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第34章
第 34 章
季鳶的酒應該是有點兒醒了。
這會兒自己站在牆邊面壁。
跟江安在一起這事兒不是沒打算跟姜女士說,但是沒打算這麽快說,特別還是以被姜女士自己撞見的那種方式說。
就挺懵的。
進院兒的時候連他哥的手都沒敢牽,就是靠着手背一直蹭着,蹭個沒完的那種。
其實不止是他,江安也有點兒不知道怎麽弄。
今天這事兒如果換成江仰止或者任何一個別人,他其實都可以很冷靜的去處理,只是姜姨有點兒不一樣,對他和季鳶來說都很不一樣。
具體也說不出。
反正就是,犯渾最嚴重的年紀裏,都不敢讓她不開心的那種。
這些年裏季鳶還好,有時候還能跟姜女士頂兩下嘴。
但是江安是真的一直表現得很乖,就算只是裝乖,也乖得甚至可以被叫乖仔。今天這下是最出格的一次,出格到直接把人兒子給拐了。
而他除了會一直愛他,其他什麽保證都是給得了,保證不了。
最後還是不太舍得。
江安看着一直靠着牆壁不出聲的季鳶,挺大個人,連呼吸聲都很輕。
畢竟是這輩子唯一喜歡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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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委屈了難過了,甚至只是笑得不太開心都會心疼。
他低頭看了眼地,水泥地的靠床這邊兒是自己送的一塊小毛毯,米色摻了點淩亂的卡其棕,很中規中矩的一塊毯子。非得有點兒什麽特別,就是毯子的左下角有個繡得很不怎麽樣的季鳶倆字。
是他送給季鳶十六歲的生日禮物。
江安記得當時他弄這個,是在下課的時候抽時間弄的。一開始繡得很不好,畢竟跟十字繡還是有點兒區別,最後還是問班裏的一個特別能幹的女生才繡得勉強能看。
不過看着也就一般,針腳粗糙,厚薄不勻。
無非是看久了順眼,才覺得有點兒好看。
江安伸手把桌上的卷子用小太陽壓了一下,站起來跟季鳶輕聲說了句: “你先跟姜姨聊聊吧,明天下午才上課,我晚上可以一直等你的信息,有事兒就跟我說。”
季鳶沒說話,伸手拽了一下江安的手腕。
沒用什麽力。
好像只是很随便的搭了一下,但是江安就是沒法動。
其實這會兒不該走的。
走了鳥崽會傷心。
但是江安真的不知道怎麽辦,平常特別清晰的大腦這會兒糊成一團,季鳶的沉默和他自己的無力,不知道哪一個更加難堪。
姜姨看着倒沒什麽很特別的情緒,還看着心情不錯的給他倆都倒了杯水,調了小太陽的溫度之後才回的房間。
但是誰也不會覺得姜媛心裏真的能特別無所謂。
她太知道這個世界了。
知道不合常理,或者不合規矩會有的後果。
也知道這些後果絕大多數都不會讓人開心。
姜女士作為一個很酷很酷的人,從來不怕與人群逆向或是同流。只是她很知道特立獨行需要付出的代價,并且心疼所有想要為自己搏一分立足地的人。
何況他們都是她的孩子。
雖然都長得比她高很多了。
江安看了一眼牆上的鐘,然後問了一句明天還上班嗎。
“早上不上。”季鳶說。
“那行。”江安說, “那你跟姜姨聊完了之後,就早點休息。”
“別走了,哥。很晚了。”季鳶說得很緩,但是聲音很穩, “我看天氣預報說晚上還要下雨,所以剛才非要喝酒,好讓你帶我回家,再留下來住。”
“辦法挺損的。”江安笑了下, “但有用。”
“我認真的。”季鳶看着江安, “我剛剛,确實想法不好。想了老媽為什麽這麽早回來,還想了一會兒剛才不應該在外面親你。然後我又想了一下,我親我男朋友天經地義,我就是沒早點跟老媽說,我的問題。”
江安看着季鳶,沒說話。
他覺得小太陽的溫度是不是太高了,季鳶拉着他的手是不是太用力了。
呼吸這會兒沒那麽平靜。
但是多的東西又說不出來給季鳶聽。
“真的,江安,今天別回去了。”季鳶說, “稍微等我一會兒,要是等不及了你就先睡。我要跟老媽說一下我早該說的事情,我得告訴她我和你在談戀愛。不管接不接受都是我對不起我媽的事情,但是我想你留在我家裏,起碼今天晚上不要回去。”
