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曲墨看了看滾到自己腳邊的球, 和上面的眼睛面面相觑。
倒是也沒有感覺害怕,因為之前在家裏飄的好像也是這種。
曲墨思考了一下,想起了之前是如何讓對方陪自己玩的, 十分貼心地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上面已經沒有之前的牙印了, 顯然是已經忘記了疼。
“鬼”從來都是極其餓的,尤其是對于這種“半死不活”的鬼, 它什麽都能吃。
雖然單一地祭祀、燒紙那種行為的确能夠緩解, 但是如果真的能生啖血肉……那可是極致的享受。
吃一口,就能緩解四五天的餓。
吃完一個人, 那就能緩解幾個月的餓。
吃一群人……
那黑球上面鑲嵌的眼睛還帶着幾條血絲,有些渾濁, 應該年歲已經不小了。
露出幾分貪婪的神色。
黑球般的物質突然開始流動起來,然後分成了兩半, 形成一個嘴巴的形狀, 上面布滿了利齒。
速度非常之快,幾乎已經朝着面前孩童的腦袋去了。
就在曲墨歪腦袋表示疑惑的時候。
“砰!”
那個球被重新“合”上了,上面有只腳踩在上面,視線往上移,是一張無語凝噎的臉。
曲墨對視了一會,不知道為什麽覺得略略有些不舒服, 于是快速地低頭。
然後就看到了那個球。
上面的利齒早就消失不見了, 眼睛被積壓着, 滲出點血來。
曲墨身子小,刷刷刷地往後挪了挪。
有點吓人。
道渝覺得這小孩簡直就是好孬不分, 自己不就是咬了他一口而已, 原先那東西都喝多少了?
現在又巴巴地給人喂。
真不怕一口直接把他吞了……
道渝低頭看了一眼這東西,心裏煩躁得很, 本來還想着多折磨一下它的。
算了,這還有個小孩。
那黑球被直接一腳踢開了,撞到了自己墳頭上的碑,然後瞬間消失成一縷黑氣。
看着倒是十分詭異。
曲墨的眼睛跟随着那個抛物線移動了過去,看着很是呆瓜,但那玩意消失之後。
就又只能面面相觑了。
“……”
道渝自己靜靜地站了一會,然後還是俯下身盯了過去,或許是自言自語。
“我是不是該把你送回去了?”
曲墨仰頭看了過去,腦門還有一團紅紅的,是撞到了床框。
估摸是從床上跑下來搞得。
道渝也只是想了一會,很快就做了決定,反正這孩子還小,對他也造不成什麽威脅。
先送回去吧,也喂完飯了。
曲墨就直接被撈了起來,一縷黑煙也圍繞在周遭,煙雲缭繞的。
“欸?”很是驚奇的呢喃。
靈山一到秋天,樹葉就落得十分快,所以從遠處看,簡直就是個禿山。
只有幾只烏鴉在亂叫,讓人心裏煩躁不安。
——
道渝單手抱着這小孩,有些無奈地站在門口。
他一扶門把手,這小孩就哭。
“……”
什麽毛病?
曲墨淚眼汪汪的,鼻尖都給哭紅了,雙手扯着一縷柔順的頭發。
就是不願意進去。
“這你家,你不進去?”道渝匪夷所思地去問,同時想要把自己的頭發給薅回來。
但是不知道這小孩為什麽這麽執拗,一直不松手。
“行吧……”
道渝不死心地又去擡手去扶門把手,耳邊果然又傳來嗚嗚聲。
他微微一挑眉,覺得甚是有趣,回頭盯了過去。
曲墨吓一大跳,小身板往後挪了挪,猶豫地嘤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道渝笑得肩膀在抖,曲墨臉頰上的嬰兒肥也随之震動,莫名顯得十分滑稽。
但就在這時候,樓梯下面突然傳來說話的聲音。
曲墨扯着道渝頭發的那只手也沒丢,只是好奇地扭頭去看。
“啊,你們是誰……為什麽站在我媽……我家門口!”語氣先是疑惑,随後就是義正詞嚴,再往後就是帶着怒氣。
男人快步往前走,後面還跟着一個年齡尚大的老頭,看樣子估計是他的父親。
曲墨不認識他們,又回頭看了下道渝,心裏衡量了一下。
又縮了回去。
道渝:“……”
行吧,也沒那麽笨。
不過都露一次靈身了,真不劃算。
“你家?”道渝擡眼去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陳武本來還是氣勢洶洶的,認為這個玩coseplay肯定是什麽不三不四的人,但是走進一看,自己竟然比對方差一大截。
還有那雙眼睛,怎麽是藍的,好滲人……
“當然是我家了,街坊鄰居都認識我媽,倒是你,站在我家門口做什麽?”陳武很是有理有據地反駁,臉上的痘坑還閃着油光。
他是最近才在醫院套出來他媽藏着的事的,原來他那遠方表哥留給他家一大套房子呢,這好事為什麽不早點說呢?
自己一天還沒住過呢!
