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回到學校後,生活一下子變得平靜起來。
徐如徽每天照舊圖書館宿舍操場三點一線,期間會跟趙酉識分享日常點點滴滴,她從最初發消息還要猶豫一下,到後來路邊看見一只懶貓都會随手發給趙酉識。
趙酉識很少點評她的生活,一般都會順着分享自己的生活,只可惜他最近的生活實在無聊。
從圖書館出來,徐如徽收到趙酉識發來的晚飯圖片。
湯湯水水的,看不出是什麽東西。
徐如徽一邊往宿舍走一邊發語音問:“什麽東西?”
趙酉識也回了條語音,“肥牛湯泡飯。”
徐如徽精準詢問:“什麽飯?”
趙酉識也非常了解她,“中午的剩飯。”
徐如徽發過去一連串:【哈哈哈哈哈哈。】
趙酉識:【苦,太苦了,這日子根本過不下去。】
徐如徽:【祝早日康複。(^ ^)】
趙酉識:【。。。給我看看你什麽嘴臉。】
徐如徽看到這消息頓了下,想了想,還是拿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發過去。
徐如徽這個人不怎麽會拍照,角度堪稱一絕,再加上微信直拍,沒有任何濾鏡,真實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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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酉識收到後先是發了一串省略號,然後道:【絕了。】
徐如徽:【?】
趙酉識發來一條語音。
徐如徽點開,聽到趙酉識慢條斯理帶着滿滿虛情假意的口吻說:“我的意思是,我女朋友的顏值真是絕了。”
徐如徽又不是傻子,從小到大被趙酉識陰陽怪氣了那麽多年,他一張嘴她就知道他什麽意思。
所以徐如徽一秒都不帶猶豫地把圖片撤回。
趙酉識:【晚了。】
然後發來一張截圖。
圖片是他和她的聊天背景,就是剛剛徐如徽發的那張照片。
徐如徽後知後覺感到一陣羞恥,她盯着那背景圖看了又看,不知為什麽,拍的時候沒覺得怎麽樣,現在越看越蠢。
徐如徽:【換掉。】
趙酉識:【慌什麽,我也可以給你一張啊。】
徐如徽信了,默默等着趙酉識發來一張差不多的自拍圖。
結果等來的是趙酉識不知道什麽時候爬山看日出的照片,應該其他人給他拍的,只見照片裏他一身黑色沖鋒衣,領口拉到下巴下面一點,背後太陽初升,宛若世界的新生時刻。
他微微勾唇,看着鏡頭的眼睛帶笑。
只是一張照片,徐如徽卻看得心跳連連。
她忍不住停下腳步,原地站了一會兒。
趙酉識:【怎麽樣?哥一點都不小氣。】
徐如徽:【趙酉識,你是全天下偶像包袱最重的小氣鬼!】
趙酉識絲毫不在意,随便發了個叉腰的胖版小藍同學表情包。
徐如徽失笑出聲,正要繼續往前走,一擡頭,看見游深在不遠處。
他應該是在看她,不知看了多久。
徐如徽唇邊笑意退了些,繼續往前走,走到他身邊。
“今天心情很好。”游深主動說。
徐如徽笑了笑,沒否認。
游深沒再多說什麽,只是從兜裏掏出來一張票,遞給徐如徽。
徐如徽沒看明白。
游深說:“明天中午在西交大有一場學術會,你感興趣的話可以去聽聽。”
徐如徽這才接過,“好,謝謝。”
徐如徽知道,游深是個極其有尊嚴和自我的人。
他們都是一樣的人。
一樣的人是無法向彼此低頭的。
這事徐如徽并沒有跟趙酉識說。
她不是有意要瞞趙酉識,她只是覺得沒必要。
第二天徐如徽一個人去西交大,現在很多學校都沒正式開學,包括徐如徽自己的學校,所以來聽的基本都是在校研究生和因其他事情留校的本科生。
別的學校的學生也有來聽的。
徐如徽挑選了一個角落,坐下後聽周圍其他人讨論才知道今天的主題是原生家庭。
徐如徽一直明白,在原生家庭這一塊,游深并沒有比她幸運到哪裏去。
只是她沒想到,游深會當着那麽多的人把自己的事情講出來。
他就站在講臺最中央,侃侃而談屬于自己的半截人生。
他說他來自大山最深處,于其他人而言年代電視劇裏才會有的情景每天就發生在他身邊,他說他小時候要在上學路上花費四個小時,他說他沒有母親,所有人都說他母親去大城市跟別人跑了,而他的父親每年也只回來一次。
游深的父親每年回來只有一句話,那就是讓游深好好學習,以後去城裏打工,給他養老。
游深問他打工真的能掙到錢嗎?他的父親說可以。他就問那錢呢?
