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
三十
那之後，喬窈便沒再想過玉婉的任何事，兩人是住在同一個院中，但完全見不到，也完全聽不到有關對方的任何近況的消息。
只要事情不追到她面前來，她便不會去想或是去管。
倒不是她讨厭玉婉，故意怠慢如何。
只因為兩人的關系的确肉眼可見的僵硬，萬一真見着面，或許表面上尚能過得去，但絕對談不上融洽！
但喬窈對玉婉的情緒，僅僅來源于玉婉與林瑾思過分親密的關系。
盡管知道他們是兄妹，情誼深厚，可她也不知自己為何總是在意林瑾思與這個妹妹獨處，在意的要命。
對于玉婉這個人，喬窈是沒什麽大的意見的，除卻梅山上的不愉悅經歷，她不願再回想之外，偶爾有些時候，她對玉婉還有點欣賞。
畢竟玉婉的确很厲害，無論是讀書，還是駕馬，喬窈都見識過。
雖然玉婉不喜歡她，可林瑾思總是待她很好很好。與她朝夕相處的人是林瑾思，又不是玉婉，只要某些事不擺明發生在她眼前，便完全不在意。
而且，玉婉是林瑾思的妹妹，大事小事應是都有林瑾思和王府內一衆人操心着，還輪不到她這個沒名沒分的外人上趕着去在乎。
她雖然總心軟，也可有些懶惰，只要對方不在她面前讓她看見慘兮兮的模樣，她一般是想不起來主動上趕着同情的。
于是，這段時日，喬窈在府內過的悠閑歡愉，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這便是往後的永遠了。
盡管偶爾會聽到幾句閑話，議論她的身份。
聽說林瑾思聽聞此事後，訓誡過一番，可對她仍是毫無表示。
盡管來京城時她便想好了，只要能留在林瑾思身邊，能與他永遠如此朝夕相處，便是沒有身份，也沒有任何關系的，可她還是會覺得不安。
畢竟兩個人，的的确确沒有任何足以稱得上牽絆的東西，只有一句喜歡，只有一句跟他回京。
想來，她真是貪得無厭，不知滿足。明明當時聽到這話，便覺得歡喜的快要蹦起來，可現在總是會不安。
虛無缥缈的喜歡，誰知道能維持多久呢？總是會害怕的。
她也知道這樣不該，可內心卻渴望與他更親近些，尤其是那日聽了小公主林黛溪的話之後，便更止不住想。
他對她可是真的喜歡？他可也如此渴望過？想要與她親近？
但這些話自然是絕不好意思問的，也更不可能表現出來，喬窈只能猜測。
可他會出面訓誡，便是在乎她的吧。
該滿足的，至少，現在這樣的關系，她仍能陪伴他很久。
雖然，她也不知道這個很久，能有多久。
·
春意漸暖，寒氣日漸消散，外頭的陽光也一日瞧着比一日暖。
這日，喬窈從被子裏爬起來，便被暖陽引着，披了件衣裳來到窗邊，迎着暖意舒展着四肢。
蘭心本在院中忙碌，見她起來，立刻走過來侍奉。
“今日日頭極好，又恰是二月初二，街上十分熱鬧，姑娘要不要出去看看？”蘭心幫她梳好發，問道。
“二月初二？”的确是個大日子，喬窈也能想象得到府外的熱鬧，但，“就我們兩人嗎？那，瑾哥哥呢？”
他不跟着同去嗎？
說起來，今日也還未見到林瑾思。
她雖然起床晚，卻醒的不晚，只是會賴會兒床。平日裏醒來後不久，林瑾思都會來找她，這個時間已是見過人了，今日卻似乎例外。
“王爺今日有事，不能陪姑娘了。”蘭心說。
喬窈頓了下，鬼使神差問了句：“要去照顧玉婉妹妹嗎？”
不知道為什麽，她腦子裏下意識想到這個。
