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淨土教
淨土教
這一日,裴禮接到李大人的口信,便快馬加鞭趕來。
疾馳的馬車在街道上像風一樣呼嘯而過,一陣清脆熟悉的笑聲從隔壁的寶馬香車中傳來,裴禮聞聲望去,春風好像聽到他的心聲,暗中替他撩起簾邊一角,只見車廂中的姑娘珠翠壞繞,纖細的手臂上戴着一汪碧綠手镯。冷白色的皮膚顯得手镯又透又綠。雖是一閃即過,可那镯子卻深深印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馬不停蹄趕到李府,裴禮被小厮快步引進,李大人已在書房恭候多時。
書房中檀香濃郁,香爐中還留着剛燃盡的香灰,房間裏隐隐約約透着煙火氣。
白胡子老者枯樹皮一般皺巴的老手平放在桌上,正望着桌邊餘韻袅袅的香爐出神。
屋外響動聲起,他邁着硬朗的步子緊忙開門迎上,臉上挂笑,眯起來的眼角褶子裏像是能養魚,說起話來胡子一翹一翹,是個十足的可愛老頭。
“賢侄!”
“李伯伯!”他修長的虛握成拳,眼中仍是始終一貫的溫柔,唇邊笑意淺淺,規規矩矩地彎下細腰見禮。
李通海見此擡起枯瘦的手連忙将人扶住,本想攬上裴禮的肩膀,奈何裴禮身高七尺有餘,他只堪堪能扶住手臂,兩人虛攬着像是同輩般親昵,将人帶進屋裏,“走走走,我們屋裏說。”
一進書房,李大人耷拉的眼皮中眼神一變,犀利的眸光向門外掃了兩眼,快速關門,緊接着将支窗取下利落地關上。
裴禮見他如此謹慎,不免另起了心思。淨土教之事,不僅能助他成功入仕,或許還可讓他獲利更多。
“裴賢侄,別見怪。”
裴禮仍舊挂着笑,如青山泉水令人舒心。他正襟危坐,等待下文。
今日一早他忽然收到李大人親信送來的書信。信中內容無他,只有速來二字。看來事出緊急,他顧不得其他,直奔李府。
“淨土教之事,可有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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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還沒有。”
“這兩日禮部尚書家裏在準備百花宴,已邀請莊白玄。我們可以從這件事上做做文章,看看是否能找到些線索。”
“好。”
“裴賢侄,你春闱準備的怎麽樣?”
裴禮笑笑,李國海見他如此,也知道是自己多嘴,便不再提及此事。前太子太傅唯一的孫兒,如何還用的着他操心。
要知道裴太傅當年在教導當今聖上時,都是出了名的嚴厲。
記得有一次,太傅課上檢查他《大學》背誦,太子年幼貪玩,哪裏會背,支支吾吾半天,也只會一句“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還磕磕巴巴。這讓平時就規行矩止的裴太傅如何能容忍,當下聲色俱厲,痛斥訓誡,若當日不能背下則罰太子三日不得上課。
李大人講這段往事打趣似的講述。“裴太傅可會如此對你呀?”
“爺爺對太子怎麽可能真罰。若我不會,只怕就是一頓荊條了。”
李國海駭然,雖說裴太傅确實墨守成規,固執死板。卻不想對親孫子如此心狠手辣。
“裴賢侄受苦了。”
“不苦,若非祖父嚴厲,又如何會有如今的裴禮。”
“再說今日,我身在皇城,又與李大人共事,我若能成事。裴府老小皆仰仗于我,我就是裴府的話事人。也就不往以前受的苦楚。”
“李伯伯放心就好,淨土教之事我定會查清楚。”
“有賢侄這話就好。”
莊白玄來京都不過短短半年,卻已經将淨土教發展至今日規模,如今有官職在身的官吏中,有半成家中親眷都加入了淨土教。而這淨土教入教并無特別規定,全看緣分。
莊白玄每隔一月便會參加一次勳貴宴會,每月辦宴名門勳貴多如牛毛,若得莊白玄青睐,那自是無上光榮,此次便輪到了蘇尚書府。
蘇尚書府內,上至夫人小姐下至家奴仆人無一不在緊張忙碌。
管家婆子檢查着最後的物品擺放和家具是否整潔,連死角都不放過。:
她擡起綢緞袖子,将手中白棉布往剛擦拭過的茶桌上一抹,只見水痕邊緣帶着灰塵土色,聲音陡然尖利:“快把這在擦擦,若是髒了貴人的袖子,看夫人不發賣了你。”
小丫頭見狀吓得瑟縮着肩膀,撈起銅盆中的白色抹布,用幹癟的小手使出吃奶勁擰,待完全沒有水珠落下,才揮舞着竹竿似的手臂在茶桌上奮力擦拭。
管家婆子這才滿意離去,準備去夫人面前露露臉,彙報今日成果。
蘇夫人一進清水苑的院門便将身邊丫鬟都使喚走,進入主屋把門帶上就看見蘇晴娘在梳妝臺前閑坐着,銅鏡中的姑娘鵝蛋小臉,五官略顯寡淡但卻特意用眉筆将眼尾垂下延長,顯得楚楚可憐。
“我跟你爹已經商量好了。”蘇夫人站在她身後,從擺滿金釵钿合的梳妝臺上撿起篦子,為她一下一下小心仔細地篦發。
“趁着百花宴這次機會,我會公布你和毅兒的婚事。”
她細細地聽。心中溢滿欣喜,如今能和表哥在一起,之前的努力才不算白費。
“而且這次白玄公子也在,若是能得他青眼,能夠入淨土教,那婚後你在婆家地位就更加穩固。”
"娘,為什麽這樣說?”她擡頭透過銅鏡疑惑地看向身後的風韻猶存的母親。
“傻丫頭,”蘇夫人用梳篦輕點她的頭頂,“你可知入那淨土教的都是何人?”自頭頂至發尾一梳而下,順滑至極。
她不以為意地輕嗤一聲,“是何人?”
