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更乖［全息］

第10章

009

很多人喜歡林森。

因為他的長相，因為他出演過的那個綜藝，因為他的家世背景。

林森不喜歡他們。

粉絲，愛他愛得要死，明天也可能轉向別的人。

相親對象，明明毫無關系、毫無聯系，明明都還沒認識，卻願意和他坐在同一張桌子上思考、談論兩個人的未來。

林森才不想要和他們有未來。

林森覺得那些人喜歡的都是只不過是各自心目中為他打造的人設，不是真正地喜歡他。

他們喜歡他，但實際上又和他沒多少關系。

總的來說，林森還是覺得這些感情虛無缥缈。

他不喜歡那種過于極端、對他有着過于激烈的愛的粉絲，也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小心翼翼。

一陣的沉默，一陣的安靜。

唐堂一張臉完整地露出來，眼神卻比只露出一雙眼睛的眼神要深。

實際上唐堂相貌比林森攻擊性要強些，可是常對人笑的人，比不上林森眼底、神情冷。

唐堂往前走了一步，林森往後退了一步。

林森還是警惕，目光如光一樣凝在對方面上。

唐堂對林森的話有些詫異。

他感覺得到林森對他的态度，牙齒合着舌頭輕微用力，眼神略略有些漣漪，可碰見林森的欣喜仍占了對林森感情的絕大半。

看了小林森的綜藝是真的，反複看了幾次也是真的，喜歡小林森也是真的。

唐堂重溫時還帶着家裏人一起看，令家裏人也喜歡上了小林森。

“喜歡你，”唐堂對上林森眼神也不閃躲，“是真的。”

可是，林森說的話，也不是假的。

時間在變，人在變，可有時腦海裏就是會有意無意地将一些人事物維持不變。

唐堂記憶中是小林森，四五歲時候的小林森，哪怕他後來也好幾次看到過林森出現在別人的合照、媒體的報道裏的樣子，令他記憶深刻的還是那個小林森。

唐堂知道林森已經長大了，可是又總是還記得那個沒有長大的林森。

他其實也沒想過能見到真的林森，而那個記憶中的小林森搖身一變，已經變成了成年的林森。

在手機裏，在島上，相遇，重逢，再見幾次，再認得幾次，都還是詫異。

如今，方巾遮住了林森半張臉，帽子也遮到了林森眉上只一點兒的位置，一雙眼睛在帽檐下也欲掩不掩的。

那雙眼睛還是漂亮，眼眸黑得幹淨澄澈，唐堂光看着那雙眼睛都能腦補出林森那種介乎于呆愣和冷酷的氣質。

要是問起唐堂，林森長什麽樣子，唐堂大概是既無法用文字描述出一個林森，也沒辦法在腦海裏浮現出林森的模樣的。

連記憶中的小林森都有點兒模糊。

林森是單眼皮，還是雙眼皮呢？

他的眼睛是長的，還是圓的呢？

他的臉是圓的，還是方的呢？

唐堂沒有辦法想起、也沒有辦法說出，可他在看到林森的第一眼，哪怕只看到一雙眼睛，他都能認出林森。

只消在見面的那一刻，他能記起他的全部眉眼和輪廓。

小林森很可愛，長大後的林森很帥，哪怕記憶中的林森和現在這個林森差了十來歲，唐堂也好像覺得林森并沒有變化多少，甚至覺得林森連脾氣性格和當年都一模一樣。

“我可以碰一碰你嗎？”唐堂靠近是想做這個事情，他提出這個話的時候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手伸出去，很輕、很小心翼翼想靠近林森。

記憶中的林森和面前這個林森處處不同，又處處相同。

唐堂明明知道他們是一個人，也想把他們當同一個人，但是仍然似乎有些無法将兩個時間段的林森當同一個人。

他也沒想到，那一點兒面對大人版林森，開心之餘，心底那些若有似無的悵然和感慨會被對方發現。

林森本來覺得自己不會再因為唐堂再說的任何話有所波動了，包括對方再次表白，他都覺得心潮平靜。

但是，很快，在下一秒，他就發現：他對別人說的話沒有那麽容易被感動，可他有點兒招架不住別人的舉動。

看到唐堂伸出手、試探着向他身邊伸，又只停留在他身前一小段距離，看對方垂下眼眸、仿佛因為他的後退而感到委屈的時候，林森隐隐地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什麽很不對的事情一樣。

