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十二
相隔短短的一周，他們又見面了。
她可以為他找到很多理由:來帝都出差，來送覃楓，來考察申遠集團在帝都的分公司……但倉促之下，她根本沒做好準備，尤其是在自己創業的公司樓底下和他見面，心裏愈發沒把握。
紀星這麽小，只租了三層寫字樓，而眼前的人不僅是她的前夫，還是身家數百億的名人，很多時候，不比較不知道差距，以前他們是夫妻，離了婚，成了兩個獨立的個體，這距離一下拉開很大了。
覃聿淮在來的路上，聽見覃楓問她:“如果嫂嫂哪天真的找新男朋友了，怎麽辦？”
他沒回答。
并不是沒有設想過她會新找一個人重新開始，事實上，早在她說出“離婚”那兩個字很久之前，他就有過這種想法。
在覃聿淮看來，他們的婚姻危機出現在六年前。結婚的第二年。
那時他以為他們依然相愛着，甚至考慮問她要不要個孩子，某天有個自稱是她大學室友的女人直接找到他在集團總部的辦公室，說覃總你被騙了，白黎當初可不是真心實意要追你，只是想讓她前男友難堪而已。
他自然不可能相信。
直到那個所謂的“前男友”也找過來，和他說了那麽多以前的事，那些照片和短信，他才恍然明白過來難怪那時候他說“試試”，她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茫然，也難怪除了結婚的頭兩年，往後白黎對他的态度變得越來越很冷淡。
是不是新鮮感過去，白黎終于發現自己的心還在別人身上？還是說她本來就從沒愛過他？
他說過，要給她自由，當然包括愛上另一個人的自由。
所以。
他看着眼前的白黎，還有她身邊緊摟着她的男人，忽而輕松地笑笑，伸出一只手:“你是白黎的男朋友？”
肖啓銘笑了聲，這人的眼神分明想要封殺他，居然還能裝得這麽大度，太有意思了，同樣也伸手用力握住:“男朋友還不夠格，只能說是喜歡她的男人吧。”
白黎目瞪口呆，聽這兩個男人互相寒暄着，有種世界都已經錯亂了的感覺。
看覃聿淮笑，她卻笑不出來。
原來就算她交新男朋友了，他也是這般毫不在意的樣子。
“覃總從不過來看我們小黎，”陳靜壹高聲笑道，“一來就送個小混蛋過來，太不夠意思了吧？”
白黎急得瞪她:你想幹嘛？
陳靜壹挑眉:你別管，我來處理。
于是她只好偃息旗鼓，幹站在一旁，聽陳靜壹和覃聿淮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他和陳靜壹也是舊相識了，眉間帶着淡淡的笑意:“覃楓就托你們照顧了。”
“那是自然，誰不想賣你們申遠一個人情，”陳靜壹捏扁手裏的紙杯，側身讓開一條道，“要不要我帶你參觀下紀星？這可是小黎的心血，你還沒見過吧？”
覃聿淮緩緩點頭:“也好。”
她的心懸着，始終落不下來。害怕聽見他對紀星的評價，公司走到今天，是她拼盡一切才能達到的最好結果，但在他的眼裏，是不是和其他任何想要攀附申遠集團的小企業一樣，沒什麽特別的？
“參觀就不用了吧，”她試圖阻攔，“大家都在忙。”
“唉沒事，讓覃總指點一下也是好的。”陳靜壹顯然讀懂了她的心情，朝肖啓銘使了一個眼神。肖啓銘會意，攀着她的肩膀把她拉走了。
“白總，這裏陳總招待就好，我們再去讨論一下方案。”
覃聿淮順着陳靜壹的手勢看過去，聽見她說，頂上三層都是紀星的地盤，附加一個天臺，可是白黎一人下血本租下來的。他想起年初的時候聽一個相識的銀行高層說過，她創業為了籌錢把婚前父母留給她的房子都抵押出去了，卻不肯用他給的錢，現在她一個人撐起了紀星，到底頂着多大的壓力？
視野中的身影，被那個姓肖的年輕模特拉着，已經越走越遠。他驀然收回視線，低聲對陳靜壹道:“有話就說。”
陳靜壹笑了聲:“不着急，帶你參觀完，去我辦公室詳談。”
他颔首:“我助理也在車上，叫他一起來。”
第一次走進她的公司，三層樓，裝修風格簡約幹淨，格子間裏的員工看見陳總忽然帶着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過來，個子比較高的戴眼鏡那位怎麽這麽眼熟？再定睛一看，我去，覃聿淮！我們紀星要發達了呀！紛紛低頭瘋狂敲着鍵盤，把敬業愛崗的好形象貫穿徹底。
“……我們同事，都很熱愛這份工作。”陳靜壹唇角抽抽，太虛僞了，你們真的太虛僞了。
覃聿淮全程沒說話，聽陳靜壹把公司業務詳細介紹了一遍，到最後他的沉默甚至讓陳靜壹有些忐忑了，難道他果然像傳聞中的那樣，眼高于頂，連參觀自己前妻的公司也要擺架子麽？
“覃總？”跟過來的秦秘着急了，輕聲提醒。
他像是這才回過神來，偏頭問陳靜壹:“紀星創立了多久？”
“十一個月。”
不到一年的時間，他無法想象她是怎麽辦到的，從租場地到招募人手，找客戶談合作，這些幾乎全靠她一人完成，花了多少心血？
他知道她有遇事容易緊張的毛病，是不是很久都沒有睡好覺了？
陳靜壹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先把他們引進自己的辦公室，倒好茶水招待完，這才隐晦地暗示:“你如果真想幫她，總有辦法。”
覃聿淮笑了下。
