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九
梅花未看成。
那女子遭遇山匪，被重器砸了一下，傷得太重，抱着林瑾思哭了一陣子，便哭暈過去了。
林瑾思明顯着急那女子的情況，連忙抱起她返程朝馬車停靠的地方走過去。
走了幾步，他像是才想起了喬窈，頓了頓，四處尋了一圈。
喬窈低垂着頭站在角落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窈窈！”林瑾思急急喚了句。
她才擡頭，看向他們，表情略有些平淡。
她擡頭看過，不等林瑾思開口，先問道：“回去嗎？她看上去傷得很重，趕快回去找大夫醫治吧。”
“嗯。走吧。”林瑾思應聲，便抱着人先走了。
喬窈沒湊過去，自覺落在所有人的最末端，緩慢跟着。
等她走到馬車前時，林瑾思已将人抱上去安置放好，站在車頭催促：“窈窈，上車。”
他朝她伸出手，像是沒了耐心，她剛靠近，他便抓住她的手腕，環着腰将她抱起來，拉到馬車裏。
喬窈還未坐好，衆人已立刻返程，一分一毫都不加耽擱。
“她的情況很不好。”林瑾思解釋了句，便已坐到那女子身邊，去查看她的情況了。
“嗯。”喬窈低聲應了句，靠着離兩人最遠的車門邊框，遠遠看着。
林瑾思沒有誇張，女子的情形的确十分危急，她身上有明顯的傷口，還在淌着血，血腥味濃重，林瑾思只能簡單替她處理，隔着衣裳，粗淺将傷口用細布緊緊包住。
血跡沿着坐處滴落，墜到馬車內，也染了林瑾思的衣擺。
他方才抱着她，胸前也沾染了大片的血跡，看着十分滲人。
喬窈忽然想起，自己與林瑾思初見的時候，也是這樣，将将喪命，奄奄一息。
是他救了她，将她帶回去照顧。
林瑾思本就是這樣善良溫柔的人，所以對于這女子，也定是放不下心中那份善念，瞧見了便一心想要幫她，救好她。
只是這樣單純的念頭吧。
仔細想想，林瑾思也只是抱着安撫了她幾句，除此之外，分明任何出格的事都沒有做。
喬窈忽然心生愧疚，明明對方已這樣凄慘，連性命都要丢掉了，可她偏偏還對對方心生惡意與不滿，方才，竟還因為自己的情緒，磨蹭着險些要耽誤對方治療。
她真是過分啊！
她望着那女子，覺得自己或許該去幫忙，可仍是縮在角落裏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可，可明知道自己不應該，那女子已足夠可憐了，可她內心還是難過。
就只過分這一次，只這一次。
瑾哥哥會照顧好那女子，她只要不去添亂，這樣的行為，也是能夠被原諒的吧？
·
所有人都圍在喬窈與林瑾思房中，關注着那名女子的情況。
只有喬窈在驿館院子裏，靠着臺階坐着，望着天空發呆。
無論怎麽勸自己，還是難過。
一個人獨自坐着，內心愈發開始胡思亂想，這麽短短一陣子，她腦袋裏竟已衍生出許多故事的版本，越想越是害怕。
她想，現在的她，能做到的唯一能幫助到那女子的事，大概就是安安靜靜的，離得遠遠的，不打擾他們醫治照顧那女子了。
林瑾思來到後院時，喬窈已在那裏坐了很久很久。
他走到她身邊，步伐故意加重了些。
喬窈聽見動靜，轉頭看見是他，也沒動，只盯着他看。
一直難以平息的思緒，此時愈發翻湧。
