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誤會
誤會
徐姜聞聲回頭,滿園的炙熱目光幾乎要将她灼透。她渾身不自在地往身後桃樹下躲去,含苞吐萼的桃花樹影下,粉面含春的姑娘正羞怯地扶枝遮面。花香浮動,香氣萦繞。
更顯得人比花俏。
“這位姑娘,你這畫可是你作的?”那病弱男子一襲白衣,柔鍛似的潑墨發絲盡卸于肩,發間無一束發飾物,單薄修長的身姿翩跹出塵,若是跟前再有一只仙鶴,就像是那剛剛乘鶴歸來的仙人。
他湊近身來,身上自帶的一股老檀山香氣将桃香都盡數遮掩了去。奶香甜膩的味道又把人拉回俗世間。
這味道當真好聞!
“莊白玄!”暗含怒氣地嬌斥起。
所有目光盯着那桃花樹下,白衣背影就像一座皚皚覆白的雪山将那嬌小的黃衫女子蓋了個幹淨,只能從兩色混亂交織的衣裙邊角邊偶爾辨認出黃衫女子的裙帶浮動。
衆人皆好奇,這大名鼎鼎的天師,怎麽和京都名聲最差的徐姑娘走到一起。
“你這騙子!”徐姜眼角痣一沉,聲色俱厲,整個人像個劍拔弩張的小獸,下一秒就會撲上去咬死他。
只見他眨眨眼睛,顯得純良無辜,攤手做抱臂狀,分外松弛,“這位姑娘為何如此稱呼莊某。”
她張牙舞爪,眼睛冒火,身上止不住的顫栗,憤恨地控訴,“不是你說,我報你名字,就可以直接進來。”
“可我卻被攔在門口,你整日就是這般坑蒙拐騙的嗎?”
他思忖片刻,那一層蒙了白霧的眸子終于逐漸清晰,“哦!原是暮山那位姑娘。”
徐姜更氣了!居然都沒有認出她是誰!
她緊握綢緞圓扇的手青筋暴起,咬牙切齒道,“是我。”咬碎的銀牙只得往肚裏咽。
Advertisement
卻只換來輕飄飄的一句,“此時确實我不對,我向姑娘賠禮,姑娘盡數可提,我盡量滿足。”
道貌岸然!若今日她沒能進來這百花宴,那當日的一句話,豈不就成就了他施仁布恩。
他倒好答應的輕巧,卻出爾反爾,真是君子所謂?莊子就是這樣教他的?
她冷着臉,甜膩的奶香味只往鼻腔裏鑽,聞得人好像也平和下來,“君子一言既出,應驷馬難追。”
他微微一笑,抱手作揖,神色極為認真,“姑娘教訓的是。”
正在這時,手臂傳來點點酥麻感,她用手一拍,正拍在一只黑手上,心下倏地大駭,頓時大驚失色,心道哪裏來的色狼!
擡眼一看,原來是紅纓正暗暗戳着自己的手臂。
紅纓見她終于看到自己,趕忙拉着她的袖子将人扯到一邊避開莊白玄。
她皺着眉頭不耐煩道:“怎麽了?”
紅纓将手掌抵在嘴邊,踮着腳貼近她耳根,已經心急火燎但還是小聲喃喃道:“小姐你根本沒報他名字!”
好像真的沒有,她剛想報上姓名,就被那誤事的顧若煙打斷了。
雖只是怔愣片刻後,實際上腦中速度比那飛流急湍,思考該如何挽回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只見她剛剛還怒火中燒像只驕傲的小公雞,轉眼間就垂頭喪氣得連鞋尖的絨球流蘇也耷拉下來,最後都化作一聲長嘆。
事已至此,沒辦法只好添起滿臉笑容,小步帶着試探到莊白玄面前。
眼角小痣都帶着讨好,“莊天師?”她細手虛握着圓扇,另一只手指尖不安地摩挲着扇面,局促極了。
“徐姑娘。”這莊白玄一副病容,卻十分友好,好似并不生氣。
“之前之事有誤會,我當時想報你名字,但被打斷了。所以對你亂發脾氣,實在對不起。”
他抿唇,溫和道,“即使如此,姑娘氣可消了?”
她撥了撥碎發,忙不疊道,“消了消了!”生怕他再口出惡言。
“那即使如此,我終于可以繼續我的話了,這牡丹可是姑娘所畫。”
“是。”
“我十分喜歡,此次講道,不知徐姑娘可否前來?”
徐姜實在沒想到自己随手而畫的牡丹竟然入了他的眼。
“當然。”
“那如此,莊某就先告退了。”
今日之宴本就是為了莊白玄特地舉辦的。誰人不想做他的入幕之賓,聽他講道。
卻不曾想到,出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徐姜,壞了衆人好事。
“也不知道是用了狐媚子法子,勾得白天師居然破例選她。”
“早就聽聞她最喜歡勾搭男子,剛剛兩人在那桃花樹下,誰知道她用了什麽下作手段。”
“我不服,憑什麽按要求該是作詩拔得頭籌的人才能聽天師講道。”
“我要去看看她到底畫的是何樣,當真技藝如此高超?”
