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竹叔叔好
竹叔叔好
之後石楠都在回憶從前,說的事都與竹茹無關,所以,秦飛廉也沒怎麽走心,聽進去寥寥。
只是時不時地給這位班主任一些回應。
腦子裏全是高考那年,以及大學畢業後那年,竹茹到底有沒有經歷什麽。
直到起身離席,秦飛廉都沒把她現在的手機號碼,告訴這位對昔日女生同樣牽腸挂肚的老師。
不是他故意不給,只是在征得本人同意前,他覺得暫時不給比較妥。
結束聚餐後,秦飛廉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驅車直奔海城一中。
班主任有一句評價非常中肯,“別看竹茹同學外表柔柔弱弱的,好像一切都好說好商量,其實骨子裏倔得很,是個非常有主見的女孩。她認定的事,誰都無法讓她改變主意。”
這話若放在高三時,秦飛廉未必能懂,最多一知半解。
可經歷了被她無緣無故冷落又斷聯,他內心深處,對此深以為然。
她就是這樣一個女孩。
近距離相處你能感受到她的熱忱,就像一個小太陽,樂意源源不斷向周遭散發溫暖的能量。
可一旦疏離,那就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豎起厚厚一堵銅牆鐵壁,誰都別想破壁進入。
到達海城一中時,秦飛廉并沒有進校門,而是停路對面,留在車內靜靜看着。
沒多久,便是下晚自習的點。
陸續有家長接上孩子離去。
Advertisement
更多的則是,男生女生各自三三兩兩組隊走出校門。
抱着籃球的男生,身邊跟着穿校服的女生,有說有笑,彼此眼裏都是星星,同步走着,青春飛揚的旋律,繞着他們,在秋日夜色裏輕柔飄着。
秦飛廉看得心裏微動,私心希望他們之間暗湧的暧昧,有一天能落地生芽,長出愛情的枝桠與花苞,在成熟的年紀,綻放結果。
那會,他也做到類似的事。
晚自習偷偷跑到操場打球,卻會刻意掐着點回到教室,拿上書包就往樓梯口跑,靜靜候在那,就等結束晚自習的她現身,假裝偶遇,實則藏着送她回家的私心。
一開始,她拒絕。
後來,拗不過他堅持,還拿請教題目作幌子,只好勉強同意,然後一個講題,一個聽題,兩人一起漫漫夜行。
但每一次,她都只讓他送到小區門口,多半步都不行。
而他,每回都會抻着脖子目送她進小區,直到瞧不見那抹瘦削背影。
只是好景不長。
很快,他“護花使者”的位置,就被替了。
因為其他班有女生下晚自習,遇到了變态男的偷襲,雖被好心路人拔刀相助,得以僥幸逃逃脫,可還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吓,在家休整了一個月才恢複上學。
自那時起,學校要求家長務必親自接自家孩子下晚自習,無論男生女生。
尤其是高三學子,每個家庭都必須高度重視。
她父親開始接她下晚自習。
而他,則又重新回歸家裏司機蹲點準時接的模式。
不過,只要一個人想,方法總比困難多。
他很快就有了調整。
開始趁課間時間,午休時間,甚至兩個班一起上戶外課都不放過,諸如此類的各種空隙,在她跟前一次次抛頭露面!
每一次,道具永遠到位,不是英語卷子,就是語文作業,還有數學難題,理科三門,總之,輪流上。
她反正門門都能打。
最滑稽的一次,是體育課女生在做800米測驗,她剛跑過終點線,提前侯在那的他一雙大長腿直豎她跟前,給她遞電解質水,還不忘随口編個題。
吓得她一口水噴老遠,喘着氣第一次抗議,“大哥,您也太好學吧!我看要不這樣,您把剛才說的題,給孫大聖講一遍,讓他解!好不好?”
孫大聖,真名孫決明,因為擅長掄金箍棒,所以被同學們戲稱為“大聖”,是體育老師。
而他問的,明明是數學題。
剛在琢磨她這話的言外之意,好巧不巧,孫大聖大概聽到了些,走了過來,直接問他,“怎麽說?什麽問題?”
他沖這位數學老不及格的體育老師嘿嘿笑笑,而後迅速溜之大吉!
上孫大聖的學生,沒有一個不知道,這位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體育老師,平生最讨厭數學,上學時候就沒及格過,也是課上向每一屆學生自嘲的固定項目。
所以,她是故意的。
是他沒把握好“度”。
她跑步沖完刺,呼吸都沒調勻,他就迫不及待找她,讓她動腦解題,換做別人,可能早就原地炸毛了!
那次後,他有了“變通”。
見到她開始沒臉沒皮地“尬聊”,聊着聊着,兩人便也漸漸習慣了新的“相處”模式。
也是從那時開始,兩人同頻發現,原來除了幾門學科,彼此之間還有那麽多可聊的共同話題,天南海北,國際國內,啥都能聊一塊!