她望着他，咬了咬唇，有話想說，但猶豫過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又重新擡起頭盯着天空。
林瑾思蹙了下眉，站在她身邊，安靜等了很久，喬窈仍是不開口。
他面色更是陰冷，安靜片刻，他先開了口，輕聲問了句：“出去走走？”
喬窈重新望向他，低聲答應了句：“好。”
兩人離開客棧，在午後的寧州城內漫步。
城中正熱鬧，沿街叫賣的商販聲音歡愉活躍，可他們兩人之間，只有沉默。
喬窈垂着頭默默走着，一次也沒擡過頭，去看林瑾思一眼。
眼看着，又走到長街盡頭，已再度來到先前的河邊了。
林瑾思終于耐不住沉悶，再度揚聲問了句：“你就沒有話要問我？”
喬窈頓住步子。
有啊，怎麽會沒有？
她想知道那女人是誰，想知道他們的關系，怎麽一見面就可以摟摟抱抱？想知道他對那女人也很溫柔，是否是與對她同樣的感情？還是，是喜歡的人？或是更多？
她的腦袋快要炸掉了，想問的太多太多，被困擾着不得平靜，折磨了小半天。
可，她有什麽立場去問這些話？
她們之間，至今為止，也只是個相識不過幾天的，陌生人吧？
眼睛又忍不住濕潤了，喬窈輕輕閉上眼，忍着情緒，只緩慢問了一句話。
“她好些了嗎？”
林瑾思怔了下，沒想過她會問這個，他很是意外，但還是回應說：“好些了，情緒已穩定下來，大夫開過藥服下後，便睡下了。”
“那就好。”喬窈應了句，語氣卻聽不出喜悅。
“……再沒別的話要問了？”林瑾思見她似乎沒了下文，又問。
喬窈沒再說話了，只是沉默。
“……她是我妹妹，我與她自幼便相識。”見他若不說，小姑娘真要在心裏悶出毛病來，林瑾思忍着情緒，放下所謂傲氣，主動向她低頭，解釋了句。
喬窈終于重新擡起頭看向他。
“妹妹，難怪喚你七哥。”
後來一個人發呆時，她依稀記起在林中，那女子如此喚了他一句。
便是這一句讓她覺得他們似乎認識，便在心裏衍生出許多故事情景，于是更加煩悶。
“我在諸位皇子中排第七，比我年幼的都會如此叫我。”林瑾思說至臨末，又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窈窈，她只是我的一個認識的妹妹，我與她并無其他關系，你別多心。”
“當真？”
聽他如此說，喬窈心中略有遲疑，真是她誤會了他麽？
“當真。我不會騙你。”林瑾思保證說，“林安一直近侍服侍我，知曉我全部的事，蔡大人也認識她，窈窈若不信，可以去問。”
話終于說開了，喬窈心中的郁結也被解開，又恢複了活力。
她連忙搖搖頭：“不，不用了。”
這種事，稍微去問問便會露餡，瑾哥哥肯定不至于騙她。
而且，她不喜歡那個蔡大人，才不願意和他說話。
她臉上的表情全放松下來，心裏又止不住暗暗想着。
瑾哥哥說，比他年幼的都會如此叫他，那便是說，這并不是個特別的稱呼了！
而先前瑾哥哥說過，她那樣喚他，很是新鮮，就說明，這個稱呼，全天下只有她一人如此叫着！
嘿嘿！
而且，他也一定是非常在意她的，所以才會特意解釋！
她忍不住又勾起唇，滿心都是歡喜。
“其，其實，我剛剛也沒有多想的！瑾哥哥別誤會！沒有多心！”她說不出證詞，但仍是堅持狡辯說。
林瑾思看着她的表情，明顯內心很是豐富，但看上去，似乎心情好了許多，應是不會影響到計劃了。
他淺淺揚起唇，擡手落在她腦袋上溫柔的揉了揉，應聲：“嗯，我知道了。窈窈，對不起，今日答應你的事沒能做到，待過幾日，我一定帶你去看梅花。”