碰什麽碰啊！？

在這個全息游戲系統裏，碰到的人也不是真人啊，碰到了肌肉也不過是硬邦邦地一堆仿真數據，觸碰之間就連對方的體溫是冷是熱都無法感知。

而且……好肉麻啊，肉麻到林森肩膀都收緊了，進入了警備狀态又不知道自己在警備什麽。

林森覺得這樣的觸碰毫無意義。

但是林森沒有再退後。

于是唐堂碰到了林森。

在這個落後的全息游戲世界裏，只有被喪屍、武器攻擊到，掉了血，才會觸發系統對玩家的仿真痛覺系統。

所以說，哪怕現在唐堂用拳頭打林森，用力捏林森，緊握着林森的手不放，林森都不會有太大的感覺。

可是唐堂的動作很輕。

碰一碰，也就真的只是碰一碰，落在林森耳朵上的觸感輕到林森幾乎以為對方并沒有觸碰到自己。

林森把自己和粉絲的界限分得太清，也把現實和游戲分得太清。

他還太年輕，被太多人愛着，但是他還沒有深切地愛過誰，還不理解這個世界有千千萬萬種不同的感情。

他以為太多感情淺薄而易變。

所以他不理解唐堂說喜歡他很多年不止是輕飄飄一句話，哪怕是最簡單、最淺薄、最三心二意的喜歡，也是真真切切超過了十年的喜歡。

林森不是唐堂，他不知道唐堂喜歡他是抱着什麽樣的事情，不知道唐堂因為喜歡他又有過怎麽樣的心潮起伏。

喜歡就是喜歡，喜歡林森更久、給過林森更多的粉絲都大有人在。

唐堂是他千千萬萬粉絲中的一個，只不過，這一個機緣巧合地走到了他面前，還能和他一起競争。

可是唐堂呢？

他比林森多長了幾歲，也就是多了些經歷，他的生命已經充斥了太多的事情。

林森這麽一說，唐堂那麽一想，還真的覺得林森說的或許是有幾分道理的。

連唐堂自己都沒有辦法拿出證據表明這份長達十餘年的喜愛到底是怎麽樣的。

“抱歉，”唐堂眼尾很快地翹了翹，又很快地落下，“我可能沒有那麽喜歡你。”

他收回的手垂在身側，碰過林森的食指被卷在手心，垂下眼睛的樣子像是林森在欺負他一樣。

林森還想到一種可能：這個唐一喜歡的或許不只是他，他還可能喜歡別的小孩兒。

小林森火，事實上，當年幾個小孩兒都挺火的，有一對混血兒兄妹，兄妹倆的粉絲都比他更多。

而且其他小孩兒更多是星二代，上完綜藝也還将他們的成長過程半透明似的展現在大家面前，從小到大都一直被大家關注着。

只有林森拍完那個綜藝就跟消失了似的，好多年都冒不出來一次，總應該是被遺忘得最快的。

林森覺得說不定這個唐一只是順帶喜歡一下他，碰到他所以說最喜歡他。

雖然他對順帶喜歡一下他這種猜想有點兒不屑，也有點兒嫌棄小時候幹出一堆傻不拉幾的自己，可他覺得小林森絕對值得別人的喜愛。

林森根本不懂唐堂的心。

不過，也确實可以說，唐堂對林森的那份喜歡不是林森理想中的、标準意義上的喜歡。

而，哪怕是按現在追星的标準來說，唐堂對林森所做的一切也都根本算不上什麽。

他沒有日夜關注林森的消息，沒有認真為林森花過錢，沒有在家裏堆滿和林森相關的周邊，沒有想過要努力去見林森一面。

其實唐堂連看《小大人》也不是在那部綜藝熱播的時候看的，他在小林森都退出綜藝兩三年後，偶然間才開始看起了那個綜藝。

唐堂的生命裏也有太多其它的比林森更重要的事情——他的父母，他的學業，他的工作，又或者是別的事。

林森很好，林森太遠了。

林森在自己和粉絲之間畫了一條線，唐堂又何嘗不是幾乎将自己和林森當作兩個世界的人。

唐堂不太會去肖想一些太遙遠的、從一開始就注定得不到的東西，所以林森其實還真的不是唐堂生命中什麽必不可缺的部分。

唐堂垂着眸，這一瞬間不敢看林森眼睛。

唐堂說喜歡他，林森詫異。

唐堂說不喜歡他，林森心情微妙。

“……”林森忽然就感覺自己活了十來年的人生還是有點兒短暫的，他完全沒有辦法想出一個合适應對這個唐一的方式。

怎麽挨完打之後才表白？

怎麽問一句不喜歡，他就真的回答說不喜歡？

所以你究竟喜不喜歡我啊，是不是我的粉絲啊——這種問題，林森百分百不可能問出來啊。

沒事兒？

這好像也不能這麽回答吧？

“謝謝。”

“謝謝你。”

兩個人的聲音忽而同一時間響起，都一愣。

四目相接的一瞬，唐堂先彎起一個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此刻周遭也響起別的聲音。

有喪屍。

林森和唐堂都發現了。

但是也有人和戰鬥的聲音。

林森想的是，怎麽說都好，雖然對方看見他連眼淚都不掉，說完喜歡他又說沒那麽喜歡，但是面前這個人看完了他的綜藝，還對他惦念了那麽多年，還給他準備了禮物。這份喜愛已經足夠了，他還是感激的。

唐堂想的是，他其實真的挺喜歡林森的。或許他這份喜歡說出來都不會被別人當做一回事，或許這對林森來說無關緊要，或許他自己都不能确定他對林森的喜歡有多深，但他長那麽大追的星也沒幾顆，林森是他喜歡的最久的那個人。

林森大概不會明白，他只要好好地，他的存在對粉絲來說就已經是一件很美好很美好的事情了。

“我先走了。”唐堂其實也很想碰林森帽子後面的帶子，可他忍住了，彎着眼向林森告別，“我真的是你的粉絲，希望你不受傷就能到決賽。”

唐堂也想，他再怎麽解釋，也解釋不了。

他能說的只有這個。

林森也想離開來着，可是居然對方比他先說要走。

這真的是他的粉絲嗎？

不過對方也真的好像很相信他、很關心他的樣子……

“加油。”林森抿着唇。

兩人短暫地重逢後再次分別。

不遠處，戰鬥停止了，這一輪最後一只首領喪屍被玩家群毆殺死。

一位玩家因為被首領喪屍攻擊而死亡。

一位玩家因為給了首領喪屍最後一擊而獲得了殺死首領喪屍的全部分數。

游戲世界系統宣告新的規則。

【距離賽事首日上午場結束還有一個小時，結束時個人分數低于100分者将被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