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第8章
第 8 章
季鳶這會兒正在涼粉鋪子門口等老板弄完前兩個客人的外賣單。
老媽這會兒剛醒,季鳶剛進門就聽見老媽說了句想吃涼粉,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游鳴那兒已經是不能提的待遇。
“老板,還多久?”季鳶問,“剛你說五分鐘。”
“再兩分鐘肯定好。”老板沒扭頭,低着頭喊了句,“馬上了,不好意思啊,中午忙。”
季鳶摸了手機出來沒再說話,估計這個兩分鐘還得五分鐘打底。
這家店生意一直好到不行,排隊每次都很長。
但沒辦法,老媽就喜歡吃這家的,別家的涼粉都說少了點兒味兒。
最早是老爸排隊來買,現在是季鳶來。
其實誰來都沒差,季鳶跟那個沒見過幾面的老爸也沒什麽深情厚誼和斬不斷的血濃于水情。
他就覺得老媽不應該自己來排隊。
就跟江安不應該知道他去給龔華打工,從來不是在水吧裏端十塊一杯的水一樣。
沒為什麽。
這事兒本身就存在得不能被拿出來讨論為什麽。
反正它一直在季鳶的人生信條裏邊兒紮根繁殖,長得張狂肆意而且不從來講道理。
要對老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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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讓江安別擔心。
兩者沒法缺一。
大概把從昨天到現在的朋友圈刷得見底,老板才把裝好了的涼粉拿到季鳶前邊兒。
“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老板說,“店裏幫忙的小夥子這兩天骨折了,還沒來得及新招。”
後邊兒這會兒又有人在催,老板快點兒的聲音分不清是從哪邊傳來。
轉過頭去全是人。
季鳶接了涼粉沒說話,轉身從邊上繞了段路走。
這個弄堂附近就這樣,活着跟死了,都是人擠人。
回家之後把涼粉放小桌板上,老媽這會兒已經做好了拉伸,咬着牙刷在看手機屏幕。
她看見季鳶了之後笑了笑,吐了泡沫問他要不要再吃點。
“不了。”季鳶說,“剛跟江安在學校裏吃過。”
“哦。”老媽說,“沒事兒多去長中聽兩句也挺好,省得高考你一個空都蒙不出來。”
“每天去聽食堂姨姨說門衛是傻逼也寫不出。”季鳶笑了笑,“不過我也覺得是。”
“你扯犢子滾蛋。”老媽樂了,“反正你過兩天必須回趟學校,之前腳斷了請的病假單已經快到時間了,再不去學校你就沒畢業證。”
“哦。”季鳶低頭看了看手機備忘錄,“過兩天我能開個脖子斷了的證明嗎,我手腳都斷了三次了已經,再斷有點兒說不過去。”
“你要是能說服他們,那我無所謂。”老媽說,“幫我進去搬個小凳,我把牙膏放了。”
“不要。”季鳶說,“我不進你房間。”
“哪兒這麽多事兒。”老媽看了眼季鳶,最後說了句,“行吧,我自己搬,你去隔壁把芳芳叫醒。”
“桂姨中午有事兒?”季鳶問。
“能有什麽事兒。”老媽說,“不樂意見她午睡。”
季鳶笑了下,沒動。
“還什麽事兒?”老媽轉過頭問。
“我明天晚上可能還得跟龔華去一趟。”季鳶說,“他最近收的那批水泥有點兒問題。”
“我說過了,你這麽大了,沒必要什麽事兒都跟我說。”老媽說,“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再明年生日過去,是死是活跟我關系都不大了。”
“最後一次。”季鳶說。
“哦。”老媽沒再繼續往下說,摸了摸左兜裏邊兒的煙盒,“小心點兒。”