江安頓了一下,說了句行。
“那我,要不先練練怎麽說”季鳶看着高興了一點, “或者我先泡壺花茶,老媽最近喜歡喝茉莉花茶。”
“倒杯水就可以了。”江安說, “你腦子裏怎麽想,就怎麽說,跟老媽之間沒什麽可瞞的,繞來繞去都不合适。我之前說過你應該有底氣的,你一直是被愛着的人。”
“但是我怕她難過。”季鳶說, “她從來不會讓我知道她難過。”
“那你不還是知道。”江安往後拽了一把季鳶的手,很安靜的親了他一下, “而且你仗着我喜歡你,一直撒嬌着得寸進尺的時候,我看着也挺有底氣的,給我弄得特別不樂意,也沒見你有什麽負罪感。”
“那剛剛是什麽”季鳶笑了笑, “安哥的憤怒”
“是學神的庇護。”江安說着松了手,摸了摸季鳶的頭, “去吧,學神在看着你,還懷揣私心的為你祝福。”
老媽在隔壁那個房間,季鳶已經很長時間沒進去過了。
不是別的,單純是不想三裏弄的男男女女閑話太多,不知道出于什麽的揣測讓人平白聽了覺得煩。
姜女士這會兒應該是剛剛敷完面膜。
滿臉的綠。
看着還很厚重。
季鳶腦子裏關于面膜的概念,還在那種白色的濕漉漉的貼紙上面,對于老媽這兩年喜歡的黑黑綠綠的挺沒感覺。
但他這會兒沒什麽心思在老媽的臉上。
腦子裏不僅沒有打好了腹稿的長篇大論,而且還是一片空。
手裏的水杯內壁已經起了一層霧,季鳶把杯子放在梳妝臺的上面,估計姜女士暫時也沒法喝,就拿了個紙板給蓋住杯口,然後又在上面放了盒紙巾。
這一套操作下來給姜媛看樂了。
她這會兒再多複雜的情緒也給磨沒了。
就覺得自己的面膜可能要裂。
“今天來,是想說什麽。”姜媛挺有興致的看着自家兒子, “還是單純生晚了十七年的孝心突然長出來了,覺得就算連個那誰的頭盔都不肯給老媽戴,也應該倒杯水給勞累一天的母親”
“您別。”季鳶沒忍住笑了下,剛剛自己腦子裏醞釀的情緒都給笑得挺幹淨, “我今天是真的有事兒想跟您說。”
“看出來了。”姜媛點點頭, “都用上您了。”
“就那什麽,特別對不起您。”季鳶說, “我不是故意想瞞,就是确實吧,我跟我哥剛談了一天都不到,沒找到時間跟您說。”
“哦。”姜媛想了下,然後問了句, “你倆,誰先告的白”
“我。”季鳶下意識說了一句。
他不知道姜媛問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但也知道把責任全部攬過來總沒錯。
反正不能讓老媽不喜歡他哥。
要讓老媽覺得是自家的鳥特別積極的鑽了人家家貓的窩。
“我跟你說,你跟誰談戀愛,什麽時候談,怎麽談,只要別亂來,就沒什麽對不對得起我的說法。當代社會,婚戀自由,我不傻逼。”姜媛把眉筆轉了兩下,偏過頭看了季鳶一眼, “但你要是在這種幾把蛋子問題上都跟我扯謊,那你就是真的對不起我了。”
季鳶沉默了一下,應了一聲,右手很欠的把老媽的眼影盤也給摞了上去。
姜媛也沒什麽反應,只是看着季鳶。
“江哥先說的。”季鳶最後說了句, “但是确實是我先提的在一起。就他沒逼我你知道吧,他就是特別好,然後很有耐心,也說會一直等我,反正是我自己忍不了,就說……”
“停。”姜媛嘆了口氣,看着自己被拐了還很開心的兒子就覺得糟心, “就反正人給你搭了個籠子,告訴你愛鑽不鑽,反正這個籠子一直給你留着,然後你就屁颠颠特別樂意的鑽進去了”
季鳶直覺哪裏不對,但是又說不出來。
沒讀過什麽書就是這點很成問題,別人說什麽都覺得很有道理。
如果江安在這兒,說這話的人又不是姜媛,那他肯定會直接說對方偷換概念的水平不錯。
不過基于以上兩個假設都不存在,季鳶沉默了一會兒,特別理直氣壯地說: “那也是他給搭的籠子,我肯定樂意。”
姜媛看着季鳶,半天說不出話。
她一方面覺得自家兒子被吃得太死了,以後如果江安對他不好,那他肯定要特別傷心。一方面又實實在在很的為他開心。
人這一輩子,要有多幸運,才能碰見這麽喜歡的人,還能在一起。
從這方面來說,他倆的遺傳基因還是很強大的。
旁人都覺得他倆得吃虧,但是誰都很樂意。