徐姜哪還敢在這怨氣載道的地方多待,立馬帶着紅纓跑路。
直到此時,早早就趕來的宋國舅才緩緩站出來,默默跟在其後。
徐姜擡首注意到他,但也沒出言阻止,他就當是默許了。
三人左拐右拐,總算找到一地沒人處。
徐姜一手拎扇,側身倚靠在雕花木門前,氣喘籲籲道,“這幫人真是太可怕了。”
“可不是。不就是個講經傳道嗎?”
“徐姑娘有所不知啊,這莊白玄白天師,自從今年入京,短短個把月,不僅令一衆教衆心服口服,自願建館并助他成立淨土教。”
“并且各家勳貴立志于設宴,目的就是為了白天師。據說這天師參宴不看門第,不看出身。不看學識。”
徐姜聽罷哂笑,“你這話說得他好像是聖人一般,什麽都不圖,什麽都不謀。”
“可他确實不圖謀什麽,每次在宴會結束還會選一人做為他講道解惑。”
“雖然剛剛我确實錯怪了他,他目前為止在我這來看是個好人。可你不覺得他有點太好了嗎?”
徐姜本就對此人無甚興趣,于是将此話題就此打住。“好了好了不提他了。”
此時三人才注意到他們所在之處,是一處居所。
這小院幹淨整潔種滿花草,看起來與外面別無二異。也怪不得三人會轉到這來。
不過,這院子在蘇府中應處與西北角,位置較偏。
幾人也不好進入無主之屋,就準備離開這。
卻見一女子從正屋走出。
幾人見到女子皆是驚詫其美貌。
最誇張的要數宋國舅,只見他眼睛瞪得奇大,再用力些只怕眼珠子都要掉出框來。嘴巴倒是緊緊地抿着,可能怕張開就會口涎成瀑,那畫面着實不雅。
他手用盡力氣攥腰間玉佩,雖然玉佩完好無恙,可手心展開就看到一道深深的紅痕,一時半會難以消去。
眼前的姑娘同樣也是一襲白裙,卻沒有李淺淺的清冷感,容貌極其精致,但不妖不媚,像一張潔白無瑕的畫紙,嘴角天生上翹,不論何時都是笑意盈盈的樣子。
她盈盈走來,身架端正,步伐适中,腰間禁步發出叮當悅耳之音,像那潺潺流動的小溪卷起溪中沙石拍向石岸。
紅纓用肩膀杵向徐姜,眼睛像抽筋般示意她好好看看,什麽叫做大家閨秀。
她被杵得晃了兩晃,才穩住身子。還真細細瞧起來。
待女子走到他們跟前,她方才得出結論,這大家閨秀也不是一般人能當的,她還是省省吧。
女子微微點頭示好,頭上步搖輕輕晃動,眼神中似有萬千話語,卻閉口不言。
徐姜見狀便開口打招呼,“不知姑娘如何稱呼,我是徐姜,這是我的丫鬟。這位……”她指向宋國舅。
美人在前,當然要主動表現,哪能讓別人介紹自己,宋國舅搶話道,“我是宋見山。”
女子仍舊點頭,眉眼彎彎,卻不說話。
“可是我們三個驚擾到姑娘了?”
她輕搖纖白玉手,有些焦急,又繼續搖頭。
徐姜這才恍然道,“姑娘不能說話嗎?”
她這才笑着點頭。
三人面上皆露出可惜神情。只是宋國舅心疼極了,也不知哪來感同身受竟是憂郁至極。
“姑娘住在蘇府,那就是蘇府的小姐了?”
她點頭,頭上步搖輕晃。
徐姜思忖片刻,這蘇府向來只聞蘇晴娘這個嫡女,卻未聽說還有這樣天仙一般的小姐。
“蘇晴娘是你姐姐?”
她笑笑,嘴邊梨渦清淺。
“那你要和我們一起出去嗎?”
她緩緩搖頭後又點頭,徐姜也不知道她到底要表達什麽。
于是便比劃道,“蘇姑娘,你房裏可有紙筆?你可寫與我們。”
蘇姑娘笑着點頭。
得了準許的紅纓健步蹿進屋子裏,不出片刻,人就帶着紙筆跑了出來。
蘇晚娘得了紙筆,終于不用在浪費時間瞎比劃。
她将寫好字的箋紙遞給徐姜,字跡娟秀端正,如她人一般:我不能單獨出小院,需要等丫鬟一起。
“哦!”三人這下才明白其意。
即是如此便也不再強求。
最傷心的莫過于宋國舅,但也無可奈何。
“你們三人是誰!?”尖利的一聲吶喊傳進三人耳朵。
一名丫頭裝扮的小姑娘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
徐姜掏了掏差點被震聾的耳朵,怎麽這蘇府的丫鬟小姐都是一樣的毛毛躁躁,聲音尖利。
這小丫頭一上來就死死的攀住了蘇晚娘的手,只顧将她往外帶,可眼神飄忽閃躲,不敢正視三人眼睛,“二小姐,外面來了好些人,咱們也去園子賞花吧。”
蘇晚娘眉頭緊鎖,求救般地看着徐姜他們,胡亂地搖着頭,頭上的步搖叮鈴作響,狠狠地打在這小丫鬟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