秦飛廉深陷回憶裏。
原來短短一年高三,與她之間,竟有那麽多美好的互動。
這些過往,撐着他走過了過去八年。
獨處時再覺得孤寂,從記憶裏提取一點一滴關于她的,就會覺得她還在身邊。
覺得,她只是暫時離開。
覺得,終有一天,他還是能走到她身邊。
是個人都會變,都會成長。
這八年,他有變。
比如性子上,沒像學生時代那麽張揚外放。
又比如待人處事上,有了非常明顯的選擇性。不熟的,基本無多大交集的,只是生意來往的,一個笑臉都不會多給。
她呢?明顯也有變。
具體變在哪,容他慢慢去靠近,去對比,去發現。
可無論彼此如何變,只要對對方的感受不變,那整個世界,就沒有滑坡。
年少時遇見過太驚豔的人,從此一顆心就關上了。
緊閉心扉,只等那個人,只要那個人,只認那個人。
拳頭大的心髒,她進去了,就再也沒剩一丢空間,給別人。
所以,這些年,他也沒任何意向去發現個人世界裏其他女孩的光芒,統統與他無關。
再怎麽璀璨,也敵不過昔日她一個轉身微笑。
朝陽東升,夕陽西落,她的背影,永遠能占滿他的雙眸。
秦飛廉稍稍動了動身子,喝了兩口水,潤潤發緊的喉嚨。
校門口進出身影越來越少,學生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如今高考早就有了一系列調整。
但他們那一屆,第二天下午,最後一門是理科綜合。
就是那天中午,他剛下車,就在校門口碰到了她的父親。
他們從未照過面,唯一一次,也是這個男人第一次來接下晚自習的女兒,被他遠遠地行了個注目禮。
他也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只是與她相關的人與事,都會格外留意。所以,能一眼認出是她父親。
于是,自來熟地上去打招呼,恭恭敬敬喊了一聲“竹叔叔好”。
至今,秦飛廉都記得,這個男人看到他很驚訝,而後笑容滿面地回了他一句,“小夥子真帥,叔叔看好你!加油!”
當時他大腦接收處理的結果是:她肯定在家裏提過他,或是對她父親提過他,不然這個男人,也不可能像同熟人一樣地回應他。
所以,她父親走得那麽突然,于她以及她的家人,沖擊非常大吧。
秦飛廉擡手覆眼,第一次覺得世事難料。
那會,意氣風發的他,篤定最後一門一樣可以穩定發揮,然後于不久後的某一天,陪着她回家,向她家人,鄭重其事介紹自己。
竹叔叔,他幻想過很多次,有朝一日改口喊一聲“爸”。
這次重逢,她關于這些,只字未提。
只有一種可能,對他有戒備。
戒備還不輕。
不是輕易能分享私事的朋友。
兩人之間那道“模糊”的隔閡,還在那裏。
并沒有因為于忙碌中一次偶遇,自動瓦解。
不是他的意願問題,而是,主動權自始至終都在她那。
她對他保持距離,那麽,他們之間那道“隔閡”,就永遠在那。
即便,他與她之間,已睡過一張床,也有了表面的肌膚之親。
想起那一晚,秦飛廉對着車窗外的夜色,茫然失神。
至今都看不懂,她的真正邏輯。
女人心,似大海撈針。
她當時,到底是怎麽想的?
美人計嗎?
還是,試探?
入職秦氏後,他的心思一直很野,胃口很大,生意場上但凡動心的獵物,就沒有到不了手的。
唯獨到了她這裏,他覺得他成了那只“獵物”,極其被動。
最讓他如鲠在喉的是,她甚至都不屑于做一次追捕他的“獵人”。
即便那一晚她主動上門,他還是那只毫無招架之力的“獵物”。
沒得到她的承認與允許,他甚至都不敢真正碰她。
所以,他在她眼裏,到底算什麽?
一張單子?一次合作?還是一筆提成?
她應該是變了的。
學生時代本就是目标感管理極強的人,如今成了職場人,目标管控更上一層,只是那個目标從“分數”,換成了“金錢”。
還好,他有錢。
秦飛廉酸澀一笑,辨不清心尖滋味是甜是苦。
總之,不好受。
別扭,鬧心。
他不在意她以“那樣的手段”接近他,可他非常在意,她是否也以同樣的方式,把自己送上其他甲方的門。
曾經,未來,都介意得要命。
他的設想裏,從來沒出現過這樣的畫面:為了錢,她需要那樣“違背”她自己。
要知道,高中時,在他眼裏,她多傲一人!
遠遠看她,清,冷,高,傲。
靠近瞧她,清,熱,高,傲。
後面有車連按喇叭,明顯不耐煩,惹得心裏鬧哄的男人,蹙眉去掠後視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