“行。”季鳶笑了笑,“少抽點吧。”
“少管你媽。”老媽彈了彈牙刷上的泡沫,看着很酷。
“我現在知道為什麽老爸那麽喜歡你了。”季鳶說,“這手彈牙膏,很帥。”
“別想太多,再帥也跟你沒關系了。”老媽樂了一下,“我是你媽。”
很帥的老媽有很帥的兒子,很多人都說季鳶一看就是姜女士的兒子。
兩個人很像。
長相倒不怎麽一樣,但是那股勁兒就是像。
老媽好幾次說如果你不是兒子就能好活很多,季鳶說放屁,老媽頓了一會兒,說也是,再怎麽說你也就是我兒子。
季鳶從來沒覺得做姜媛的兒子是什麽委屈的事兒。
因為老媽是個很帥的老媽。
因為老媽是個很好的老媽。
因為老媽是他老媽。
“等會兒我去店裏看着,你等會兒可以再睡會兒。”季鳶說,“但是晚上店你自己看着,我要去接江安。”
“去接江安之前去接徐姨女兒先。”老媽說,“之前你自己答應了的。”
“不是說不賣兒子的麽。”季鳶笑了下。
“比起兒子自己上趕着把自己送出去。”老媽說,“還是早點趁年紀好賣掉好了。”
“吃早飯先吧。”季鳶說,“這個天氣,你再不吃,涼粉都能給放成冰粉。”
“晚上九點半接回來就行。”老媽說,“你徐姨大概十點多到家,你多帶她玩兒一會兒。”
“江安十點半放學。”季鳶說得沒什麽表情,“徐姨家在黉門那邊。”
“那是你的事兒了。”老媽說,“再說江安又不是非得你去接,人家才是成年人,你一未成年。”
“知道。”季鳶皺了下眉頭,“反正,我會去接的。”
“真乖。”老媽笑了一下。
“但是是最後一次。”季鳶說,“別給我弄這些莫名其妙的事兒。”
“我是看你挺喜歡杜幺的,不然我也不會答應。”老媽說。
“不讨厭。”季鳶說,“也沒多喜歡。”
最主要的是顯然更喜歡江安。
下午一整天都很鬧。
這兩天快英語節晚會,第四節課之後基本每個班都有那麽幾個特別出挑點的女生已經換了預演表演的衣服,這會兒正變着法兒站走廊裏說說笑笑。
陳澤康本來想扯着游鳴出去一塊兒看的,結果游鳴一直就中午的事兒纏着江安沒完,最後還是陳澤康把兩人一塊兒拖出去靠着欄杆看別班。
“隔壁八班的那個袁悅,我第一次在英語老師邊上看見她去問作業,我就知道這個英語課代表必須是我當。”陳澤康扒着江安的後背說,“你沒覺得她特別漂亮嗎,尤其是今天。”
“沒覺得。”江安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季鳶長什麽樣。”
“那他也是個男的。”游鳴說,“不過陳狗确實眼光不怎麽樣,要我覺得還是一班那個副主席好看。”
“再怎麽好看你也就知道人家是個副主席,上次她扣完你分到現在連個名字都不知道,還有臉提。”陳澤康沖游鳴說完之後又對江安說了一句,“季鳶好不好看也跟你沒多大關系,你又不能跟我似的天天看。”
“那也是。”江安笑了笑,“但就算不提他,我還是覺得我比較好看。”
陳澤康盯着他看了挺久一會兒,最後說了聲确實。
游鳴在邊上笑了挺響的一聲,被陳澤康搭在脖子上的手狠狠卡了一下。
他倆鬧的時候江安又看了眼隔壁班的袁悅,看了之後還是覺得沒季鳶好看。
這個東西主要是個先入為主的事兒。
沒誰會比在意的人要更好看。
更何況在意的人确實是個貨真價實的小漂亮。
可愛又漂亮,像一只很活的魚,在心池裏竄來竄去。
三校門口人很多。
而且各種小攤販堵着原本就不算寬的路,整個交通跟癱瘓沒什麽兩樣,連後門那兒的小弄堂都被車給堵滿了,喇叭聲跟放學的鈴聲一塊兒響。
季鳶坐在摩托上低頭看手機,他來接杜幺一直停在這棵歪脖子樹的下邊兒,杜幺自己放學了就會走到對面這條街這邊。
“鳶哥。”杜幺來的時候還帶了個同學,“這是江淼。”
江淼看着挺小一人,看人也怯生生的,只是看見季鳶的時候眼睛亮了一下。
