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徐如徽和張夏旬是不同的。
張夏旬擁抱過冬越,大概也流過很多眼淚,冬越也一定說過很多句小聲的大聲的我愛你。
所以她最感同身受的是那段被很多人熟知的副歌部分。
徐如徽不是。
徐如徽記住的只有一句。
“為将來的難測,就放棄這一刻。”
徐如徽從來沒有告訴過趙酉識,她初次聽這首歌,其實是跟趙酉識一起聽的。
也是那天,她和趙酉識斷崖式結束。
某種程度上,對趙酉識是不公平的。
徐如徽都知道。
徐如徽就是太知道了。
她記得那天天氣不錯,她雖然被任素秋堵了一胸口的火,雖然斬釘截鐵地跟趙酉識說了句:“随你,我今天沒那個打算。”
但最後趙酉識還是給了她一個椰子水的吻。
午飯是在趙酉識家吃的。
趙酉識穿得簡單休閑,一看下午就是要出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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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提春在飯桌上問他什麽打算,他招呼沒打一聲地說:“跟徐如徽去圖書館。”
徐如徽拿筷子夾菜的動作一頓。
祝提春看向徐如徽,笑着說:“好呀,天氣那麽好,是該出去轉轉,也不一定非去圖書館嘛,可以去公園什麽的啊。”
趙酉識說:“嗯,再說。”
出門前,趙酉識的嬸嬸過來找祝提春玩。
當時飯後徐如徽和趙酉識坐在客廳沙發看電視,一看嬸嬸過來,趙酉識亮着嗓子打了招呼,徐如徽也喚了聲阿姨。
沒多久,趙酉識和徐如徽跟祝提春說再見。
出門後,徐如徽總覺得手裏空空,臉上表情也沒太好。
趙酉識看她一眼,問:“想什麽呢?”
徐如徽偏頭看一眼趙酉識,目光掃過他濕潤的唇瓣,意識到自己少拿了一瓶椰子水。
她腳步停下來,跟趙酉識說:“我回去拿個東西。”
趙酉識跟着停下來,問:“什麽?”
徐如徽沒回答,她覺得她如果說拿椰子水,少不了趙酉識送過來一記耐人尋味的眼神。
“你等着就好。”
徐如徽在趙酉識面前就是這麽拽。
偏偏趙酉識還覺得新鮮,他哼笑一聲,說:“拽死你得了。”
嘴上這麽說,實則很聽話地站在原地等着。
徐如徽折返回去,站在趙酉識家門口,發現門沒關緊,她正要推門進去,聽見嬸嬸在跟祝提春說:“酉時這孩子,事事都那麽順利,該不會是以後情感路坎坷不平吧。”
祝提春笑着說:“說什麽呢,小心他回來罵你。”
嬸嬸也笑,“罵吧,罵吧,罵我我也得說,跟你家這位鄰居處久了,真的會有點辛苦,你當媽的,也位兒子的以後考慮考慮,別老心疼他。這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祝提春聞聲喝了口茶,然後才說:“我可作不了他的主,他自己有想法得很。”
趙酉識能有什麽想法呢。
徐如徽當時站在門口,難得想為趙酉識鳴不平。
他可沒什麽想法,他做的這些混賬事不都是她帶着做的嗎?
