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門被打開了, 曲墨很快地調整好了呼吸,說道:“不好意思老師,程禹在外面聽到些動靜, 不像是老師您, 所以反鎖了。”
“他之前被吓到過……”語氣很是委婉。
許老師看了一後面那孩子一眼,大概知道先前的事, 于是也沒太糾結門這個問題, 進來之後就說道:“沒事,有個學生從樓梯處摔下來了, 估計骨折了,已經派學校的車緊急送走了。”
“應該沒事。”再三又重複了下, 似乎在自我安定。
程禹坐在椅子上,人一臉呆滞, 他有點腦子轉不過來。
但是正當他想開口說話的時候, 胳膊一下子被拉住了,人也被拽起來了。
耳邊響起曲墨溫和的嗓音。
“那老師,今天中午實在是麻煩您了,我和程禹就先回教室了,您休息一會吧。”
現在鐘表的指針已經是斜右上方了,再過一會, 下午的課就要陸陸續續上了。
曲墨拉着人微微彎了下腰, 随後就帶着人出去了。
許啓擺了擺手, 沒管這兩個孩子,只是靜靜地看着窗戶外邊。
用手指捏了捏自己眉心。
今年是怎麽回事呢?
*
下午的課好在還一帆風順, 晚自習最近更改成了自願原則, 興許是因為前一段時間的風波。
學校更傾向于把孩子快點扔給父母。
這點倒是皆大歡喜。
曲墨在門口的時候,歪頭看了下程禹, 目光很是擔憂。
但又覺得自己不必擔憂。
傅荊南還是很疼這個外甥的。
“你就聽你舅舅的,去他那裏吧。”曲墨擺擺手,把人招呼走,然後自己就準備步行回家了。
身後的人頓時有些焦慮,心說走這麽快做什麽,留他一個人幹等家長啊。
但是就當程禹準備開口朝人喊的時候,突然脊背發涼,看到了那個模糊不清的背影。
閉嘴了。
曲墨背着書包慢慢地走路,踩着自己的影子,很認真。
然後回頭看了一下,發現不遠處的程禹已經擡步上車了,看樣子是來接他了。
曲墨放下心來,随即接着往家走。
手腕上的發絲搖搖晃晃,這次留的不是很多,曲墨擡手看了一下,微微蹙了下眉。
淩岐……好處理嗎?
曲墨自當年發生過那事之後,只是在傅家見過淩岐一面,那人自然是想殺自己的。
不過被一劍弄碎了。
曲墨有時候也在想,他小時候那麽歡喜地叫淩叔叔,居然都是假的。
可是為什麽讨厭他呢?
因為讨厭父親?連帶的?
曲墨眼眸流露出幾分厭煩,覺得大抵不是他原先想的那樣。
一去十多年,淩岐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的,自然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消失。
曲墨腳步突然一停,似乎想通了什麽。
——他怎麽可能不要自己呢?
與此同時
程禹已經到了傅荊南的住處之一,一進門就看見舅舅在辦公。
他神色恹恹地把書包放在了玄關處,然後開口說道:“他們真的會離婚?”
語氣相當委屈。
傅荊南瞥他一眼,面不改色地說:“那我會在門前挂鞭炮。”
“……”
程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舅舅那麽讨厭自己爸爸。
是有什麽過節嗎?
可是舅舅明明歲數比爸爸小,上的也不是一個大學,看起來也不是認識的朋友。
唯一的交際恐怕就是爸媽結婚的時候。
對于相識不多的人,是怎麽能先入為主地産生如此大的不滿。
程禹仔細想了下,那張舊照片裏也沒他舅舅,所以曲叔叔也不一定認識舅舅。
并且論關系來講,應該是自己爸爸比較關心曲墨才對,為什麽好像這是十多年是舅舅在管呢?
他蔫巴巴地走到了在沙發上坐着辦公的傅荊南身邊,然後坐下。
“……”
傅荊南等了一會,但是遲遲不見人說話,眉頭很快就擰起來了。
怎麽磨磨唧唧的。
“你要說什麽?沒作業?”傅荊南開口問道。
程禹心道果然如此,他舅就看他不順眼,處處不順眼。
好歹他身上也是有媽媽一半的血脈啊。
“你為什麽這麽讨厭我爸?”程禹實在沒忍住,往前傾身問道。
他其實不太清楚姥姥家和本家的關心,只知道姥姥姥爺早就去國外定居了,傅家的産業大多是在請代理,不算大也還可以,一般是媽媽在操心。
至于舅舅,就好像純不管。
程禹話音剛落下,就遭到了一記白眼。
傅荊南把電腦合上了,學校的活動安排差不多了,他雙腿交疊,看了一眼自己這個愚蠢又天真的外甥。
“你以為你父親是個什麽——”
東西兩個字被憋在嘴裏,硬生生地變成了“什麽樣的人?”
程禹确實倒是被問住了,他雖然外表看起來很光鮮亮麗,家境很好,父母就他一個獨生子。
但是說實話,他的童年實際上是和阿姨在一起過的,吃飯、玩玩具、散步,都是阿姨。
一般晚上父母才會回來,然後會例行公事地抱抱他,然後接着上樓忙。
媽媽會細致地和阿姨詢問今天的事,并且交代一下晚上的事,然後就走了。
好像愛是一個可以代辦的事。
不過因為忙嘛,也沒什麽不好理解的。
事情的轉折點大概是因為後來莫名奇妙地自殺,情況才好了點。
但是要是真讓他來描述對于自己父母的印象,認為是什麽樣的人……
程禹猶豫片刻,然後說道:“一個……一個商人?”
