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雙帝(42)
第42章 雙帝(42)
秦意離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偏偏他在朝堂上依舊雷厲風行,頒布了諸多讓百姓不堪重負的稅務。
仗着老臣身份上谏的大臣有的被押赴刑場,有的被抄家流放。
漸漸的,就有流言傳出與其讓現在的南境帝在位,還不如被北淵帝執掌時來的好。
明知道他是打算犧牲自己的名聲,好讓他光明正大的執掌南境,藺子晔卻無能為力的阻攔他。
直到意外和林以谌撞上。
半年前的溫潤翩翩公子已經變得冰冷難以接近,他冷冷地望着藺子晔:“你就什麽也不做?”
面對他,妒忌就像野草般的攀爬在心房上,藺子晔眼神不輸他的冷漠:“那你又做了什麽!”
“……”
兩人都是少時認識的秦意離,深谙他的脾性,知曉他做的決定,別人都無從更改。
挺直的脊背變得佝偻,他睨了眼藺子晔,什麽話也沒再說的,轉身要走。
“慢着。”
藺子晔叫住他,眼眸裏流動着的是莫測的危險:“他和南境皇帝有什麽約定?”
沒有回頭,林以谌緩慢的說出了他從林清平那裏聽來的,再聯合他查到的一些事情結合出了真相。
“七年前,陛下意外得知了先皇隐藏的真相,他原本想充作不知道的,但因為要護住你,他不得不拿着秘密去要挾先帝。”
說到這的他停頓了一瞬:“先皇暴怒中命人要将他溺斃在溫泉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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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子晔想起了他在溫泉池旁的異樣,原來是這樣……
“後面陛下雖然僥幸存活,但卻在遇刺時中了牽機毒。”
林以谌緊緊地捏住寬袍的袖口:“但那是先帝逼陛下服用的,他用南境秘法緩解的毒的發作,但卻要他每月月圓時承受蝕心之苦,這才造就陛下多年來體弱多病。”
“陛下無力對抗,又要護着你的命,只得一步步妥協,偏偏你……”說完潛藏在心底的怨怼,林以谌轉過身,眼睛裏皆是對他的嘲弄:“逼他至此!”
是他……?
若非為了救他,秦意離不會暴露他知道的真相。
若非為了讓他回北淵,秦意離也不會被迫到服用牽機。
若非為了讓他能執掌南境,秦意離也不會事事算盡到吐血也不肯停休。
那些深藏在暗不見底的思緒被擺在了明面上。
林以谌本想趁機将陛下背負的都全盤托出,可思及為了隐瞞藺子晔,至今都不願展露傷痛的陛下,他又将話吞咽了回去。
“好自為之。”
藺子晔就這樣怔怔地站在原地許久,眼眸裏空蕩的什麽都映照不出來。
那身形看上去無端蕭條了很多。
……
縱然有許渭之制的藥,秦意離的身體還是一天天的衰敗了下去,直到第九天。
睜開眼,迷蒙了好一會兒,他才慢騰騰地往旁邊摸。
手被攥住。
感受到熟悉的體溫,他輕笑地問:“怎麽不點燈?”
“……”
停頓了一瞬,藺子晔的嗓音聽上去壓抑沉重:“等會點。”
秦意離臉上的笑慢慢的淡了,他輕輕地問:“我的眼睛是看不見了吧。”
“沒事的,我去找許渭之。”
拉住他的衣袖,秦意離想看向他的位置,卻什麽也看不見,他佯裝只是無意的偏頭掩飾:“可能只是晨時起早了,興許過會兒便會好了。”
他不想獨留在這片黑暗裏。
在藺子晔的視野裏,他能看見身形微顫,臉上流露出驚慌失措的秦意離。
是……
因為看不見了,連情緒都隐藏不住了麽?
