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今宵

第3章 章節

不燙不冷，正正是溫熱的。

沈陌愣了愣，他知道程煥那個缺心眼的脾氣，絕不可能過了一晚便轉了個性子。那剩下的可能，就只有他新上任的助理了。

沈陌向來不喜歡勞役別人，還真從沒讓他的助理準備這些生活上的東西，更別提主動提供了，想到這裏，他心裏倒是不由一陣溫熱。

正巧擡眼看去，他的新助理就站在門口，抱着雙手道：“我把你那些速溶咖啡都給扔了。不吃早餐拿咖啡填胃，在這樣下去，你還要不要胃了？”

沈陌慢慢地吃着手上的事物，簡簡單單，味道卻也不錯。他好奇地問：“你怎麽知道我沒吃早餐？”

顏兮笑了笑：“就你那工作狂的模樣，有什麽打聽不到的？你連每天來到公司的時間誤差都不超過五分鐘……”

沈陌哦了一聲，倒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倒是真沒想到，這個人上任才第一天，倒似乎把他研究透了，說話也帶着熟稔，絲毫不見外的樣子。

也許是他生活的确太不規律，今天的一頓早餐讓他的胃舒服了不少。但沒到中午的時候，劇烈的疼痛卻襲向了他。胃痛這事，延綿不絕，沉沉的疼痛真可以把人逼瘋。

當初柳岸一走了之的時候，沈陌沒少酗酒，生生把一副好腸胃給折磨壞了，後來生活又不規律，這胃病就沒好全過。那段昏天黑地的日子裏，胃痛似乎已經成為了習慣，他常常覺得自己已經超離了軀體，冷冷地在高處看着自己殘破的行屍走肉般的軀殼。

他胃痛的時候，最多就吞幾顆藥，今天也不例外。他翻開抽屜，拿出一盒胃藥來，随便吃了幾粒，便捂着肚子繼續批改着文件。顏兮送午飯上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麽一幕，沈陌像個孩子般蜷曲着身體，冷汗從額角流落，面上倒是絲毫不顯痛楚，似乎身體上的傷害完全傷害不了他的精神一般。

顏兮看着看着，倒是生出幾分憐惜來了，這樣一個憂郁的男人，早過而立卻連照顧自己都不會。憐惜過後，一陣氣憤便湧了上來，他上前拿開沈陌手中的幾份文件，在沈陌疑惑的目光中有些惡狠狠地道：“你這樣就會好了麽？我帶你去醫院！”

沈陌淡淡笑了，擺擺手：“用不着，我已經吃過藥了，過會兒就會好了。”

顏兮看着沈陌好看的唇現在慘白一片，有些氣急敗壞：“你疼成這個樣子，吃吃藥就能好了麽？現在和我去醫院！你這樣耗着，是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沈陌覺得他小題大做了，但是看他堅持的模樣，因為生氣和激動臉頰上微微泛紅，一瞬間他又仿若覺得自己看到了柳岸。那時他也是微微紅着臉，低低地對着他說：“沈陌，我喜歡你……”聲音輕得仿若蚊蠅，卻是沒有顏兮這般盛氣淩人的模樣。

恍恍惚惚間，他竟然同意了去醫院。顏兮見他同意，二話不說便過來扶他。沈陌掙開他，穩住步子，如常地走出了公司。到了停車場，他疼得路都走不穩，在公司裏的故作安穩全消失不見。顏兮扶住他，不禁有些咬牙切齒：“你也用不着這麽要面子吧……”

沈陌有些想笑，忍了忍倒是冒出一句：“真是麻煩你了……”

顏兮倒是略略怔了怔，他轉過頭來，看進沈陌的眼裏：“我不是說了嗎，我一定不負所望。沈總對我還滿意嗎？”

沈陌心裏微微一蕩，他立馬移開了視線，沉默不語了。

到了車上，沈陌頗有些失了面子的抑郁，他看了眼開着車正歡暢的顏兮，不知為什麽産生了一個錯覺，覺得這小子其實在偷着樂呢。

到了醫院，醫生盡職盡責地檢查了，配了一堆藥，還開了點滴。醫生當着沈陌的面，嚴肅地說些什麽胃病不靠治靠養，年紀不小了胃不能忽視，要吃什麽忌口什麽的之類的醫囑。沈陌可有可無地應着，顏兮倒是一臉緊張的樣子，不僅把醫生說的一些忌口的東西記進了手機，還追着問一些平時的注意事項，都讓人感覺得了胃病的人是他了。

挂着點滴的時候，顏兮一直在身邊翻着手機，時不時還擡頭看他幾眼。沈陌心底想着，這可真是一個心地好到家的孩子，自己原先因為一些過往就那樣冷落他，倒确确實實不應該了。這樣想着，他在心裏就慢慢地琢磨着回去怎麽補償這個孩子，想着想着，竟然漸漸睡着了。