今日又是如此熱鬧的節，玉婉一個人在後院內定然孤寂，怕是又要消沉抑郁，得他去開解，挺合理的。
只是，合理，卻令她煩悶。
“不是不是！姑娘誤會了。”蘭心連忙解釋說，“是宮中有召，皇上設了宴，命王爺今日進宮一趟。聽聞，淳陽王進京了，為了淳安郡主一事，這是件大事，王爺說不好帶您同去。而且今日，其實是王爺吩咐婢子帶您去街上的。王爺說他不能陪您，怕您一個人在府內悶着無聊，特意吩咐婢子帶您出去逛逛。王爺還說，姑娘喜歡熱鬧，也定會喜歡今日的街上的。”
“是瑾哥哥的意思？那他可是已經去宮中了？”喬窈問。
“婢子也不知，王爺昨夜囑咐的匆忙，應是今日一大早就走了吧？”蘭心說。
喬窈一時間垂下頭，為自己的胡思亂想，對林瑾思很是愧疚。
他明明有正事要做，如此匆忙，還為自己費心。
對不起啊！瑾哥哥！對不起！
她不禁在心裏默念着。
雖然她的心思并未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但還是覺得過意不去。
今日去街上，為瑾哥哥好好挑選個禮物，作為彌補吧！
她如此想着。
·
這是喬窈來到京城後，頭一次去街上。
除了她與蘭心，不遠處還跟了名王府侍衛，負責牽馬駕車，也負責在不近不遠的地方跟着，保護兩人的安全。
一路上，蘭心帶着她走過京城的街巷，還尋着街邊小攤，給她買了糖糕吃。
蘭心說，這也是林瑾思的叮囑。
“王爺說姑娘一定會喜歡這個，所以囑咐婢子一定要買給姑娘。”
喬窈當然知道原因，抱着糖糕的紙袋，歡喜的嘴角都合攏不上。
雖然，京城的糖糕和寧州的味道有些差別。
寧州的糖糕已經很甜了，嘗上一口，滿腔都是甜糯，但京城的更甚，甚至，甜的過了頭，微微竟帶了些苦味。
喬窈嘗着奇怪，但多吃幾口，又不那麽覺得了，仿佛苦味只是錯覺。
一定是她感知錯了，糖糕怎麽會有苦味呢？她真的是。
與蘭心一路走着，已不知不覺到了城郊。
此處卻似乎更是熱鬧，遠遠的，喬窈便看見街口圍了許多人，喧鬧談論着，卻聽不清晰，也看不見裏面的情形。
“這是在做什麽？”喬窈立刻來了好奇，踮着腳試圖張望，可她有些矮，什麽也看不到。
“今日是二月初二，這是附近的鄉裏齊聚在此處祭神，禱祝祈福，中間圍着的應是土地的供桌與神像吧。”蘭心說。
“我去看看！”喬窈還未見過這樣的場面，好奇心更濃了。
蘭心拉住她，勸了句：“姑娘，前面人太多了，怕是會容易走散。”
人的确很多，喬窈張望了一圈，微微蹙了下眉，卻并未因此放棄。
她手指摸索着，将袖子裏的錦帕包裹的東西又往荷包最裏面塞了塞，緊緊攥在手裏。
這是她全身上下最重要的東西了，是方才在街上買下的一枚同心玉。
她想着，待回去見到林瑾思便贈與他。
翠玉合情，兩心交映好，藏盡她的心思。
若是林瑾思看了出來，她，她便死不承認！只說是普通的玉，诓他收下。嘿嘿！
喬窈藏好玉，轉身拉住蘭心的手。
“你與我一起，我們握緊些，千萬別松手，如此就不會走散了。”
蘭心聽着，還是猶豫，又勸了句：“姑娘，前面人太多，瞧着危險，還是別去了吧。此處臨近雲蒼山，山上有春暖後的第一樹桃花，正好在近日盛開，很是好看，我們去雲蒼山看桃花吧？那雲蒼山離京城有一段路，此時趕過去正好足夠在日落前一個來回。您不是也正好喜歡花嗎？”
喬窈聽着，瞬間猜到，這也是林瑾思的安排。
是因為當初在寧州，沒帶她看到梅山上的梅花麽？
喬窈心中一暖。
