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退熱
退熱
[林與骁視角——退熱。]
1.
第一次見到?鄭書夏, 是林與骁在大二的暑假放假回家。
剛滿二十歲的少年在?S市軍校組織的愛爾蘭飛行活動中拿了第一名，意氣風發到幾乎每個毛孔都散發着朝陽氣。
朋友們?見了，無不齊刷刷的嘲上一句：老二你尾巴翹到?天上去了, 嘚瑟。
的确如此，因為他有資本。
林與骁見狀，通常都是‘呵’地一聲，然後高傲的尾巴翹的更高。
朋友們?又?問：追你的小姑娘是不是能排成一個?加強連了？
他沒回答, 無所謂那群狐朋狗友去猜。
或許有吧，但?對于感?情生?活他一向無可奉告——他從未對任何姑娘家動過心, 但?也不覺得她們?付出的真摯情感?可以被當談資。
林與骁一身?傲骨，痞氣, 銳氣十足的意氣風發。
可少年的底色始終都是平等尊重每個?人?的善良。
最?多，有那麽一點點的驕傲。
林與骁覺得自己雖然不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人?民幣類型，但?至少也應該是吸睛的，引人?注目的。
直到?他應承下鄭其川的要求, 去幫他看?幾個?小時的妹妹。
然後, 他生?平第一次遇到?壓根都不用正眼看?他的姑娘。
林與骁之前從鄭其川口中聽過他說自家的那個?妹妹。
“我妹比我小了五歲, 是我們?全家的掌上明珠，但?沒什麽大小姐脾氣，特別乖，就是有點犟……”
鄭其川笑着說：“改天介紹給你認識，誰見到?她都會喜歡她。”
只是這貨忙着約會，都沒給他們?互相介紹一下就走了。
陪着一個?初三的半大姑娘共處一室，饒是林與骁這樣在?各種場合都能泰然自若的，也難免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眼前這姑娘乖是乖, 梳着馬尾辮穿着牛仔裙的樣子像只小白兔，鬓角垂落的發絲貼着白淨的臉蛋, 懵懂又?柔軟的模樣……
但?看?起來心思根本不在?學習上，眼睛裏看?着練習冊，手指卻百無聊賴的轉着筆。
只有一點，她壓根沒正眼瞧過自己這個?‘代理哥哥’。
林與骁轉動棒球帽擋住自己的眼睛，在?鄭書夏第三次走神的時候問她：“我聽你哥說，你化學不太好？”
“嗯……”鄭書夏慢了半拍的回答：“是啊。”
女?孩兒臉上并沒有被揭短後的懊惱和羞赧，只是平淡的應了聲，明顯還是在?走神。
不知道魂兒都飄到?哪兒去了。
林與骁還是第一次坐在?一個?人?面前卻被忽視的這麽徹底，頓時覺得頗為有趣。
他又?問：“哥哥理科還不錯，教教你怎麽樣？”
“哦，好。”他瞧見女?孩兒回神，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林與骁并不介意，說教就教，還教的蠻認真，漸漸地，本來走神的鄭書夏也認真投入到?學習中了。
鄭其川走了兩個?小時，他教了小姑娘一頁練習冊的題。
“哥哥。”鄭書夏傻乎乎的佩服着：“你好厲害，邏輯真清晰。”
她感?覺他講的比老師說的都更容易讓人?理解，聽的她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沒有，就是比你大幾歲學過了，也就有經驗了。”林與骁謙虛了一下：“你以後也行。”
鄭書夏笑了下，唇角的梨渦若隐若現?：“謝謝哥哥。”
她非常禮貌，溫柔乖巧，帶着一種淡淡的疏離感?。
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有混熟，小姑娘除了問題以外還是不愛搭理他。
或許，她們?這個?年級的小孩兒審美不是自己這種？林與骁擺弄着桌上的馬克筆，有些無聊的想着。
等鄭其川回來，林與骁揮手告別，鄭書夏倒是很?快的跑到?了玄關處和他揮舞着‘拜拜’的手勢。
“哥哥再見。”她聲音偏軟，脆生?生?的說了聲。
呵，挺有意思一小孩兒。
這是林與骁對鄭書夏的第一印象。
2.