為什麽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他在外打工,每年卻只給他一百塊錢,而這一塊錢卻要他和爺爺奶奶三口人吃一年。
至于父親給他的回答,是暴躁的謾罵和惱羞成怒的暴力。
“後來我認識一個好老師,我去鎮上上初中,上高中,再到大學,我的人生每一步都是我自己在做決定,做選擇。坦白說我并不會因為這些怨恨我的父母,因為以他們的見識,不指導我做決定反而是件好事。”
說到這裏,徐如徽發現游深巧妙地和她對視了一眼。
她無動于衷。
三五秒後,游深又把眼睛挪開。
他繼續說:“我今天要講的其實也不是逃離原生家庭,更不是與苦難和解,而是接受這個世界上,有人天生不會愛人。不是我們自己不應該被愛,更不是我們自己不配被愛,是別人不會愛人。這并非對錯,這只是一種能力。
“這世上有千萬種人類,我們可以接受有人天生軀體殘缺,為什麽不能接受有人天生不會愛人。
“我們更要接受的是,人是有情緒的。被忽視,被傷害,人有悲傷的情緒這并不是什麽可恥的事情。未被表達的情緒永遠不會消失,它只是暫且被自欺欺人的人活埋了,有朝一日,它會以更醜陋的方式爆發出來。
“所以除了接受外界給予的一切,我們更應該接受的是我們自己。”
後面游深還說了什麽,坦白說,這些內容對徐如徽來說并不稀奇,但凡研究過原生相關,這些都是老生常談的事情。
然而她對“接受”這個話題并不怎麽感冒。
她腦袋裏随意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從走廊走過時,看見走廊的牆上挂着很多名人名言。
其中一句是艾裏希·弗洛姆在《愛的藝術》這本書裏說的:【愛主要是“給予”,而不是接受。】
徐如徽忽然在這一刻很想念趙酉識。
可她沒有很不顧一切地當下就選擇給趙酉識打電話或者發消息,她只是習慣性一個人消化這些情緒。
她想,未來她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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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份,徐如徽的考研成績出來。
比預想中好一些,但是沒有達到她想要的成績。
導師比她還要心急,詢問她之後什麽打算,徐如徽當時在圖書館,說自己準備二戰。
導師知道徐如徽的經濟情況,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給你推薦一個工作,工資不高,包吃住。”
二戰徐如徽就要離校了,吃住确實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她本意是在郊區租一個便宜的房子,手裏的存款目前能維持她拮據的一整年生活。
她還可以把鹿上那套房子租出去。
然而眼下有更好的選擇,徐如徽當即答應下來。
導師笑着問:“你都不問問在哪兒?做什麽?”
徐如徽說:“我都行的。”
導師又沉默片刻,才說:“在市圖書館,做實習管理。”
徐如徽一怔,好一會兒才心存感激地說:“謝謝。”
導師笑着說:“記得以後在論文上寫上我的名字啊。”
徐如徽笑着說好。
四月份清明節,西北陰雨連綿。
徐如徽在圖書館泡了一整天,晚上五六點才從圖書館出來往宿舍走,今天節假日,宿舍很多人都回家了,剩下的一些零星幾個,也不會在陰雨天出門。
宿舍樓很清靜,徐如徽收了傘,路過宿管管理部的時候,窗戶忽然被人從裏面敲了幾下。
她本來沒怎麽在意,只是下意識往旁邊看了一眼,卻在看清人以後,愣在原地。
徐如徽簡直不敢相信。
趙酉識為什麽會在這裏?
還在女寝的宿管管理部?
她愣了好久。
直到趙酉識從屋裏出來,笑着走到她跟前,微微俯身,故意在她眼前揮手,“傻了?”
徐如徽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她又閉上,幾秒後又張開:“你……”
還是沒能說出連貫的什麽。
趙酉識勾了勾唇,“徐如徽,小看你了,原來你那麽會給人情緒反饋啊。”
小少爺插科打诨的能力終于讓徐如徽找回了點意識,她脫口而出:“你怎麽在這?”
趙酉識:“路過,想你,你選一個?”
話音落下,徐如徽一下子撲進了趙酉識懷裏。
“媽呀。”她忍不住感嘆了句。
趙酉識笑出了聲。
他反手抱住徐如徽,模仿徐如徽的語氣,但是比她溫柔很多。
“媽呀。”
徐如徽也笑,又說一遍:“媽呀。”
宿舍外雨水還在淅淅瀝瀝地落,地面濕漉漉的,往年西北的四月份是讓人嗅不到一點春天的氣息的,但是今天徐如徽卻莫名在濕潤的空氣中聞到了花香。
她抱着趙酉識在心裏無比确定地想,西北的春天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