憐惜

沈陌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能沉入這麽一個酣然的好眠中了，他感到自己仿佛漂浮在雲朵上在空中悠悠蕩蕩，舒适地讓他再也不想睜開眼睛。

在這麽舒适的時候，人都會回憶起人生中最最幸福的時刻吧。沈陌看着兩個青澀的少年偷偷依偎在一起，在圖書館不起眼的角落裏，看似在看着書，其實桌底下雙指相扣，嘴邊銜着的是再幸福不過的微笑。

那時候的自己真是單純天真，真真覺得和喜愛的人考上了一所大學，時時刻刻都在一起便是極致的幸福，把心毫無戒備地交了出去卻仍甘之若饴。

他最愛柳岸的眼睛，含笑的濕潤的黝黑的深邃的，在互相親吻的時候，簡直像是要落下淚來。那時的溫柔眼波，最後卻成了那樣的冷漠厭惡。

夢境恍然變化。柳岸在機場安檢口前回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往日溫和腼腆的笑紋刻畫成刀劍，刺目地仿若劃過心間的匕首。

沈陌心中一悸，悠悠轉轉地清醒過來。

顏兮正端着水過來，看見他醒來，面上一喜，湊上前來：“你醒啦？”

沈陌看了看四周的環境，自己躺在一張床上，幹幹淨淨的一個小房間，擺設簡單。

顏兮注意到他的目光，先是喂了他喝了幾口水，道：“昨晚你睡着了，挂完點滴卻怎麽也還是迷迷糊糊的，我問你要不要先來我家，你應了我就把你弄這來了……你不會忘了吧？”

沈陌啞然，迷迷糊糊間他的确在夢中曾聽到喧嘩，也就随口應了聲。

“你知道你有多重嗎？睡得像只死豬一樣。”

“喂，醒醒啊，要不我把你弄哪裏去？”

“去我家好不好，我這才當你的助理第一天呢，就忙成這樣，我要加薪！”

“唔是什麽意思……算了，我就當你同意了……”

“誰讓你這麽工作狂，再好的身體也受不了，更別說你那個糟蹋成這樣的破爛身體了！”

“………………”

記憶漸漸回籠，沈陌的臉青了又白。他從沒在下屬中這麽丢臉過。一時竟然無言以對。

顏兮倒是滿不在意的模樣，指了指桌上的粥，說：“都快晚上了，吃些東西填填肚吧，要不然你那個胃又要造反了。”

沈陌緩緩走到桌前，他剛剛睡醒，覺得腳步都是軟的。不過……當他看到碗裏那雪白的粥時，一種荒謬感撲面而來，不由停下了步子。

顏兮奇怪地看他一眼，道：“喝吧，我弄了半個下午呢……”

沈陌的臉微微黑了，指着那晚東西質問：“這是什麽？”

“粥啊~”顏兮理所當然地回答。

“那白色的呢？”

“牛奶~”

“那些一顆顆的呢？”

“排骨，生姜，枸杞子……還有雞肉……”

“……這些東西都混在一起，你是把冰箱都掏空了麽？還有雞肉，你不知道現在H7N9來勢洶洶麽……”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看到顏兮的眼裏透露出微微的窘迫和不好意思，倒覺得自己作為年長的人和上司未免苛責了，畢竟這孩子也是為了自己好，說到這裏都有些開玩笑的意味了。

“我看紅樓夢上說牛奶粥最補不過了……”

“雞肉也很不錯，排骨很好吃，枸杞子很有營養……”

沈陌都想大笑了，這明明是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孩子，還偏偏故作老成地來關心自己。想到這裏，他看着顏兮那個毛茸茸的腦袋，心裏倒是憐愛頓生了。

那碗粥，到底進了他的肚子。

其實味道還不錯，更別提裏面的那份心意了。沈陌在心裏微微一轉，便曉得了顏兮的幾分心思，畢竟無緣無故對陌生人獻殷勤并不常見，而他這樣的人，都快成了精了，怎麽會發現不了顏兮用眼角餘光偷偷瞄他時的火熱呢。

只不過，現在自己還是活在過往的殘燼裏，那人的影子仍在自己的腦中盤桓，并不是個正确的時機。更何況，顏兮那和柳岸時常的隐約相似，也讓他分不清自己是再次心動，還是沉醉在那些過往舊夢中不願醒來。

可惜沈陌也就第一天這麽理智。往後的日子裏，這笨拙卻也真摯的年輕人，總是做出些讓他哭笑不得卻心中溫熱的事情來。早早就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