他那麽膽小。
但是嬸嬸有一句話說得對。
趙酉識事事都那麽順利,總不能在感情上栽跟頭。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徐如徽最終沒有推開門。
也沒有拿椰子水。
那天她喝的是很普通的礦泉水,一點味道也沒有,她卻喝得舌頭發苦。
趙酉識這個人,很多心思是藏不住的。
比如他覺得她心情不好,就趁她在游戲房時,換好了衣服,準備下午帶她出去散心。
他們沒去圖書館。
就像祝提春說的,天氣那麽好,圖書館有什麽好逛的。
他們去了花鳥市場,去了狗市,還去了老廟坊。
老廟坊當天有商城做活動,請了一群不知名的文藝工作者表演歌曲。
遠遠地,在鹿上最喧鬧的城區裏,徐如徽聽到了那首歌。
歌手唱得專注,一句一句,句句唱進徐如徽心裏。
其實徐如徽也不懂什麽叫“将來的難測”,但她盡可能地幻想了一下,每一種,都讓她覺得難堪。
徐如徽是個在某些事情上下決心很爽快的人。
就在歌曲完畢的那一秒鐘,徐如徽在人群中看着趙酉識清晰的面孔,決定此後不再踏進趙酉識二樓的私人領域半步。
趙酉識當然不知道為什麽。
他什麽都不知道。
他是個笨蛋。
可如今,他卻能從整首歌裏,挑出徐如徽聽了上千上萬遍的那一句。
徐如徽手還在車門按鈕上,她看着窗外漸濃的夜色,看着頭頂沉沉的雲層。
她在溫暖的車廂裏,卻能看見冬風的痕跡。
她最終望向那月亮,将手收了回來。
她後背靠在座椅靠背上,她回答趙酉識說:“很多。”
她想過很多将來的難測。
高二那一年,聽着老廟坊的歌曲,想着嬸嬸和祝提春的對話,看着趙酉識的側臉,她想的是,她又不可能和趙酉識考進同一所大學,甚至也許無法進入同一座城市,未來更不可能和趙酉識有新的進展,那她又為何招惹他。
如果單純想看看趙酉識和其他男生有什麽區別,她已經看到了不是嗎?
高三畢業那一年,趙酉識升學宴的翌日,趙酉識全家出行旅游,而她和任素秋各自在工作中忙碌,她想,幸虧她那些“胡作非為”沒有耽誤他的大好前程。
大一第一年國慶,室友組團去青海湖,徐如徽一個人在學校附近的服裝店兼職,每日回到空蕩蕩的宿舍後,她也慶幸,慶幸沒有一頭血熱地沖去燕京。
否則她更為狼狽的成人世界,也要被趙酉識看見了。
大二上學年,徐如徽成人禮。
她從趙酉識床上離開,匆匆登上了火車月臺。
她看着即将沉底的落日,人來人往的剪影,就在那一瞬間,她忽然在想,她為什麽要在最好的年紀離開趙酉識呢。
這個世界上每天有很多人在經歷初見與重逢,分別與斷絕,自尊和尊嚴數次被摧垮又重建,究竟是想擁有多少東西,才願意把所有的青春與落日都錯過呢?
也許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不可以通過個人的努力和奮鬥去得到的。
除了人。
除了那個人。
可踏上車廂那一刻,她接到徐乾發來的短信。
她又慶幸自己的決絕。
與此同時,還有祝提春打來的電話。
她問徐如徽怎麽那麽匆忙就要回學校,今年不準備在鹿上過年了嗎?
徐如徽不知道祝提春知不知道她是從趙酉識床上下來的。
她只說:“有點事,今年不回來了。”
祝提春嘆了口氣,說:“這都下雨了,幹嘛走那麽急。”
徐如徽扭頭看窗外不知何時下起的大雨,心中毫無波瀾。
她才不會在乎下雨。
她的一生中,本就陰雨不停。
她跟祝提春說:“學校的事情比較重要。”
祝提春沉默了幾秒,說了句:“哎,好,那祝你一切順利。”
某種程度上,徐如徽是順利的。
她最終還算考上了所謂的好大學,室友們很和諧,同學們也一同很上進。
她有還不錯的朋友,就連相親,也能遇到還不錯的男生。
但将來如何呢?