再見面是兩年以後。
林與骁受邀去參加鄭其川的畢業典禮，在?學校裏見到?了鄭家父母和鄭書夏。
兩家是故交，父母輩彼此都熟悉，鄭禹和江姝妍很?開心的招呼他：“與骁，挺久不見了，你是不是都去連隊訓練了？”
他讀的是外省的飛行學員，大四的實習自然也和普通學校不同，早早就回到?京北的地方連隊裏訓練了，是抽空才來參加這次畢業典禮的。
“是啊。”林與骁的性格和任何人?都是很?慣的，面對長?輩也應付得當，從善如流：“努力想考更優秀一點的部隊呢。”
“還要更優秀啊。”鄭禹笑着排他的肩：“老林真是有福氣，你這孩子的膽魄是我們?家其川比不上的。”
“什麽膽魄啊，我媽說這是匪氣，缺心眼兒。”林與骁自然不會順着他的話去踩低鄭其川捧高自己，随意應了句就扯開話題：“鄭其川好像在?那邊呢，叔叔，我過去了。”
他本來就是給哥們?兒捧場的，當然不會被長?輩攔住。
林與骁去草坪那邊找到?一群穿學士服拍畢業照的人?，其中就有鄭其川，還有……他旁邊梳着一頭蓬松短發眼睛亮亮的小姑娘。
女?孩兒極為幹練的短發和臉上乖巧羞赧的笑容極具反差感?，讓他短暫的愣了片刻。
鄭其川眼尖的瞧見了他，立刻招手示意。
林與骁走過去，鄭其川就攬着他的肩膀給衆人?介紹：“林與骁，我哥們?兒。”
他們?兩個?的形容氣質出類拔萃，站在?那兒就是一副畫一樣。
不少同學都湊過來熱情的打招呼，女?孩子更多，臉紅起來的都不少。
鄭其川撥開人?群把鄭書夏扯了過來，攬在?懷裏介紹着：“我妹妹，夏夏。”
……鄭書夏？眼前這個?短發的小姑娘，是兩年前見到?的那個?穿着牛仔裙乖乖巧巧，但?不怎麽喜歡理人?的小姑娘？
林與骁有些驚訝，但?他喜怒不形于色，掩藏的很?好。
鄭書夏乖乖的打招呼：“哥哥好。”
聲音比起前兩年也有些變了，更柔和輕靈。
林與骁長?眉輕挑：“你不記得我了？”
問話的時候他是注意着鄭書夏的神色的，瞧見小姑娘眼睛裏閃過一絲茫然——果然是不記得他了。
啧啧，看?來自己在?這姑娘這兒是真的不受待見。
林與骁唏噓着：“小妹妹長?大了。”
“喂喂喂。”鄭其川連忙過來救場：“林與骁，別逗我妹。”
“瞧你這德行。”林與骁笑，模樣一股子懶洋洋的混不吝勁兒：“我還能吃了咱妹不成？”
“我妹怎麽成你妹了。”鄭其川拍了拍鄭書夏的肩，開玩笑道：“夏夏，別理這人?。”
“怎麽不能理我了？哥哥又?不是壞人?。”林與骁一雙招人?的桃花眼彎了起來，故意強調：“之前我不還見過妹妹來着。”
在?他的不斷提醒下，鄭書夏這才想起來他們?之前的那次碰面。
女?孩兒茫然的眼睛漸漸回神。
“抱歉。”鄭書夏不好意思：“你是教我化學的，理科很?好的哥哥。”
見她想起來，林與骁唇角揚了下。
“你們?什麽時候見過的？”鄭其川倒是早就忘了這事兒，頗為納悶：“怎麽認識？”
“還問啊。”林與骁懶洋洋的笑了聲，揶揄道：“你讓我幫你看?孩子啊，你妹那時候才初三。”
鄭其川在?提示下才想起來，跟着附和：“對，你幫我看?孩子了，誰讓你是孩子王呢。”
林與骁笑罵了聲：“滾蛋。”
他的确從小就有個?‘孩子王’的稱號，從小到?大甭管是學校裏還是學校外，出去玩兒的還是同學，只要和林與骁混在?一起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聽他的。
有些人?，天生?就有那種讓人?信服的能力。
趁着鄭其川又?被同學拉去合照，林與骁走到?鄭書夏面前，微微俯身?問她：“小不點，怎麽剪短發了？”
“哥哥，我個?子都長?到?了這麽高了。”鄭書夏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身?高，白淨精致的小臉鼓了鼓，似是有些不滿：“哪裏是小不點了。”
“行。”林與骁也沒解釋他現?在?叫的還是多年前對她的印象，只笑了笑，從善如流的應：“夏夏。”
