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十一
林瑾思還未去尋玉婉,她已先醒來,在蔡大人安排來照顧她的婢女的攙扶下,來到他屋外。
“七哥!”玉婉擡聲喚了句,又虛弱的扶着房門,一臉病容。
林瑾思看見,立刻迎過來,卻只站在她面前,并未伸手攙扶或其他,但他開口,語氣卻是關切無比:“還病着怎麽就下床了?”
“婉兒醒來不見七哥,婉兒害怕……”玉婉棄了門框,兩步上前,虛弱的攀着林瑾思的手臂,将重量全落壓在他肩上。
“玉婉妹妹已這麽大了,怎麽還如此孩子氣?蔡大人不是派了人照顧你麽?”林瑾思笑了下,溫柔問着。
“都不相熟,怎能不害怕!七哥明明知道婉兒只認識七哥,也不說守着婉兒!”玉婉鼓起唇抱怨。
林瑾思有些無奈,拍了拍她的背,安撫了下,“蔡大人既已派人守着,我若非要他将人撤去,獨我留下,不是毀了玉婉妹妹清譽?”
“可……”
“你我都已長大了,不再是孩童時能不顧禮制,玉婉妹妹如此,我倒是沒什麽,可被旁人瞧了去,可是又要說玉婉妹妹的閑話了。”林瑾思打斷她,仍是溫柔提醒着。
玉婉咬着唇,收回了手,依着侍女攙扶着,但那張臉上明顯已是不高興了。
林瑾思仰頭看向窗外,問了句:“今日日頭好,玉婉妹妹若有精神,可願與我一起去院中坐坐?”
“好。”
玉婉悶聲答應了句,還是不太高興,一直悶着氣跟林瑾思來到了驿館後院內。
原本空曠的後院裏,此時竟多了一樹紅豔,這唯一的景致便立刻引了玉婉的注意力。
林瑾思瞧着,問道:“可與玉婉妹妹在京中種下的那幾樹一樣?”
這是一樹山茶花,卻是種在一個一人懷抱大的陶瓷盆裏,與整個院中的裝飾不太協調,明顯像是從別處才搬過來不久。
“七哥!你,你特意為我尋的?”玉婉猜測着問。
“只是昨日聽蔡大人提起他府內的山茶,便想起了玉婉妹妹種下的山茶花,于是向蔡大人讨了這一樹來。驿館別無他物,希望這一樹紅豔,能讓玉婉妹妹心情愉悅些,早日好起來。”林瑾思解釋道。
本懷着歡喜去尋七哥,但七哥未迎她進屋,只在門口與她聊幾句不說,還要講一堆煩人的道理不要她挽他。
她自然是氣不過的。
可看到這盆山茶,玉婉心中的氣便一下子全消了。
七哥這是特意為她尋來的啊!不迎她進屋,也是想第一時間帶她來此處吧。
其實她也清楚,七哥不願與她太親近,都是在為她着想,若傳出去的确對她名聲有損,也會引來麻煩。
雖然更想與七哥親近,但眼下這樣也很好,七哥,還是最偏寵她的。
“謝謝七哥!”
林瑾思溫柔笑着,心裏卻沒什麽起伏。
一切準備就緒,該談正題了。
今日日光很好,明媚溫柔。
兩人和着日光坐下。
林瑾思先開口問道:“已至年關,玉婉妹妹怎麽獨自一人到寧州來了?可是……與二哥有關?”
玉婉像是滿腹委屈終于尋得訴說之處,一雙眼裏立刻盈了水花,委屈兮兮:“七哥,二哥說要将我嫁出去,我爹也從中幫腔!他們太過分了!我才不肯嫁。聽他們說你去了寧州,我就逃出來找你了。七哥,你可一定要救救我!”
“玉婉妹妹已是該當婚配的年紀,二哥他們操心些也是正常,你不答應便是了,何須出逃?”林瑾思問。
“這次與從前不一樣!他們是來真的!日子都定下了,已開始着手盯着我繡嫁衣了!我再不跑,就真要被他們綁了嫁出去了!”玉婉控訴說。
“真這麽嚴重?他們要你嫁給誰?”林瑾思也終于收了玩笑的心思,嚴肅問。
“周伯侯家的公子。”玉婉咬牙切齒道。
“三哥的人?”林瑾思垂眸思索了下,笑說,“二哥這是要你幫他去拉攏周家。”
“我才不去!我不要嫁人,我要一輩子和七哥在一起!”玉婉立刻拒絕道,又靠近林瑾思些,滿含柔情,撒着嬌說,“七哥,不如你娶了我,他們便不會再在我身上動心思了!而且,我們日後在人前,也不用再如此顧忌了。”
“又胡鬧。我府中二哥三哥塞來的那幾位,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你若來了,豈不是要鬧得天翻地覆?你受得住?再說,你爹也是絕不會答應的。”林瑾思說。
“那,那,七哥,我不管,反正我不要嫁!這件事,你必須得幫我!”玉婉握着他的手腕,嚴詞威脅道。
“好,不嫁,我幫你。”林瑾思無奈笑着,答應說。
玉婉一瞬露出笑顏,歡喜抱着林瑾思的胳膊:“我就知道,七哥最好了!”