他也就知道這些。
傅荊南看自己這外甥緊張兮兮的樣子,再加上說出的話,莫名面色微微變了。
“他小時候不帶你?”
程禹只能點點頭,解釋道:“他們很忙,都很忙。”
傅荊南面色更臭了,他倒不是不愛自己外甥,可當時姐姐和家裏鬧得那麽僵,自己總不好倒貼去他們家。
沒想到這麽不上心。
傅荊南雖然對程家棟這麽個鳳凰男抱有先天性的偏見,但是并不希望因為自己而影響他們正常的父子感情,于是也只是說:
“那都是之前的事,我很難對他抱有好感,但你只是個小孩,不必糾結這個事。”
語氣放得很溫和,乍一看還真的像那麽回事。
然後下一句:
“所以我覺得你不如改回你媽的姓,離婚後就直接給我姓傅。”
程禹:“……”
其實也沒問出個什麽名堂,這讓程禹感覺有幾分受挫。
但是他覺得好不容易舅舅看起來好說話點了,不如趁熱打鐵問清楚自己困惑的事,于是給自己鼓足了勇氣,終于大聲開口說出了那句話。
空氣彷佛凝滞了。
程禹看着他舅舅正在以一個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自己,并且活動了一下手指關節,似乎很是不爽。
完了,完了。
“你上哪聽的這種說法?你爸他……不是,曲墨他怎麽可能……”簡直是一句半句解釋不清楚。
傅荊南覺得煩躁是因為沒有想到程禹這麽個“千嬌萬寵”的公子哥會有這種煩惱。
但是仔細一想這問的鬼話,又煩的要死。
程禹真的很懷疑:“曲墨他真的不是我爸或者我媽的私生子?”
傅荊南聽的頭都要炸了,這怎麽還分別列舉了情況呢?不僅說了自己爹,還要惹上自己媽。
“怎麽可能?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曲墨姓曲,跟你們程家有什麽關系?”傅荊南整個人都直起了背,覺得這問的未免太不着四六了。
這孩有問題是不是,一下子罵了幾個人?
把自己爹媽算進去,再算進去曲家夫婦,這張嘴就知道胡說八道是不是?
程禹被劈頭蓋臉一頓說,但是他還是覺得很委屈,這倒不是他嫉妒什麽的。
就是好奇嘛,這也不行。
再說了,分明有很明确的證據啊……
他一時間沒忍住,和自己親舅舅交了底:“可是我看過十多年前,我媽……寫給曲叔叔的情書……”
傅荊南頓時沉默了,扭頭看向自己外甥。
表情有幾分複雜。
“這你也能翻到?你是地鼠嗎?”
這語氣甚至夾雜着幾分震驚。
程禹沒想到這也要被罵:“我……我當時好奇嗎,順便替曲墨找點東西……”
傅荊南面色頓時五顏六色,很是不解道:“你在你自己家裏……替曲墨找東西。”
他很認真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外甥,突然覺得親近了許多。
是姐姐親生的,好傻啊。
傅荊南沒費多大勁,就把程禹和曲墨那點事全知道了,一籮筐裏啥都不剩。
程禹覺得奇怪,他來問問題,怎麽到頭來自己一直在被盤問。
頓時有些不大高興:“您也不和我說其他的,我回去睡覺了……”
這不純欺負人嗎?
傅荊南把人給拉住了,氣定神閑地說:“跑什麽?”
薄唇輕啓:“我只是震驚于你胳膊肘往外偏的程度而已,你還擔心私生子,我怕是覺得曲墨都是你生的了……”
程禹一下子被羞辱了個徹徹底底,整個人雷的外焦裏嫩。
“我、我……曲叔叔不是在我爸公司工作過嗎,我找找廢的文件怎麽了?那些廢止我小時候疊紙飛機了,我拆拆看看有沒有曲叔叔的筆墨這有問題嗎?再說了曲墨他。”
程禹一下子頓住了,随後說道:“他不是相當于……沒爸爸了嗎。”
“找找又不妨礙什麽事,我爸爸機密的文件向來不放家裏,我翻兩下公司就倒閉了?也不能吧。”
傅荊南對于這番言論一時間被堵的無言以對,的确如此,不會造成什麽影響。
不過。
那個僞君子還能生出這麽單純的孩子。
果然是傅家的基因好。
“沒事,翻就翻。”傅荊南擡手從茶幾上拿了杯水,輕微抿了一口,緩解了下嘴唇的幹澀。
他覺得自己的觀念确實需要改變了,都十七八了,也不算是小孩子了。
告訴他們似乎也無妨。
“曲墨和程家沒有任何關系,他就是你曲叔叔唯一留下來的孩子,至于為什麽我和你父母都很關照這個事情,原因無非兩個。”
程禹聽到要緊處,頓時有些緊張。
“一是因為過往的情誼,好友之子,無論如何都要照顧的。但這還不能完全支撐現在的局面,沒有什麽友情是不會被時間沖刷的,多大的情誼啊,能跟一輩子麽?”傅荊南漫不經心地說,聲音有些嘲弄。
程禹有些聽不懂,這難道不就是原因嗎?
“所以第二個原因比較重要,當然是因為你父親他愧疚啊……或者說,做賊心虛。”
說完這話之後,傅荊南側頭看了下自己這外甥,很是平靜地說:“我接下來的話都不會很好聽,我至今都對你父親有着偏見,所以在我這裏你聽不到任何好話。現在回房睡覺或許還可以保留住你心裏父親的英明形象,我給你選擇。”
空氣安靜了幾分。
程禹手指蜷縮了下,他不僅對父母不甚了解,其實對舅舅也不是很了解。
偏見真的是偏見嗎?
“我聽,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