“沒關系沒關系！今日也是緊急，耽擱了，不能怪瑾哥哥！”
只要消除了誤會，她從來是乖巧懂事的。
今日過得很快，此時已近日暮，天已開始昏沉了。
想起他的妹妹，喬窈思索着又問了句：“你，你妹妹她脫離危險了嗎？我們已出來這麽久，要回去看看她嗎？”
“不用。”林瑾思打斷的很快，見喬窈神色略有驚訝，他頓了頓，又多解釋了句，“她身邊有大夫和侍女照顧，不會有事。”
“哦。”喬窈應了聲，“那我們……”
“白日欠了你，窈窈，可願讓我彌補回來？”他問。
喬窈本想着說沒關系，并不算欠的。
可望向林瑾思眼裏那柔情，讓她的話又止在唇邊。
“只我們兩個嗎？”鬼使神差的，她如此問了句。
“自然，窈窈還想帶誰？”他笑了聲，故意湊近小聲問。
掌心傳來溫暖，林瑾思靠近時，順勢握住了她的手。
在他靠近那一瞬，喬窈心又跳得緊了，連忙搖搖頭，立刻轉移話題。
“天已很晚了，今日匆忙一日，都沒怎麽好好吃過東西，我們先去城內尋尋看有什麽好吃的菜肴吧！”
先前一切芥蒂與難過盡數落在風裏，兩人指尖纏扣，喬窈也攬住了林瑾思的胳膊，扯了他融入城內那喧嚣中去了。
·
剛入夜的寧州城內也熱鬧，喬窈和林瑾思行了一路，喬窈懷裏已抱了不少零嘴。
沾霜的冰糖葫蘆，還冒着熱氣的糖糕，和兩壺果釀。
喬窈沒喝過酒，但這果釀啓封後，聞着很是香甜，她很好奇。
而林瑾思對她的态度盡是喜歡便買下來嘗嘗，于是喬窈的手都占滿了，快拿不下了，只好拜托林瑾思幫她分擔一些。
兩人的晚飯自然是不能只吃些這些，喬窈想着，總得有正式的菜肴，可她也跟着林瑾思才來到寧州城，一切都不熟悉，思前想後，她想到了剛來時蔡大人的那頓接風宴。
好像那地方就在這附近，于是轉頭向林瑾思建議道：“瞧着似乎快到蔡大人宴請你的那家館子了，我記着他們家的飯菜還挺好吃的，不如今日也去吧？”
林瑾思這次卻沒有像這一路上一般，全部答應，而是有些意味不明的笑了。
“你真要和我去那種地方？”
“嗯？”喬窈有些不明所以。
“跟我來。”
林瑾思将手中東西全換到一邊拎着，拉着喬窈來到了她所說的店家跟前，卻沒靠近，只是站在對街處。
那日他們去的時候，天還未全黑，這裏熱鬧，卻不是最熱鬧的時候。
而此時夜沉的徹底，這門前便更加放肆，喬窈遠遠便瞧見有男女摟抱着走進店中，傳來的嬉笑言辭也更加大膽。
喬窈慌了下，才意識到她剛剛到底說了些什麽！她反應再遲鈍，也看出了面前到底是什麽地方。
她緊張地轉過頭想要解釋，林瑾思卻忽然攬住了她的腰，逼着她靠近他，兩人間的空氣被擠壓着，再近一分，她便要與林瑾思緊緊貼住了。
他的臉上，是溫柔以外的情緒。
他望向她，眸光晦暗，竟是刻意又将頭低了幾分，灼熱的呼吸打濕她唇齒，侵染着她的感官。
腰肢被束縛着，逃不掉。若是再靠近些，再靠近些……便要……碰到她的唇了！
喬窈僵住身子，第一反應竟不是逃跑，而是驚慌失措地望着他。
可林瑾思似乎故意，偏巧距離拿捏的極好，如此停頓了所有動作，他又低了頭，卻是偏了些略過她側頰，停在耳畔。
灼熱燒着她的耳垂，林瑾思輕輕笑了，熱息流轉，在她耳邊落下一句輕語。
“和我進去嗎？窈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