭城怎麽這樣啊……”又忙點頭,“我知道了,宛芍,我會保護好自己的,你加油評上杭城第一美人!”
“嗯。”宛芍重展淺笑,驀地想起自己得到的那塊奇怪“樹皮”,就拿出來給司巧看。
“司巧,你可認得這是什麽樹?”
司巧拿過“樹皮”,仔仔細細翻了五遍,也一籌莫展:“不認識,不會是什麽傳說中的異種吧。”
那很可能就是了。
真沒想到一個人間的小孩子,會得到這種東西……
***
飯後,司巧和宛芍告別。
宛芍找了家客棧,開了間上房。
客棧掌櫃說,他們店裏有招牌的燒刀子。
宛芍哪能錯過各式的酒品,便點了一壺小酒,讓小二給她送進房裏來。
小二去備酒。宛芍就坐在房間的八仙桌前,摩挲着“樹皮”。
司巧今日問她,怎麽不去偷看選美大賽的賽程,那是因為原書裏都寫了。要比什麽,她門清得很,也不用練習,她都擅長。
“客官,您要的酒!”小二很快就來敲門。
宛芍放下樹皮,去開門接過燒刀子和酒杯,“謝謝。”
可關上門,端着托盤一轉身,就看見放在桌上的“樹皮”,居然開始發光!
這是……!
宛芍忙過來,也顧不上飲酒,拿起“樹皮”查看。
“樹皮”驀地散發出強烈的白光,緊接着竟然變成一塊玉牌!
這難道就是那小男孩說的,寶貝遇到有緣人便回發生變化?
手裏的玉牌光滑而溫潤,是岫玉材質,橢圓形的。一面平整,另一面……宛芍翻過去,玉牌另一面上雕刻着一枝花。
這花……宛芍有那麽一剎那,覺得好似在哪裏見過,卻終是沒想起來在哪裏,也叫不出這種花的名字。
這件寶貝到底是……
“嗯?對面是誰?”
萬萬沒想到,就在此時,從玉牌裏傳出一道男人的聲音!
宛芍一怔,沒禁住微微倒吸口氣。
男人在聽見她聲音後,低沉笑了一聲。這聲音竟是磁性十足,好聽的緊。
“難不成,是個年輕的美人?”
最後那“人”字似有若無的上挑,像帶了鈎子,聽得宛芍一時竟不大好意思。
“可我不是将玉牌,贈予一個小不點了嗎?”
“嗯?美人?可否……解釋一下呢?”
宛芍輕聲呼出口氣,只好回答他:“是那孩子将您的玉牌轉贈與我了,我拿到手時還是一張……樹皮,未想到會變成玉牌。”
“原來如此,這是我兩年前雲游時,贈給那小不點的,确是個看緣分的寶貝。”男人說着語調又是一挑,笑意更濃。
“看來,你同我有緣,我要怎麽稱呼你?”
“……宛芍。”
“宛芍?”不想他語調裏多出一絲怪異,“你可是上界中人?”
宛芍略感訝異:“您怎麽知道?”
男人呵一聲低笑:“這兩日都傳開了,千秋臺上,芍藥仙子公然和東方天闕暮雨城的少主對峙,還把人家的聘禮全退回去了。”
宛芍一時語結。
“我記着芍藥仙子就叫宛芍,合着是你啊。”
聽他語調揶揄,抑揚頓挫的,但全無嘲笑貶低她的意思,宛芍便回:“讓您見笑了。”
“并未,我可是支持你的。”男人說着又話鋒一拐,“不過你鬧出這樣一樁事,蘭臺的史官沒來找你?”
蘭臺的史官們可是最喜歡去搜集打聽上界發生的大事小事,恨不得事無巨細全都記錄在冊。
宛芍道:“我還未碰到他們。”
男人道:“那你等着,多半有史官來找你記錄。他們可纏人了,你心裏可要有些準備哦。”
宛芍輕笑一下:“謝謝提醒,我這件事也沒什麽不能說的,若真有史官來問我,我一五一十告知他們就是了,俱是事實。”
男人也笑了聲:“這麽坦率!”語調裏多出些誇贊的意味:“怎麽樣,有信心當選神侍嗎,宛芍美人?”
“您都知道啊……”
“那是自然,嘉月弄得這一出,多得是人關注呢。”
聽他直呼花神.的.名諱,宛芍立刻就将他的身份地位猜了個大概,絕不會比暮城主低。
她柔聲細語,禮貌地問:“您……是哪位神君?”
“不好意思呢,和你說了這許久,竟忘了介紹自己。”男人倒也爽快,笑吟吟就回,“在下溫傾時。”
溫傾時?!
宛芍心底一震。
原書裏提過這個人!
雖沒有正式出場過,只存在于暮江天言談中,但卻是暮江天相當記恨的、亦是相當嫉妒的一個人!
只是溫傾時這名字陌生,宛芍确定在上界從沒有聽過這人。
若是上界的高位者,她怎會連名字都沒聽過呢?
下意識懷疑這男人在騙她。
“怎麽不說話了?嗯?是覺得沒聽過我的名字吧。”男人道。
聽他把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了,宛芍本來就不是遮遮掩掩的人,便索性開誠布公同他道:“大概是我對上界了解得還不夠多吧,确實不曾聽聞您的名諱。”
“不,還真不是你了解不多,而是,我不是什麽神君。”
“那您是……”宛芍詢問。
“我是蒼帝的遠親。”
宛芍頓時想起,花神嘉月也據說是東方蒼帝的遠親……
“嘉月是我親外甥女。”男人道。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直呼花神的名字。
不過,聽這人說話,全程帶着磁性的笑意,不疾不徐的,能感覺到是個優雅有品位的人,說起蘭臺的史官也是頗為随性的口吻,還能讓身為男主的暮江天嫉恨,絕不是個簡單人物。
多半是個方外高人。
“你這會兒可有旁的事?”玉牌中男人的聲音又響起,“若是不忙,可願同我講講在杭城的見聞?”
“當然可以。”宛芍本也無事,便為自己斟了酒,邊啜飲邊同溫傾時講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