“榮國公府的的二姑娘小公子、仁郡王府的大夫人、六部中的一些高官子女,寧國公的二小姐你未來小姑子也在其中……”
忽的梨花木門發出“吱呀”一聲,像是有人靠在門上發出的。
門內立即立馬噤了聲,相視一眼像門口望去,蘇夫人悄聲慢步移到門邊,側耳傾聽未見動靜,猛然推開,滿園春色一覽無遺,不見任何活物。
正在這時,錢婆子嚎着大嗓門咋咋呼呼地進了院門:“夫人!大小姐!”
蘇夫人拿出當家主母的氣勢,端正站好,頤指氣使道:“何事如此慌張?”
“回夫人,已經按您的吩咐将花園和前院會客廳全都清掃幹淨,絕對一塵不染,定不會丢了我們尚書府的面子。”錢婆子洋洋得意地細數着她功勞,盼望着夫人能賞些什麽。
“這都是你的本分,”轉頭又說,“待宴會後自己去賬房領二錢銀子作賞。退下吧。”
錢婆子心花怒放,連聲音都拔高了幾份,“謝夫人!”邊說着邊小碎步後退,幾眨眼的功夫便出了院門。
這錢婆子一出院門,就大步流星地往花園走,繞了幾圈之後見四處無人,才終于提起步子跑去西跨院。
西跨院是姨娘的院子,這蘇尚書有一妻一妾,妻子傅氏育有一女,妾室柳姨娘也有一女。現如今兩個孩子都到了該議親的年紀,嫡出小姐親事已定,庶出小姐卻還沒個着落。
柳姨娘一看是錢婆子,立即招呼身旁嬷嬷備茶,待嬷嬷倒完茶水,她将手帕墊在手上親自端給錢婆子,“錢婆子,這般為我和晚娘奔波,我們真是不勝感激。”轉頭使個眼神給嬷嬷。
嬷嬷從箱籠中拿出一個金線銀絲荷包來,交給柳姨娘。
柳姨娘纖細的手指從荷包中拾出兩顆小金珠,笑着雙手遞給錢婆子,圓潤锃亮的小金珠順着細膩滑嫩的手滾向那雙粗糙布滿老繭的手掌,剛落入掌中,便被一把握住。
錢婆子咧嘴笑着将掌中的金珠收好,放到胸口的內袋中。
才終于開口,“柳姨娘大氣,剛我聽大夫人說再過兩日的百花宴上,要公布大小姐和世子的婚事。”
“那我們晚兒該怎麽辦!”柳姨娘秀眉微蹙,映上愁容,“明明是我們晚兒先識得世子,卻被那惡毒的大小姐橫插一腳,竟是給搶了去。”
“現在晚兒為此事郁結于心,怕是又要病上一陣子。”柳姨娘泫然欲泣,卻是個拿不住主意的,“這該如何是好?”
蘇家二小姐蘇晚娘從小體弱,這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毛病。柳姨娘懷胎時八月時,不知是吃壞了什麽東西突然小産,當時生産十分兇險,本以為會一屍兩命,也算這娘倆命大,孩子雖出來了,可是一出生便不會哭,還十分孱弱。待到孩子兩歲還支支吾吾發不出聲,這時差大夫來看,才知道是在娘胎裏落下的病,至今口不能言。
大姑娘馬上要出嫁了,可晚娘這樣子誰又會娶呢?
“柳姨娘,我還知道一個消息,你要不要聽聽看。”
柳姨娘松開荷包口,又倒出五顆金珠,眼神露出幾分希冀,“你說。”
“這遠近聞名的莊白玄,在百花宴那日也會來,聽大夫人說,那淨土教裏都是貴人。若二小姐也能入那淨土教,還會愁嫁嗎?”
柳姨娘聽罷陷入沉思。
錢婆子目的已達到心中喜不自勝,攥緊金珠準備道別:“柳姨娘,我的消息就這些,若無事,我先退下了。”
清雅的小院裏又只剩下柳姨娘主仆二人。
“嬷嬷,我們得好好為晚娘籌謀,晚娘變成現在這幅樣子,她傅氏可脫不了幹系。”柳姨娘心中惱恨,提起傅氏睫羽下兇光畢現,哪裏還有剛剛柔弱無主的樣子。
再說那李大人府裏,裴禮已拿着李大人送給徐姜的禮物去認命做了一回驿足,人已到徐府,卻在門口躊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