這樣想,俊毅的臉上浮線出痛意。
但他的嗓音卻是平穩的:“好,我陪你。”
一點一點地用手指擠開縫隙,秦意離試探性地找準着位置,将手指完全的契合進去。
借着指腹摩挲着他手上的紋路。
一時間,剛才冷凝悲傷的氣氛被他這樣孩子氣的動作緩解了不少。
藺子晔還調整了姿勢,方便他能随手觸及到身體的任何地方。
這樣的溫馨持續到外面響起順德的聲音。
“陛下,該上早朝了。”
眼前仍是一片的漆黑。
藺子晔剛坐起身想讓順德取消今日的早朝,可他這一動,秦意離就像是受到驚吓的緊抓住他的胳膊。
“……”
驚覺自己的行為過了頭,秦意離趕緊松開藺子晔的胳膊,勉強地讓自己露出笑容:“我沒事……我只是……”
他不想讓子晔擔心。
可是話不知為何就堵在了嘴邊。
內心催促着自己,強逼着自己不能軟弱,秦意離仰起臉,想象以往那樣露出他的笑。
但——
美人落淚,最是心碎。
本就樣貌驚豔絕倫的臉如今更是瘦得只有巴掌大,狹長的眼尾也因此變得橢圓,泫然欲泣的樣子讓他看上去像極了毫無攻擊力的兔子,讓人想要看到眼淚從那漂亮的眼睛裏滑落。
藺子晔看着卻是慌了神。
他何曾見過這般柔弱可欺的殿下。
哪怕是重逢時他仍然游刃有餘的和他周旋。
“我不會走。”
可此時他能說的唯有這句話。
明知道他将死,不該把藺子晔再綁在身邊,可在聽到他的話,秦意離心中仍是卑劣的興起歡喜。
“我……”
他唾棄這樣的自己,可又難捱心中的掙紮。
“是我不想離開。”
眼睛看不見的他臉上的表情都顯而易見起來。
聲音柔得都能滴出水來的藺子晔,此刻讓北淵的人看見都會懷疑他是不是被奪舍了。
“今日不上朝了如何?”
被這樣的藺子晔所蠱惑到的秦意離順從的點頭。
殿外的順德又喊了兩聲。
藺子晔問:“讓順德進來嗎?”
秦意離搖搖頭,他現在除了藺子晔,誰也不想見。
“那就不理他。”
順德是聰明人,在明知他們在殿內也不應答時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果不其然。
順德不再喊,腳步輕盈的走了出去。
還從未做過這樣事的秦意離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藺子晔:“順德他真的走了耶。”
從幼時就被賦予責任,到少年時的驚聞噩耗,青年時的以命謀棋,他還從未如此單純的做過一件‘壞’事。
“嗯。”
忍住心中的酸澀,藺子晔盡量讓他的語氣變得平靜:“小時候做錯了事,不想被母後罰,我就躲在櫃子裏,等到人都走了才鑽出來。”
“嗯?那她就不生氣了嗎?”
“沒有,她罰我抄寫十遍的經書。”談論起這些藺子晔的聲音裏還很感慨:“以前不懂母後的良心用心,還暗搓搓的埋怨她太過嚴厲。”
在腦海裏勾勒着小時候的藺子晔氣鼓鼓的抄着經書的模樣,秦意離就很是遺憾他們遇見時都已經是少年郎了。
他突發奇想地道:“許渭之在做什麽?”
不知他為何會突然提起許渭之,藺子晔想了想道:“應該是在研制新藥吧。”
許渭之甚少出他的藥廬。
通常不是在研制新藥,就是在觀看太醫院裏記錄的疑難雜症。
最近新多了一個在人身上試藥的愛好。
“我們去找他玩吧~~”
露出燦爛笑容的秦意離毫無陰霾。
藺子晔是很高興他能恢複精神,但若是這樣的恢複是因為另外一個男人,就讓他的心情不再那麽愉悅了。
“好。”
只是讓藺子晔沒想到的是他說的‘玩’是這樣的玩。
正在專心熬制新藥的許渭之邊記錄着,邊看着火爐裏的火候。
身後傳來了幽幽的蒼老聲音:“小渭之,你又在練毒——”
這熟悉的話讓許渭之條件反射地把手裏的東西丢進火爐裏,毀屍滅跡:“是意外,不是毒……”
等等,老谷主不是死了嗎?
驚覺到不對的許渭之猛地轉過頭。
看到的便是捂着肚子笑的誇張的秦意離,和站在他旁邊正在努力憋笑的藺子晔。
許渭之:“……”
“秦意離,我與你不共戴天!!”
他們确實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