自己的煩心事終于得以解決,玉婉又想到了另外一樁,面色一下子又沉下來。
“七哥,我聽他們說,你最近身邊總跟了個女人,那女人是誰?你莫不是出來游玩一趟,便看上了什麽人吧?”
提起喬窈,林瑾思面色冷下來,沉聲說道:“她有別的用處。”
玉婉聽着,放下了心,故意說:“原來如此,我就知道,七哥胸懷浩宇,怎會瞧上這種不入流的鄉野丫頭?瞧着便是粗俗,不懂風雅,怕是平日相處,也定是無趣得很吧?”
林瑾思面色仍然很冷,聽她說完,只緩慢回了兩個字:“的确。”
他眼中的情緒玉婉看不透,但這一句卻深得她心。
她憐惜的看着林瑾思,柔聲安慰他說:“明明厭惡,卻要虛與委蛇,真是難為你了。七哥,婉兒來陪你了。接下來的日子,婉兒不會再讓你覺得無趣了。”
林瑾思沒有接話,平淡轉了個話題:“我來寧州是奉了二哥之命,二哥已查出,三哥私養的黨羽藏在梅山之內,此去梅山,便是要我去探個虛實,沒想到,會在這裏恰好遇到你。”
“如此巧合,說明我與七哥心有靈犀。”玉婉歡喜回應。
林瑾思笑了下,卻搖搖頭:“說明,你逃婚來找我一事,二哥三哥此時都已知道了,你爹估計也已知道了。”
“那……七哥!你剛答應了幫我!”玉婉一時慌了起來。
“放心,我答應了你,自然會管你。此事我已有應對之法,你只需聽我安排即可,這幾日,便先在驿館內好好養傷吧。”林瑾思說。
林瑾思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響動。
他立刻回過頭,是喬窈。
喬窈手裏抱着一個低矮的木桶,似乎有些重,她抱得很是費勁,如此在路過門檻時便不小心絆了下,木桶撞在了門框上,她正慌忙穩住手裏的東西,不讓它掉下去。
林瑾思瞧見,立刻迎上去幫她拿過東西,又将人扶穩了。
他望着喬窈,眼裏閃過一絲冰冷。
方才的對話,也不知喬窈聽到了多少,不過後續所說,她便是聽到也沒有關系,重點是前面幾句。
而喬窈只是剛到,什麽也沒有聽清,手中的東西太沉了,她一路費力抱回來走到後院,甚至連院子裏的人都沒仔細看,就不小心被絆到,此時注意力更是只全落在手中的木桶裏。
她站穩身子,擡頭感激道:“多謝,多謝!”
這時她才看清了人,不禁微微慌了下:“瑾,瑾哥哥……”
“去哪兒了?怎麽一早晨都不見人?”林瑾思沉着眼眸,表情似是不太愉悅。
他這語氣,是在擔心她麽?
也是,看這時間,自己好像已經離開快一個時辰了。
喬窈連忙接過木桶,抱在懷裏解釋說:“我,我只是想幫你做些事,出門前我也不見你,就直接出去了。我想着不會很久,很快就會回來的……”
木桶裏,放着她剛去河邊洗好的幾件林瑾思換下來的染了血的衣服,和那件狐裘。
玉婉也已跟着走了過來,她瞧見,冷笑了聲,略帶譏諷說:“這些事吩咐下人去做不就是了?姐姐怎麽還親自辛苦?”
方才這女人一來,七哥就立刻走過去迎,這讓玉婉心中免不得起了情緒,雖然面上仍笑着,可挖苦的話卻是忍不住。
喬窈愣了下,抱着木桶有些不知所措。
林瑾思這樣的身份,好像是該如此,是不需要她插手。
腦袋上卻突然落下重量,林瑾思溫柔的揉撫着她,感激道:“窈窈,辛苦你了,多謝。”
得到肯定與誇獎,喬窈眼裏一時又有了光,立刻笑着望向林瑾思:“沒有沒有,能幫到瑾哥哥便好!那,我去晾起來!”
林瑾思點頭,她又歡喜的抱着木桶離開了。
玉婉望着,面色一瞬沉下來,可在林瑾思面前還是忍住了情緒,僵硬的勾唇笑了笑,說:“她還真是把七哥放在心上,事事親力親為。呵,也是,一個低賤的民女,也只能如此對你,也做不出別的了。”
林瑾思溫柔的情緒瞬間散了,只餘下冰冷。
“玉婉妹妹,你想不想去錦安王府住一段時間?”
玉婉像是聽到了不可思議的話,震驚地望向林瑾思:“七哥!你,你說真的!”
“哄好了她,她才能幫你。只有她能幫你。”林瑾思冷聲說。
看出林瑾思神情中的不悅,玉婉立刻裝乖,撒着嬌應說:“婉兒知道了,七哥,婉兒以後絕不會再說姐姐的不好了。”
林瑾思終于松緩了表情,解釋說:“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提醒你,她有用處,能幫到我們,須得先哄着。”
玉婉點點頭,應:“七哥放心,婉兒不會辜負七哥的一番苦心的。”
她說過,望向遠處喬窈在院中忙碌的身影,唇邊不禁露出一抹輕蔑。
看來,的确是她多慮,一個略有姿色的沒見識的聽話丫鬟罷了,這個女人在七哥心裏,也只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