“真的很像。”江淼轉過去沖杜幺說,“你哥真的跟他很像。”
季鳶沒興趣參與小姑娘的話題,也不好奇誰跟他像,把手機收了再把老媽的頭盔套在杜幺頭上,面無表情地蹲下來給她系扣子。
“是吧。”杜幺笑了下,拼命擡頭,企圖掠過季鳶跟江淼說話,“而且說話也像。”
“頭低點兒。”季鳶說,“這樣沒法系,你頭太小。”
說完這句,季鳶偏過頭就看見江淼捂着嘴又開始點頭。
也不知道現在這些小學快畢業的小姑娘都是什麽毛病。
一個兩個行徑都挺詭異。
“哥,姜阿姨跟你說了來接我嗎?”杜幺問。
“我哪兒看上去像是很想來接。”季鳶說了句,按了一下杜幺的頭盔,“自己戴緊了,你媽十點多回家,那之前你得跟我去接一下我朋友。”
“那我先回去了,幺幺。”江淼指了一下那邊兒一直往這邊看的男人,“我爸在那邊兒等了。”
季鳶順着她指過去的方向看了眼,沒說話,點了點頭。
等看着江淼被男人接走了,季鳶跟杜幺說了句上車。
“你都不好奇我們說你像誰嗎?”杜幺問。
“不好奇。”季鳶說,“這麽多人,總有人長得像。”
“就一個小說裏的哥哥。”杜幺說,“可帥可帥了,還能禦劍飛呢。”
季鳶哦了聲,說了句好棒。
“連這個不愛搭理人的樣子都跟你很像。”杜幺笑着說,“真的太像了太像了。”
“坐好。”季鳶把頭盔戴上,看了眼後邊兒的車,“不然你也能飛,而且會比你看的那個哥哥飛的還快。”
“好!”杜幺喊了聲,“飛啊!”
季鳶嘆了口氣,心說自己以前還在讀六年級的時候好像也沒這樣兒,然後擰了下車把。
“行吧。”季鳶笑了下,“帶你地上飛一下。”
季鳶騎車一直挺快的。
跟年紀關系不大,歸根結底主要還是姜女士教導有方。
杜幺這小孩兒跟一般小姑娘不太一樣,就季鳶帶過的那幾個這姨那姨的女兒來看,杜幺是最不怕的一個。
而且不僅是不怕。
還能扯着嗓子喊。
喊的不是啊。
是沖啊。
風在耳朵邊上飛。
刮着人的表皮肌膚,有種很暢快的感覺。
城市的綠化一直很好,摩托駛過的每條街道都是大片的樹和枝繁葉茂。
季鳶把車停在酒廠附近,這會兒距離江安下晚自習還有大概半個小時左右,來這兒就主要是因為杜幺想吃冰激淩。
“女朋友?”龔華叼着煙問了一句,嘴裏語氣有點兒含糊不清。
“別惡心。”季鳶靠在牆上看對面的杜幺拿了十五塊的錢排隊,她前面大概還有十來個人,這個點的酒廠一直人很多,“人比二華沒大多少歲。”
“她爸媽都還健在麽?”龔華問。
“爸沒了。”季鳶說。
“猜到了。”龔華笑了下,“你媽交的這堆朋友,沒幾個是家庭完整的,你說這是不是什麽癖。”
季鳶沒說話,把龔華剛遞過來的煙放在嘴裏咬了一下。
沒點火。
等會兒不想江安聞着味兒。
“不好意思啊。”龔華看着季鳶,“忘了你也是,我記得江安他媽也死了。”
“別以為這會兒逼我動手打你,明天的水泥我就不做了。”季鳶說,“沒可能,所以別欠。”
“最後一次了。”龔華說,“你自己說的。”
“嗯。”季鳶說,“我說的。”
“說起來,你快生日了吧。”龔華說,“想好要什麽了嗎?”
“還兩個月。”季鳶說,“你去年也說過這話。”
“那我送你什麽了?”龔華樂了一下,“別告訴我送了錢,太俗氣了。”
“你倒沒那麽俗。”季鳶也笑了笑,“生日那天你才從二華那兒知道,送了我一包煙。”
“那也還不錯。”龔華說,“好歹實用,你也用得着。”
“從你褲子兜裏掏出來的,抽的只剩三根。”季鳶說,“還是當着我媽和我哥的面,太謝謝了,真心話。”
說完這句,兩個人對視一眼就開始笑。
笑的想法來了就很難擋住,笑得都很止不住,莫名其妙。
這家冰激淩店是最新開的又一家網紅店,酒廠的網紅店更新速度很快。
基本這裏開了家什麽,什麽就是新的網紅店。
看着杜幺前面只剩三個人了,季鳶止了止笑意,開口問了句:“那天,那幾個警察,最後抓了誰了?”
