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7
噫!
這個眼神!
這個聲調!
這個話語!
誰超級可愛了?!
林森的人生目标裏面沒有要別人覺得自己可愛這一條。
唐堂說這些話的時候,林森覺得他比剛才死命抱着他的那個人還可怕。
“沒時間了,”林森垂眸前不認真地瞪了唐堂一眼,再次拔腿往他想到的另一個地點跑,爬出去才仿似不情不願地補充,“趕緊走吧。”
心裏想着唐一可千萬別跟過來了。
但是又覺得答應了粉絲的要求是應該兌現的。
林森和唐堂跑着的樣子才像是融入了人群。
兩人身後,又有人進入了标本室。
門倏地再次從內裏鎖上,門外只有腳步聲匆忙。
“你要去哪兒?”唐堂問。
“社團活動中心的道具室,”林森低聲回答,“待會兒你要是害怕的話,在外面等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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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堂過了一會兒才仿佛下定決心般回答:“沒事兒,我不害怕。”
哼,死要面子活受罪,林森心裏偷偷嗤笑一聲:“你最好是真的不害怕,別待會兒一到地方又抓着我不放。”
林森不會因此受傷,也不代表他會喜歡那種被束縛的感覺。
在林森和唐堂之前,道具室也跑出來人。
林森和唐堂進入這個房間,卻又是在那人出來之後被恢複原狀的房間。
道具室,或許說是倉庫更合适。
它裏面堆滿了社團活動還有學校周年慶舞臺表演時候用完之後閑置在那的服裝、道具,還有一箱又一箱的礦泉水。
入眼兩個等人高的晾衣杆已經挂滿了衣服,蓬松又誇張的禮服幾乎全拖到地面,上面還挂着各種形色的帽子。
乍一眼看過去,以為密密麻麻的都是人,近看了也并不讓人松一口氣。
大紅,大綠,大紫,道具間裏的舞臺服裝像是打翻了調色盤,暈染出一片缤紛。
長刀、棍棒、竹拐,也應有盡有。
不少道具的設計還挺瘆人的:肅穆抽象的面具,繃帶纏繞的人形道具服,直徑超過一米的竹帽……
裏面的架子上放着嬰兒的鞋子、嬰兒的裙褂、嬰兒的配飾和一排假嬰兒。
他們一時間也竟不知道是剛才的标本室比較吓人還是現在的道具室比較吓人。
這冗雜龐多的道具把房間裏落光的位置都占滿了,模糊、隐約中能看見架子上的嬰兒一瞬不錯地盯着他們。
[這小孩兒弄得也怪逼真的]
[什麽學校的舞臺表演還需要用到嬰兒啊?]
[這虎頭鞋上貼着的眼睛也很可怕啊,這都什麽誰設計的]
[很藝術]
[這種藝術太超前,我還沒法理解]
反正唐堂又已經整個人貼向林森,手上也已經抓緊了林森的胳膊。
林森有點兒無奈:“你這樣,我還怎麽找東西?”
“沒關系的,你不用管我。”唐堂已經連眼睛都半閉不閉的了,連多看這些東西一眼都不願意。
林森擡起手,都還沒有擡起都已經感受到一股子莽力。
“你膽子好小。”林森再次嘲笑。
唐堂半擡起眼睛點頭:“嗯。”
微帶着歉意的眼神十分真摯,歉意也真摯,誠實也真摯,把林森堵得無言。
衣架上晾着的演出服裝仿佛已經挂了很久,昏暗的光線下灰塵更加沉重。
林森拿起旁邊一根竹竿,用它撩開這堆厚重華服,卻似鵝毛拔巨葉,層層受阻。
這堆衣服上沒有什麽和小鳥相關的配飾,反而是這一套套服裝看起來像各種體積龐大的鳥兒。
它們結實地挂在衣杆上,一件擠着一件,一群擠作一團。
林森試圖推開這堆衣杆,冰冷的金屬制品在地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音,令他都反感。
也才推了幾寸,房間角落的那堆假嬰兒更加無遮無攔地展示在他們面前。
那堆嬰兒都約莫是初生兒大小,大多是被坐着擺放在架子中層,暗沉無光的黑眼珠空洞地目視前方。
看樣子,它們原先理應是要穿戴配套的服裝的,旁邊衣帽鞋襪一套都有。可大概是人們表演完了,沒有将它們好好規整,很多嬰兒身上的服飾都不完整,甚至連身體結構都不完整。
少數幾個倒了,眼睛閉着。還有幾個,連肢體都斷開了,缺了胳膊,缺了腿,而淩亂的衣服叢中倒也像是有殘肢的存在。
架子旁邊擺着一排千紙鶴。
千紙鶴算不算鳥?
算不算小鳥?
即使算,架子上一排的千紙鶴都要帶走嗎?
林森伸手觸碰那紙折的千紙鶴。
[待會兒不會又有一群蝴蝶飛出來吧?]
[林森是真的一點兒都不怕啊]
[唐一是真的要貼在林森身後不準備擡頭嗎?]
[這什麽異次元游戲感覺像是把玩家丢在了鬼屋要他們歷險通關]
[是運氣好(狗頭保命),五個房間裏能碰着兩個這種有鬼的]
[好像同樣的房間每次的機關觸發機制是不一樣的,剛才13號來過這個房間,他是抽出了一件演出服,衣杆就倒了,接着這一大堆衣服就把他給埋了,天花板也掉落碎屑、塌了……他人沒受傷,直接被房間送出來了]
[所以現在少爺和唐一算是走得更遠了嗎?]