瑾哥哥可真是細心啊。可她并不覺得遺憾，其實看花與否，她都不在意，她最在意的，是能否和他同去啊。
“姑娘。”瞧着喬窈的表情，似乎被說動了，蘭心又喚了句。
喬窈收回思緒，說：“天色還早，我就只去看一眼，就看一眼，我們立刻就出發，來得及的！”
今日也是，她想去看桃花，但更希望，身邊陪着她同去看的人，能是瑾哥哥。
他不在，興致便沒那麽濃了。
竟是勸不動，蘭心有些無奈，只好妥協：“那好吧，姑娘千萬注意安全。”
人流比喬窈想象的要多，她本想鑽着空子擠到前面去，可才沖進人群裏，竟又圍了過來許多人，前行艱難，完全被困在原地動不了不說，後路也快被堵住了。
置身其中，吵鬧聲愈發明顯，刺得耳朵疼。
蘭心抱着她的胳膊，再次勸道：“姑娘，還是別再往裏了，您身子柔弱，若是稍不留神被人推到擠到，後果可不堪設想！”
“可，我還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喬窈難過道，她朝人群裏望了望，還是不舍，可蘭心說的沒錯，若再往前，真要實打實的擠了，她這身板，也的确……挺難的。
蘭心看着，輕輕嘆了口氣：“那，姑娘，我們不湊到跟前，在附近尋個高處看，也是一樣的。我看方才來時的路邊就有家茶館，二樓靠窗的地方，正好能看到沿街的景。”
“那走吧！”喬窈說。
蘭心遲疑了下，懇求道：“只是如此，怕是要麻煩姑娘。”
“麻煩什麽？你說。”
“王爺特意囑咐過婢子，要帶您去雲蒼山看桃花。可雲蒼山路遠，我們若耽擱一會兒，怕是來不及去了。所以，回府後王爺若是問起，您能不能，替婢子解釋幾句，免得王爺怪罪。”蘭心說。
“這是自然！若是瑾哥哥真怪罪，我全擔着便是。是我非要湊這個熱鬧，與你無關的。而且，桃花明日再看也是一樣，這祭神過了日子可就沒了！我解釋解釋，瑾哥哥應是不會怪罪的！別擔心了。”喬窈說。
林瑾思也曾說過，他不會怪她的。喬窈記着這句話，也信他這句話。
“多謝姑娘！”
蘭心應下，帶着喬窈又費了一番功夫小心擠出人群，來到旁邊茶館二樓。
“姑娘您先尋地方坐，婢子去喚店家看茶。”蘭心說了句，便去與店家交涉了。
侍衛說什麽也不肯與她們同進茶樓小坐，只說在街邊守着馬車候着便是。
喬窈喚不動，便囑咐蘭心也給他要些茶點，然後沿着木樓梯走上二樓，尋着靠窗的好位置去了。
如蘭心所說，此處只需起身張望，便能看到街上的全貌，遠處圍着的人群正中的景象也全然落在喬窈眼中。
喬窈跪在木椅上趴着圍欄，将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
可圍觀的熱鬧人群一側，忽然有一輛馬車，極其突兀的闖入了喬窈的視線。
喬窈本未在意，只視線掃到瞥了一眼，馬車恰好在路對邊斜角處停下，車上下來一人，墨藍色衣袍映着日光。
他下車後，未走動，又回身看向車內。
車簾掀開，有一女子探出頭來，發間銀釵珠飾晃着日光。
喬窈瞧着那兩人，愣了下。
這一瞬間，竟覺得華貴而遙遠，仿佛他們身處于她如何拼命也無法比肩的異世，是她這一生也夠不到的地方。
胃裏忽然返了酸，先前的糖糕吃的太多，難受得她胃疼，那本微末的苦味忽然更加明顯了。
喬窈笑了下。
騙人的。
騙人的！
原來甜味太濃，真是會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