覃楓恨不得豎起耳朵來聽，大哥和嫂嫂這些年的愛恨糾葛他看在眼裏，也是真搞不清怎麽回事，只知道從某天開始，嫂嫂的态度突然就變了，冷得像塊冰一樣，這種狀态持續了好多年，直到今年年初嫂嫂提離婚，一個人離開了他們。如今他哥想幫什麽，怎麽幫，到底有沒有複合的希望，還沒聽出個所以然來，身邊秦秘卻一把将他拽了出去。
“你拉我幹什麽？”覃楓望着緊阖的門，很是不滿。
“覃總事先囑咐過了，有些事想和陳總單獨談談。”秦秘答。
事先囑咐？覃楓心裏簡直有一百個問題要問，“到底怎麽回事？你說話啊！”見秦秘閉口不答，急得直嘆氣，“真是造孽唉，我嫂嫂也是，不會真和那個模特有一腿吧……黎姐！”偏頭瞧見白黎，像見了鬼似的，恭恭敬敬地叫了聲。
白黎剛才坐在庭院裏和肖啓銘喝咖啡，聊了好久才把他甩開，急急忙忙跑上來，就怕陳靜壹跟覃聿淮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他們在裏面？”她指了指門，問覃楓。
“在的，”覃楓點點頭，對上秦秘的視線，又說，“我哥在和陳總談事，黎姐你先別進去。”
談事？她眉頭輕輕皺起來。雖然陳靜壹和她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和覃聿淮卻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怕就怕陳靜壹不忍心看她太累，把白成非的事情和盤托出，那她苦心經營的一切就都白費了。
“我去看看。”心很亂，她直接推門進去。
裏面的人卻好像已經談話完畢，正悠閑地喝着茶。她靠在門側，一時不知說些什麽好，倒是覃聿淮轉頭看過來：“白黎。”嗯？她疑惑應了，以為他要說什麽正經事，結果他只是替她倒了一杯茶，垂眼看向身邊的位子。“過來坐。”
到最後聊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盡量避開兩人分別之後的生活，陳靜壹聽着聽着都感嘆起來，有種突然從情感頻道轉到財經頻道的感覺，直到覃聿淮看了眼時間，覺得差不多了，起身站起來，見她還坐在原位不動，又低頭看過來。
“白黎？”
她這才記得站起來，笑着看他。
“我走了，保持聯系。”覃聿淮低聲說。
她反應遲鈍地點頭，其實只是在糾結到底要不要下樓去送他。去的話，有些尴尬，不去的話，恐怕就連同事們都會懷疑，她和覃聿淮之間是不是有什麽瓜葛，不然按照她以前的性格，好不容易來了個這麽大牌的投資大佬，不應該像烙燒餅一樣死死貼上去嗎
咬咬牙，還是去了。
原本一道過來的秦秘這時候早已知趣地走樓梯下去，覃楓也嚷着說要看看紀星的漂亮姐姐不肯挪腳，她只好獨自一人引着覃聿淮走進電梯裏。
門關閉的那一刻，身旁的人忽然開口:“怎麽不見你男朋友？”
男朋友？她方才想起，他說不定是誤會了，擺手說:“Allen還不是我男朋友。”
說完才發覺這個“還”字，似乎用得不大妙。
他卻只是笑笑，單手插進褲子口袋裏，不着痕跡地轉移話題:“覃楓說要在帝都找房子。”
“不用找，”她想起來現在的家還剩兩個客房，“住我家裏就行。”
“你家？”他似是不經意的問，“還不知道，你現在住哪？”
密閉的空間，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她忍住了不再擡頭去看，笑着回答:“下次請你來做客……聽秦秘說你下午又要飛回州海，最近很忙嗎？”
“是啊，很忙。”他低低嘆息。
覃聿淮盯着眼前的背影，很想擡手摸摸她的頭發。就這樣看着她柔軟的發絲，才發現長了不少，好像許久沒見她留過這麽長的頭發。想起有一年，她忽然将頭發剪得很短，那時候問她，她只是笑着答，把頭發剪短，把過去清理幹淨……是不是從那時候開始，她就萌生了離開的想法，或者對于她來說，這段婚姻本就不應開始？
也早該了結。
電梯門開了，他大步走到外面，頭也不回地向她擺手。
意思是不用再送了。
白黎看着他的背影。
印象中她總是這樣看着他的背影，學生時代他在前面走，她在後面追，結婚後，他工作一年比一年忙，就算是約會，也經常出現被一通電話叫走的情況，而只有她停留在原地，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轉身離開。
原來她總是感到幸福，到後來，她只能感受到壓抑的痛苦。
包括現在。
覃聿淮早已乘車離開，她卻仍僵直地站立不動。手機響了，條件反射般地摁下接聽，聽見肖啓銘的聲音。
“我在你後面。”他說，“不要回頭，聽我說完。”
“白黎，我十八歲遇見你，喜歡上你的時候你還和他在一起，那個時候你笑得很開心，應該過得很幸福，我不敢去打擾你，”他頓了一下，聲音帶着笑，“後來過了好久好久，我沒有機會見到你，卻一直忘不了你，你說這到底是你白黎的魅力，還是愛情的魔力？後來陳靜壹說你們離婚了，我心裏只有一個想法，一定要來找你，我知道你對他的感情很深，但我不想再看到你像現在這樣繼續痛苦下去了。白黎，你需要一個真正愛你的男人，說一句話的事，我會立馬來到你身邊，我發誓，我對你的愛絕對比他要多，白黎，從上一段感情中解脫出來吧，讓我陪着你，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