明天帶倩倩來看看,這樣就應該能成功說服老丈母娘了吧,領證肯定就是這半年的事了!
道渝垂眸盯了一下這個人,又移眼看向了後面那個畏手畏腳的老年人。
輕微地側了下目,十分配合地讓開了路。
面色十分平靜。
曲墨眨巴眨巴眼,本能地覺得這個走向好像不符合他的預期,在道渝懷裏扭了扭身子。
擡頭望了望對方,雖然只能看到下巴。
陳武誠:“……”
他以為要吵一架的,但是就這麽完了?
對方讓開了路,自己只好上前去開門了,不過……這人這麽有禮貌,不會是他媽那侄子的親戚吧?
應該不是吧……
算了,算了,還是趕緊進去吧。
“爸,你過來看下,鑰匙是哪個來着?”陳武誠莫名有些尴尬,他只是偷來了她媽的鑰匙而已,但是并不清楚是哪一把。
那老頭快步走了上去,父子倆就在這彎腰試着,場面有些難以言喻。
似乎是自己意識到了問題,陳武誠又自言自語補充了句。
“媽怎麽又挂這個鑰匙串上了,這麽多鑰匙每次都很難找。”着重強調了一下每次。
道渝抱着曲墨等了一會,視線從冷淡,漸漸地演變成煩躁。
“……”
真服了,怎麽一家人都是蠢貨。
曲墨坐在人家懷裏,有些呆呆地看了下道渝,情不自禁地往前湊了湊,瞳仁裏倒映出一張俊秀的臉。
以及一雙揶揄的眼睛。
“……”
被發現了。
曲墨意識到後尴尬地又扯了扯手裏的頭發,一腦袋扭了過去,埋在人的肩膀裏。
不露頭了。
耳邊傳來一陣輕笑。
不過很快門就打開了,道渝收回了自己的手,往上颠了颠懷裏的崽子。
示意對方來看戲。
陳武已經滿頭大汗了,甚至剛才以為自己沒有偷對鑰匙,急的都想要直接打電話問了。
但是還好試成功了,門終于開了。
“呼……”
他們幾乎是很快地就推門進去了,随後扭頭上下打量了一下道渝,然後。
“砰!”
很用力關上了門。
“……”
給他臉了。
道渝邁步往前走了幾步,手剛放上門把手,就直接低頭看了下懷裏的一團。
“不許哭。”
曲墨臉頰被憋得紅紅的,本來想擠出兩滴淚的,但是硬是被打斷了。
只是可憐兮兮地看了下道渝。
曲墨被點了下腦袋,然後就被“帶”進去房間了。
就是直接地走進去了,好像也沒有開門,感覺周遭的物質仿佛流動化,像是水一樣。
曲墨還伸了下手指,想碰一下,但是被打了一下。
“想鑲進牆裏啊?”
曲墨雖然不太懂,但還是認為“鑲進牆裏”不怎麽好,于是默默地收回了縮回去了身子。
房間裏面的場景沒有任何改變,似乎還是原來的樣子,茶幾、餐廳、廚房、玄關……
一目了然。
陳家父子似乎很是興奮,到處在撫摸裝修打的吊櫃以及一些廚具,并且對此發表了一些自我評價。
“這個到時候直接帶倩倩媽來看就行吧……我看跟新房一樣!”
“媽這麽多年,一手拿錢,一手住好房子,瞞咱爺倆好苦啊!”陳父極為不滿道,并且這話得到了自己兒子的贊同。
不過陳武誠走進卧室的時候,卻莫名覺得脖子有點濕,眉毛擰了擰,往上擡頭看了看。
也不漏水啊。
這房子大概有100多平,當婚房就足夠了,房間還能留出來一個。
真不錯。
曲墨從成功進門之後,就再也沒有睜開眼睛,只是縮着腦袋埋進道渝的衣服裏。
像個幼年版的鴕鳥,相當沒出息。
道渝索性直接找了把椅子坐下了,準備把脖子上的崽子給薅下來,他說為什麽不願意進門呢。
原來是能看見了。
原本是看的範圍是比較小的,畢竟靈體也是有等級劃分的,高等的可以允許別人看見與否,擁有一定的主動權。
那黑球本來也是道渝在後山無聊捏出來的,不知道怎麽自己跑到這來了,能看到也情有可原。
不過低等的靈體,一般沒這個能力,只能在特定的情況下被人看到。
譬如,住宅風水、起靈儀式、個人磁場弱等。
除此之外,低等靈體……一般長得比較難看,只有等級高點的才能維持生前最好看的模樣,等級低的一般都是死亡時的樣子。
渾身是血,五官移位,皮膚脫落,蛆蟲啃食。
這些都是基本操作。
道渝一邊垂眸想着亂七八糟的事,一邊打算扯着曲墨那并不存在的腰,試圖将他剝離開自己的脖子。
“啧,怎麽回事你?”