“我要……鍛煉。”鄭書夏眼神閃爍了片刻，嘟囔着：“做運動鍛煉身?體，早起跑步，長?頭發太麻煩了。”
林與骁這個?時候并不知道她的理想和志向，單純覺得小姑娘挺特立獨行。
在?大多數女?孩子都最?愛臭美的年紀裏，居然把頭發剪的這麽短。
不過長?得漂亮的人?，無論怎樣都還是漂亮。
兩個?人?說了幾句話，就被鄭其川招手叫了過去。
“來。”他把林與骁和鄭書夏分別攬在?自己的兩邊，對着拿相機的攝影師微笑：“給我們?拍一張吧。”
‘咔嚓咔嚓’的拍照聲中，林與骁側頭，看?着小姑娘很?乖巧的對着鏡頭配合的微笑。
旁邊有陌生?的男孩兒挨着她，熙熙攘攘間她并不在?意。
在?校園裏林與骁忍着抽煙的沖動，得了空和鄭其川靠在?樹下聊天。
“你妹長?大了不少。”他修長?的手指頗為無聊地轉着腕上的串珠，笑道：“初三的時候還像顆小白菜呢。”
“你看?着點，別讓人?欺負了去。”
“哈，你可別以為她好欺負。”鄭其川扔給他一瓶冰水，自己先擰開‘咕咚咕咚’的灌了幾口，然後才說：“小丫頭從初中開始就每天最?少跑五公裏，體力好得很?。”
“夏夏高一回家的時候碰到?色狼，沒報警也沒呼救，自己把人?打進醫院裏了。”
“她不欺負別人?就行，不過我妹确實乖，從來不欺負人?。”
林與骁聽着，若有所思。
他指尖還撥弄着珠子，心想小姑娘剛剛回答他那個?剪頭發的理由居然不是借口。
她真的在?……很?努力的鍛煉身?體。
“為什麽要早晚跑五公裏？”他有些不解：“需要這麽大的運動量麽？”
“這小丫頭不知道怎麽打算的，想考軍校，在?這兒未雨綢缪呢。”鄭其川皺了皺眉，有些無奈：“提起這個?我就沒辦法，她一個?女?孩子家上什麽軍校，傷身?體還危險。”
“我爸媽都不同意，我也不想她吃這個?苦，但?夏夏看?起來不像鬧着玩兒的，雖然她沒有把話說死一定?會上軍校，只跟我們?說也可能她到?高考時候想法就改變了，又?想去別的學校了。”
“但?這丫頭很?有主意，我猜她十有八九是糊弄敷衍我爸媽的，要是她現?在?一口咬定?非軍校不去，我爸非得給她送出過去不可。”
林與骁聽着，覺得頗為好笑。
“軍校招你們?惹你們?了，怎麽不能去？”他目光重新?落在?不遠處的鄭書夏身?上，帶了分贊賞和肯定?：“她有這種志向你們?應該鼓勵她才對，哪有這麽潑冷水的。”
這小姑娘看?着乖，骨子裏卻挺叛逆……對他的胃口。
“你別站着說話不腰疼了，夏夏又?不是你這樣的身?強力壯的男人?，非得去軍校幹嘛？”鄭其川白他一眼，沒好氣兒地說：“我妹妹生?在?我們?家這種不缺錢的家庭裏不嬌氣是種好事兒，但?不代表就非得要去吃苦。”
“說得難聽點那地方就是危險，女?的去了當牲口訓練，遭這麽大罪幹嘛？”
“她聰明得很?，學什麽專業不能混口飯吃？就算一輩子躺平錢都花不完，我們?家當然不想讓她碰到?危險事兒。”
“誰說去軍校當軍人?就一定?危險了？太片面太刻板印象了。”林與骁搖了搖頭，很?嫌棄的嘆息着：“我都懶得批評你。”
“況且，不缺錢又?沒有後顧之憂的人?才更有資格追求自己的理想。”
如果這是鄭書夏想實現?自己人?生?價值的目标，那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她。
第二次見面，林與骁對鄭書夏重新?有了很?深刻的印象。
他沒想到?一個?含着金湯匙出身?的真千金居然能這麽吃苦耐勞，而且人?生?目标居然和他一樣……這讓他覺得很?有趣——冥冥之中，仿佛有種靈魂共鳴的感?覺。
就算女?孩兒那天在?太陽底下曬的臉頰紅紅，頭發都軟趴趴的垂下，但?她的眼睛又?黑又?亮，能看?出來是個?十分堅韌的性格。
如果說出身?富貴就不能吃苦，那真的太片面了。
林與骁欣賞性格聰明和堅韌的人?，偏巧這兩點鄭書夏都有。