“你個蠢囫囵玩意兒。”姜媛最後只是罵了句, “就你這腦子,活該早戀第一天就被家長發現。”
“确實。”季鳶笑了一下,他看出來老媽其實沒那麽生氣了,就蹲在她前面擡頭看她, “所以我以後要多聽江安的話,他那會兒也沒想親我來着。”
“他為什麽不想親你”姜媛低頭看了他一眼,覺得季鳶哪哪兒都很順眼, “我給你生的挺好的呀,很帥啊,他眼光多高啊,想親仙女”
“沒,你別這麽說他。”季鳶說, “我哥剛還親我了,主動的那種。”
“哦。”姜媛哦了一聲就沒再說下去,老實說自從季鳶初一之後,整個人就很脫離當年那種小可愛的範疇了,恨不能把“獨立自主,話少冷酷”的牌子挂在胸口。
很有點酒廠一哥的風華。
她一下子還沒适應這種什麽事兒都要跟老媽說的小屁孩節奏。
姜媛記得自己當年被季鳶他爸迷得七葷八素的時候,也沒這樣兒,而且季鳶他爸于她,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男狐貍精了。
江安這臭小鬼。
姜媛回憶了一下這人這些年的諸多乖巧舉動,覺得這人道行起碼千年了, 《聊齋志異》沒他都是一種可惜。
不過再怎麽想,季鳶看着是非常的願意。
那就随他去。
反正就算江安是個男狐貍精,那也是個特別優秀,而且确實很好,并且熱愛季鳶的男狐貍精。
老媽不說話,季鳶也就蹲着沒動。
蹲到後來腿都有點麻了,就幹脆順着坐在地上。
水杯裏的水汽看着快要把紙板給弄得很濕了,但好歹沒隔着塑料滲進紙裏。老媽的房間特別暖和,而且非常漂亮,每個地方都讓人感覺到一種舒服。季鳶環顧了一下房間裏的東西,覺得那個蓋着桌布的小桌板挺不錯的,回頭弄一個,到時候江安看紀錄片就沒那麽累。
“季鳶。”過了挺久,老媽開口說了句, “反正我把話是先說在前面,你跟他在一起,一定要自己開心。以後的事情,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一般人的人生都不好走,你們這些少部分的人就更加。到時候你得記着,累,被歧視還是委屈都是你自己找的,不要怪別人。”
季鳶低着頭,幾不可見的點了點。
他想過以後,想過很多以後,但是每個以後都不算很清晰。
所以他沒法跟老媽保證。
說他一定會一直幸福,像她每年生日都告訴他的那樣,要開心。
“我從小就跟你說,人不一定要很聰明,不一定要很優秀,也不一定要一路順風,給爸媽争光也不是必須的。”姜媛摸了一下季鳶的頭,微微笑了笑, “我對你的希望很難做到,真的特別難,但我想你是可以的,這幾年我也有盡力教你。”
“我想你健康,勇敢,善良,快樂。能夠享受平凡,也能夠盡力争取。能夠不拖累別人,獨自養活自己。最好每個月再給老媽送點煙,黃鶴樓或者紅雙喜都行。”
季鳶低頭聽着老媽說每年他生日裏都會說的話,突然感覺她在哭。
沒有聲音起伏。
也沒有抽噎和喘息。
但是有種很奇妙的感覺,像是一種血脈中的聯系。
老媽在哭。
她很傷心。
“媽。”季鳶低低說了一句, “對不起。”
“有喜歡的人很好,是特別好的事情,你永遠不需要因為愛上了誰,覺得對不起我。”姜媛說, “我是你媽,不管怎麽樣,我肯定為你的開心而開心。”
“我以為你會很生氣。”季鳶說。
“屁話,你用你的頭骨想想都應該知道,我肯定很生氣。”姜媛給他弄得有點想笑,但是又特別不樂意讓季鳶看見她現在特別醜的臉,畢竟眼淚混着綠藻泥面膜确實效果很震撼,要是再加上笑,整個一牛鬼面罩, “但是我覺得,要是我都不支持你,我家兒子得多傷心。”
“謝謝媽。”季鳶笑了笑。
“還有什麽事兒嗎”姜媛問, “沒屁事就快點回去,別談戀愛第一天就給人甩了,那你也是真的牛逼。”
“甩不掉的。”季鳶擡頭沖老媽笑了笑, “顧姨的媳婦錢都在我這兒,就一份呢。”
“多少啊”姜媛問。
“五千。”季鳶說。
“五千”姜媛看着季鳶這張臉,半晌默默無言, “行吧,我給你包五十回去,錢是都少了點兒,好歹你也算是明媒正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