曲墨自己堅持的很,牢牢地蹭着他的衣服,手裏還頑固地拽着青色的發絲。
與此同時,還倔強地閉着眼睛,臉頰肉乎乎的。
害怕自己被吓到。
道渝有些忍俊不禁,但又覺得這小孩當真可憐,到現在還不會說話,父母也不在其身邊。
留下這麽一堆吸血親戚。
倒是還不如孤兒呢……
就在他走神期間,道渝突然感覺頭皮一痛,面無表情地垂眸看着手裏的崽。
以及那雙小手裏的發絲,帶着發根的那種。
“你給我睜開眼睛。”嗓音有些冷了已經。
曲墨還是很能審時度勢的,他感覺情況不是很秒,但還是很害怕那種東西,眼皮猶豫了好久。
不敢睜。
道渝簡直都要氣笑了,他活了幾百年第一次被人薅掉頭發,還是個普通人類。
要不幹脆吃了吧,一吞解萬愁!
他還害怕了,這方圓幾裏的鬼不都是聞到他的香味引過來的嗎?結果自己還害怕上了。
人果然就是又笨又慫的!
一縷黑氣彎彎繞繞地往上飄,目标直沖眼皮,非常“強硬”地讓曲墨睜開了眼睛。
純黑的瞳仁幾乎是瞬間就放大了,似乎是看到了什麽東西。
道渝十分惡劣地想,吓不死——
但就在這時,他突然抓不住這小孩了,對方力氣仿佛是完全使出來了。
臉色蒼白至極,跌跌撞撞地往他身上爬,最後環住他的脖子,一個勁地往裏蹭。
身子都在抖。
他害怕。
道渝有些愣住了,他無所适從地又抱住了曲墨,剛想要說點什麽。
就感覺脖子濕噠噠的。
真哭了。
興許是又怕又懼,懷裏的人連哭出聲都不敢了,只是一直在抽氣。
道渝一下子後悔了,他面色有些難看,覺得自己簡直是有毛病。
吓他作甚,本來就不會說話,還那麽小。
心情頓時陰雨連天。
房子裏挂在吊燈上的鬼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舌頭,攀爬在地板上跳樓鬼撿了撿自己的內髒并塞回了肚子裏,卡在電梯夾層的鬼側身撞了撞牆試圖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扁。
它們都在蠻努力地為自己開脫,證明不是自己吓到那孩子的。
“滾。”
很不耐煩的語氣。
衆鬼十分默契地往陳氏父子所在的次卧爬去,速度極快,很快客廳就空無一鬼了。
但道渝不知道他這句“滾”沒有指向性,曲墨雖然小,但還是能聽懂絕大多數話的。
他以為對方在和自己說。
手顫顫巍巍地松開了,曲墨還是閉着眼睛,臉頰還是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試圖往下爬,這個人雖然好看,但是他讨厭自己。
還不如黑球……
要走,要走。
道渝抓着人的手,想看看怎麽回事,但是卻被推開了,根本就不讓抓。
擡眼看過去,眼角還在淌淚。
“不哭了好不好?”道渝低聲問道,直接又把人抱回來了,臉上滿是慌亂的神色。
心裏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
怎麽哄孩子?怎麽哄?
站起來,啊,站起來走走。
他把人抱起來,很是小心地來回走,嘴裏安撫道:
“沒有了,都沒有了,不害怕好不好?”
“我的錯,我的錯……”
曲墨還是抵觸得很,他一直往外推,顯然是已經“心灰意冷”了,把面前此人劃分為“壞人”行當。
努力憋住自己的淚。
“唔……嗚嗚”
懷裏只能偶爾發出點哭的響聲來,似乎是真被他吓怕了。
本來那麽一張可愛的小臉,現在眼睛都哭腫了,成個包子了。
道渝面上愁雲慘淡,他一個封建餘孽,幾百年來根本沒有建立過任何親密關系,壓根就不知道怎麽帶孩子。
只能重複地道歉。
他真的怕這崽子眼睛哭壞了,太腫了,道渝捏着人的下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
“不哭了好不好,你再哭我也要哭了啊……”
曲墨難受的情緒有一瞬間的暫停,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道渝,這個大人好奇怪。
臉頰肉肉的,看着很好捏。
他有些焦慮,手不由得想要抓什麽東西,碰到什麽柔順的東西又條件反射地想摸。
但曲墨很快就松開了,人一個勁地往後退,睫毛下垂,收回了自己的手。
不能碰的。
道渝略微一頓,一下子明白了,有些無奈地扔掉了自己的發帶。
不束發了。
萬千青絲如瀑般地垂下,柔順而又淡淡的光澤,像是一匹綢緞。
曲墨沒忍住還是看過去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道渝,眨巴了下。
“真喜歡啊?”
曲墨沒有回應,但眼神出賣一切。
“行行行,往後就這麽散着,想拽就拽好不好?”
曲墨還是只看着,沒敢動手。
直到——
“墨墨?就給墨墨拽?好不好?”
曲墨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很是驚奇地看着對方,心裏有幾分雀躍。
只給他一個人嗎?真的嗎?
随後重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