而且小姑娘還是他好哥們?兒的妹妹……
那他想去看?看?她似乎并不需要什麽特殊的理由，直接去就是了。
林與骁那時候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想法，只是聽鄭其川說所有人?都在?反對鄭書夏的這個?理想，那他或許可以成為那唯一一個?支持他的人?。
雖然他們?不熟，他的支持也未必會有什麽分量，但?是給小姑娘點精神慰問總歸是好的。
他自己也經歷過鄭書夏在?高中時期的這個?階段，面對周圍所有人?的反對難免迷茫，猶豫，煩躁。
這個?時候，她肯定?是需要一些支持的力量的。
林與骁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多管閑事……
他把這種沖動歸結于鄭書夏是鄭其川妹妹的緣故。
好哥們?兒的妹妹，他多少得幫幫忙。
高二的女?生?都喜歡什麽？
林與骁去問了一下自己那也正在?讀高中的表妹，得到?一些亂七八糟的答案後，買了一堆女?孩兒喜歡的小零食拎了過去。
顯而易見，鄭書夏見到?他的時候是驚訝的。
“哥哥？”在?校門?口被攔住，女?孩兒驚訝的眨了眨眼：“你是來找我的嗎？”
“嗯。”林與骁看?着她穿着校服幹幹淨淨的模樣，頓時感?覺自己這一兜子吃的有點‘沒正形’。
但?買都買了，他還是遞了過去：“拿着。”
“啊？”鄭書夏看?着袋子裏的一堆零食，懵懵地問：“為什麽給我這些？”
“特意過來看?你，當然得拿點見面禮咯。”林與骁當時遠比後來更皮，痞痞的貧嘴着：“也不知道你們?小姑娘喜歡什麽，就買點吃的。”
“謝謝。”鄭書夏沒有收下這袋子禮物，先是很?有禮貌的道了謝，然後問：“哥哥，你為什麽特意來找我啊？”
小孩兒臉上有些嚴肅，顯然以為他來找她是有什麽正事的，要不然也用不到?‘特意’兩個?字。
見她這幅樣子，林與骁也不好意思說就是想來看?看?而已。
他轉移話題：“你先吃點東西？”
“不吃。”鄭書夏搖了搖頭：“哥哥，我不能收你這些東西啊。”
“幹嘛不收。”林與骁沒想到?她這小小年紀竟然是個?有點‘古板’的性格，頓時忍不住笑：“你未來選擇的職業方向很?耗費體力，現?在?每天的十幾公裏也是，不應該多吃點麽？”
鄭書夏眼睛微微瞪大：“你…你知道我未來想幹嘛？”
“有什麽好奇怪的。”林與骁果斷甩鍋：“你哥告訴我的。”
……
鄭書夏有點無語。
“順便告訴你一聲，我也是幹這行的。”在?她驚訝的目光中，林與骁淡淡一笑：“所以應該能給你些建議，幫點小忙。”
“哥哥，你也是軍人?？”鄭書夏這才真的對他好奇起來，眼睛都亮亮的：“你是什麽兵種啊？”
林與骁笑着回答：“空軍。”
他一直看?着鄭書夏，發現?自己說完這兩個?字後，女?孩兒微微愣了一下，随後笑得更開心了。
“真的啊，你是飛行員？”她甚至扯住他的袖子，眨巴着眼睛問：“要當飛行員是不是很?難？”
林與骁任由她搖晃着自己的衣袖，實話實說：“是，很?難，當具體有多難就要看?你想做到?什麽程度的軍人?了。”
“我想要成為最?優秀的飛行員。”鄭書夏毫不猶豫的回答：“也要進最?頂尖最?優秀的部隊。”
林與骁有些詫異于小姑娘的毫不猶豫和斬釘截鐵，同時他更為欣賞這種近乎為‘妄想’的決心。
“行啊。”他擡唇笑了笑：“那你得更嚴格的要求自己呢。”
“嗯，我知道。”鄭書夏擡頭看?着藍天，喃喃道：“其實我早就有這種心理準備了……”
林與骁覺得她雖然站在?自己面前，但?此刻卻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後來，他才知道鄭書夏這個?時候想着的人?是誰。
是個?讓她擁有了想成為飛行員這個?目标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