“沒你事兒。”龔華把煙頭掐了之後丢邊上,然後又燃了一根,“是前邊路上那個酒吧,有人舉報。”
“哦。”季鳶說了聲,心裏沒松下來,但也不知道有什麽事兒。
“別覺得這就松口氣了。”龔華說,“你一直跟姓張的扯不清,遲早出問題。”
季鳶嗯了聲,把煙重新塞回煙盒裏。
“你是不是有點兒病。”龔華罵了句,“欠的吧。”
“差不多。”季鳶笑笑,“別這張臉,人回來了,龔叔叔。”
龔華開始在臉上擠慈祥的表情,一邊把煙盒往兜裏塞,一邊說:“賠我一盒煙。”
“不。”季鳶說,“錢給妹妹花了,一分都拿不起。”
杜幺剛拿了冰激淩過來,就跟季鳶又說了句謝謝。
“嗯。”季鳶應了聲,“你吃,吃完了就差不多可以過去。”
“你朋友在哪兒讀書啊?”杜幺問,“長職還是衛校?”
“長中。”季鳶笑了下,“他跟你朋友一樣,也姓江。”
“鳶哥。”杜幺咬了挺大一口冰激淩,凍得脖子往後縮了一下,“你是不是很喜歡這個朋友啊。”
“哪兒覺得的。”季鳶問。
“你剛笑起來特別好看。”杜幺說,“比跟龔叔叔在一塊兒的笑要好看。”
“妹妹,這話就不好了。”龔華樂了一下,“怎麽就跟我在一塊兒不好看了。”
“我也說不出。”杜幺說,“反正就是剛剛那下比較好看。”
“少跟奇怪的陌生人講話。”季鳶按了一下杜幺的頭頂,往邊上轉了一下,“走了,去接江哥了。”
“江哥是誰?”杜幺問。
“我哥。”季鳶說着把手放了,朝龔華揮了揮,“你老是問這種蠢問題,你們老師沒說你?”
晚自習下課一向是教室裏最吵的時候。
吵得人還挺開心的。
畢竟在教室裏坐了一天之後再回去,換誰都開心。
“江安,晚上拼一下車不?”陳澤康過來問了一句,“周承不是第一節晚自習請假了麽,今天晚上我沒人拼。”
“沒帶夠錢?”江安問。
“不是。”陳澤康說,“畢竟你知道的,我這種男孩子晚上一個人出門比較危險。”
“哦。”江安點點頭,扯了一下前邊兒游鳴的帽子,“體育生,到你發揮的時候了,有個漂亮的小孩兒要你護着回去。”
“誰啊?”游鳴把書攤着就轉了過來,“哪個班的?”
“咱們班的。”江安把陳澤康拽到旁邊,“他說他一個人出門會有危險。”
“撞鬼了我也沒辦法。”游鳴樂了一下。
“靠。”陳澤康看了看游鳴,又看了看江安,“不是,你倆能不能再客觀點來欣賞我這張臉?”
“不能。”江安搖搖頭,把亮了的手機屏幕放陳澤康前邊兒搖了一下,“走了,季鳶找。”
下樓之後就往外走。
高三教學樓離南門很近,基本下了樓再走兩分鐘就到。
這會兒進出校門的人很多,但江安幾乎是一眼就看見了季鳶。
這張臉和這個身高在人群裏的确很晃眼。
跟星星似的。
閃吧閃吧,就在眼裏閃個不停。
“這個是你上哪兒撿的小孩兒。”江安樂了一下,彎下腰沖杜幺笑了一下,“你好啊,小漂亮。”
“之前這個詞兒還是誇我的。”季鳶站在邊上說。
“你跟小孩兒較什麽勁兒。”江安笑着看了他一眼,“幾歲了你。”
“未成年。”季鳶說。
“我說的吧。”杜幺看着江安,沖季鳶笑了下說了一句,“你說起這個哥哥就看起來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