[我猜觸發點肯定有那堆娃娃]
[千紙鶴也很有可能]
林森碰了千紙鶴,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試圖把千紙鶴提起,千紙鶴也沒法被提起。
唐堂躲在他身後,像那個什麽“You jump, I jump”的姿勢,可如今兩個人裏沒有一個人感到有一絲絲的浪漫。
林森只感覺衣擺都被唐堂攥得死緊,緊張的比賽中他因為唐堂而感到有些無奈,連緊張都緊張不起來了。
要是唐一弄得他找不到目标物,這筆賬他得找唐一找回來,林森暗自下定決心。
“你看看這個。”林森拖着個人形包袱,不好移動,幹脆也就不怎麽移動,碰完了千紙鶴又去擺弄那嬰兒。
嬰兒立起來的時候,眼睛是睜開的。
林森把其中一個放倒,那一個的眼睛就閉上。
林森叫唐堂來看的時候,手上正拿着一只缺了腿的嬰兒。
當唐堂睜眼,他捏着嬰兒的腦袋把它舉起來,放得離唐堂清晰可見其全貌的地方,晃動。
假娃娃稀疏且過長的眼睫毛機械地顫着,圓形的眼睛機械性開合,那只剩下一條的腿和兩根粗而空的胳膊笨重地亂晃。
唐堂抽氣的聲音驟然在林森耳邊響起,剛擡起一點兒的臉又迅速重新埋回林森肩膀上。
林森發出一聲很輕的笑,那聲音太小,大概就只有唐堂聽得到。
他眼睛裏微弱的笑意讓他現在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小孩兒。
[我死了我活了我死了活了又死了又活了,唐一怎麽那麽可愛]
[唐一剛出場的樣子完全想不到他會那麽可愛]
[林森和唐一都是什麽可愛寶寶,我親死]
[(哭笑)少爺你不要吓他啊]
[看林森惡作劇成功的笑容!]
[他笑了,他絕對笑了,來人,我衆籌找人把林森那絲巾扯下來]
[我随1毛]
[哈哈哈哈哈這是什麽少爺很久沒笑過文學啊]
[他倆結婚的話,我随一萬!]
[哇大手筆]
唐堂被吓到了,也只是一聲不吭,依然抱着林森,依然把人摟得非常緊。
“這玩具也讓你害怕嗎?”林森明知故問,明知唐堂怕鬼,明知有人會怕鬼,但是林森如故不理解。
“很像真的嬰兒。”唐堂說。
“你捏一捏,很假的。”林森倒是覺得這東西怪有趣的,躺下閉眼,坐起睜眼,緩慢得的确如同一個剛降世不久的懵懂小孩兒,“而且是真的也不值得害怕吧?它對你造成不了什麽威脅。”
唐堂才不會去捏那個,他怕林森執意要讓他去碰那娃娃,還雙手把林森摟得更緊,用手作繩,又收緊了一圈。
“一些童年陰影吧,小時候看恐怖片被吓到晚上做噩夢之後,就一直有點兒害怕。”唐堂解釋,“而且如果它突然出聲的話,也很讓人驚吓。”
“……”林森在想自己小時候愛看恐怖片有沒有讓別人形成過這種心理陰影,這麽一看,他舉着娃娃吓人……這娃娃看着也還是不怎麽吓人啊。
它都沒有流血還是怎麽的,林森想。
不怕鬼的人不太懂怕鬼的人為什麽怕鬼,就像社牛不懂社恐到底在恐什麽,也恰似唐堂和林森之間對剛到島上那晚宴的牛排截然不同的态度。
林森想要一個答案,唐堂給了他一個答案,林森雖然還是不甚理解,但是也覺得夠了。
他把娃娃放下。
缺腿的娃娃眼睛一睜一閉,落到架子上開始哭泣。
它的哭聲像是其它娃娃的開關,穿戴着衣服的嬰兒皮膚開始發黃、皲裂,眼球往內收縮,衣服蛻變成仿若血色的繃帶。
連同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小家夥們也都站起來了,搖搖晃晃地往林森的方向走。
林森帶着唐堂已經有了點兒經驗,他飛速地将手伸到唐堂後背扶着,然後往後退了幾步。
他拿起竹拐掃向快靠近他們的嬰兒,一揮就把它們重新打回到架子上。
在那幾個娃娃被擊中的位置上,衣物、皮膚都迅速破滅了。
它們發出類似于“呃……呃……”的漫長又痛苦的聲調,仿佛爛肉在生長時會發出的聲音。
架子上的衣服突然開始飛向它們,一件一件地把它們裹得臃腫。
它們走着走着,越走越擠,那些看着領口袖口窄小的衣服胡亂地裹在這些假嬰兒身上,衣服裏的東西在湧動着。
貼着,擠着,一起東倒西歪地移動着。
嬰兒連成了骨頭,衣物組成了幹巴巴無血色的皮肉,一群假嬰兒變成了身高體寬、面容卻枯瘦的老年喪屍樣子。
林森用棍棒竹竿做擋,皆不管用,使它後退一點又顯然沒有對它造成真正的傷害。
唐堂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睜了眼,一腳踢倒了架子,又用架子把那喪屍死死攔在牆角。
“它身上有東西。”林森瞧見它衣服裏有某樣東西在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