徐如徽自己可以承擔,但她并不想讓趙酉識陪同。
她緩了緩心中的波瀾,喚了一聲趙酉識的名字。
“趙酉識。”
趙酉識坐在駕駛座,沒有回頭。
徐如徽也沒有看他。
她只是輕聲說:“你見過阿姨的肚子嗎?很平對吧。我媽不是,我媽的肚子像一塊很老的樹皮。還有一條像蜈蚣一樣的疤痕。但是我媽年輕時候和阿姨是差不多的,很苗條,也很好看。她現在身材很差,因為懷孕的時候激素紊亂,吃胖很多。她以前也是有體面工作的,但她現在只能在超市打工。
“我是女生,我很理解她的一切想法。如果這一切發生在我身上,我也會很讨厭我的孩子。沒有人規定媽媽天生就該愛自己的孩子。當然,我也不愛她。
“但我需要照顧她,這是我的責任和義務。
“我還有未來需要贍養的父親,我的将來沒什麽難測,這些糟糕都是一眼就能看盡的。
“我忙着處理這些糟糕,我沒有力氣去愛人。
“趙酉識,我不愛任何人。”
話落,車廂裏僅剩沉默。
徐如徽沒敢看趙酉識如何,她只是停頓幾秒,又說了句:“我也不愛你。”
然後将車門打開,大步離去。
……
徐如徽并不知道她走後趙酉識一個人在車裏待了多久,晚上洗漱時,她甚至短暫地想了一秒,趙酉識會不會又哭。
但只有一秒。
躺下睡覺時,徐如徽腦子裏全是“破窗效應”這四個字。
她親手把破窗的刀遞給趙酉識,她希望趙酉識能用得順手。
翌日白天,徐如徽在家窩着,任素秋正常時間去上班。
落日前一刻,徐如徽家裏灑進來一片暖洋洋的餘晖,她在客廳坐着,小太陽的光像更濃烈的落日。
房門被敲響。
她以為是任素秋忘記帶鑰匙,起身開門卻看見了趙酉識。
徐如徽一愣。
趙酉識口吻自然,宛若日常問候。
“收拾好了?”
徐如徽:“什麽?”
趙酉識看着她,“聚會,你什麽意思,鴿我?”
徐如徽瞬間懂得趙酉識什麽打算了。
他想假裝昨晚什麽事都沒發生。
“趙酉識,你——”
話音未落,徐如徽嘴巴被人捂住,她眼睛微睜,聽到趙酉識說:“以前你反反複複錯同一類題型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錯了沒什麽,多動腦子找找對的路就行。”
“我現在在找路子,你能不打擊我積極性嗎?”
說完趙酉識不給徐如徽反應時間,把她推進屋,一邊推一邊關上門說:“趕緊收拾,遲到了罰酒三杯你替我喝?”
徐如徽本來想破罐子破摔,直接把自己反鎖在屋裏。
結果後腳任素秋就回來了。
看見他們倆在客廳站着,任素秋問:“怎麽了?”
趙酉識說:“哦,等她收拾呢,去吃飯。”
任素秋聞聲立馬說:“怎麽沒提前收拾?你這個慢性子我真是怎麽說你好。”
徐如徽看向趙酉識。
在任素秋看不到的角度裏,趙酉識朝徐如徽挑了挑眉。
他故意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說:“沒事,不急,還來得及。”
任素秋一聽這話,催促徐如徽:“那麽多人,踩着點去多不好,阿如你趕緊。”
徐如徽在去,換來繼續和趙酉識拖沓一天,以及不去,換來任素秋沒完沒了的念叨之間,選擇了前者。
但是不耽誤她上車後全程沉默冷臉,以示态度。
也不耽誤趙酉識當沒看見,全程詳聊今天在場的各位老同學。
到餐廳後,趙酉識将車子停在一旁,沒立刻下車,反而搭着方向盤,宛若松了口氣。
徐如徽狐疑看向他。
只聽趙酉識說:“差點以為你要半路給我撂挑子,都做好今天鴿他們的準備了。”
徐如徽确實沒想到這種招。
但是……
徐如徽看着趙酉識,“你笑太明顯了。”
“哦,”趙酉識收了一半,佯裝正色,“下車吧,徐大小姐。”
“不用不好意思,畢竟全世界除了你,沒人不知道我喜歡你。”
徐如徽一頓,看了趙酉識一眼。
大庭廣衆說這種話,趙酉識臉上倒是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徐如徽又将目光收回。
對于這些話,她全當沒聽見,面無異色地下車。
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心髒已經快要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