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聽罷杜苗的話, 那人轉身就随着杜苗走。
杜苗心中一穩，果然如此。
她就說醫師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給自己送來那一具偃人身體，他知道什麽。
與她曾經那具流水線偃人身體一并送來的終端裏, 除了醫師的留言, 還有着一串加密過後的坐标代碼。
杜苗解開之後, 對那坐标代表的位置就無比熟悉。
因為那是自己曾經呆了一年的地方, 浮游者下潛坐标區與深潛區的交界！
随後她就見到了和醫師送來那副偃人身體，被他改造過一模一樣的面孔。
杜苗并不清楚醫師是什麽心思, 但眼下，她無法脫離無量海，只能靠他了！
醫師既然與巫醫前輩相識，也是自己曾經在新都警局內唯一稱得上熟人已滿，未到朋友的人。
她只能相信他。
即便他內心有異，杜苗也有自信在這裏絕對攔不住她。
因為這裏是無量海, 她擁有自己的後盾。
此時杜苗幻化出的是一副平平無奇，完全沒有任何特征的女性形象。
下潛的浮游者與深潛者一個個意識渙散，完全依靠本能在進行數據捕撈。
杜苗一伸手, 無聲的數據流遮蓋住兩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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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醫師，亦或只是醫師安排好的接頭者。
身後人一直默默跟随着她, 直到杜苗停下游動的腳步，深海數據流構建的海草将兩人包裹，隐藏在深海的珊瑚間。
此時杜苗才回頭看着這人，她率先開口：“你等多久了？”
這人搖了搖頭：“沒多久。”
她身上的幻身消散，露出本身的意識形象來。
清隽的面龐上一雙眼睛湧動着微光，嘴角總是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幾句親和力。
可不正是杜苗在新都警局的老朋友醫師！
這可是親手為她完成意識身體移植手術的那位。
杜苗舒了一口氣，但她并未放松, 只在醫師面前褪去了眼前的這層僞裝，內裏依舊是幻化的形象，是她那具墨家定制偃人的古典面孔。
“總之，你活着就好。”他看着她。
“這段時間現實的情況你恐怕不清楚，你們隊那邊，十三區死的人太多，鬧得太大，連上頭也不得不給個交代。”醫師表情嚴謹，極為認真，與曾經和她嘻嘻哈哈的樣子完全不同。
“十三區緝妖司擒魔衛不良人團滅，通告說是五通神與病毒傳播造成，全體成員的屍體要坐無害化處理。”
“都死了......”杜苗有些恍然。
緝妖司和擒魔衛也被拉入了戰場嗎？還是說，這些神祇一不做二不休，連自己的爪牙也不放心，全都一鍋端了。
“無害化處理，是要燒成骨灰？”她問道。
“是，意識都已泯滅，屍體不過是軀殼，在沒有特殊保存的情況下維持不了幾天。”
“尤其，他們宣稱是五通神妖言惑衆，潛藏在十三區散播病毒，十三區的特殊駐紮小隊英勇犧牲。”
聽了醫師的話，杜苗扯了扯嘴角，倒是難為這幫神祇，居然還給了犧牲的名目。
“那骨灰？”她急着問。
她只怕這群神祇恨不得将人挫骨揚灰，半點念想也留不下來。
“無害化處理是交給人進行的，生與斯死于斯，既然是犧牲在十三區，烈士的遺體可想祭拜，被埋葬在十三區的土地廟裏。”
“這是從前的規矩。”醫師補充道。
杜苗心中稍稍松氣，不良人入土為安，她心中猜測，怕是上層也有其他人悄然使了力，才能讓副隊等人安穩入葬。
也好，這樣就好。
土地廟不起眼，她去正常上香也不會引起注意。
她抿了抿唇，看向醫師：“你現在這幅樣子是怎麽回事？”
醫師好端端的怎麽會下潛？
“我沒事。”醫師笑了一聲。
“你如今倒像個活人，關心我了。”
“浮游者和深潛者意識渙散我是要進來看情況的，下來以後上頭可監管不到我。”
“巫醫前輩......”杜苗張了張口。
醫師也沉默了，“我師父那裏，他恐怕早就做好了準備，身體設置了自毀。”
杜苗嗓子卡住，一句話也說不出。
巫醫前輩，意識泯滅，身體也不在了嗎。
“先不說這個了。”醫師開口。
“因為十三區的事情，最近總局也加緊了戒備，我這邊只能從黑市給你準備身體了。”
杜苗搖了搖頭：“就用之前那個吧，你不是已經改造過了。”
醫師愣了一下，随後點了點頭：“那個型號總局已經退役集中銷毀，是安全。”
杜苗報出了一串地址和特殊密碼，是十三區不良人小隊的安全屋。
當初醫師送來的偃人身體就存放在那裏。
她低着頭輕嘆一聲，“這一次，又要麻煩你了。”
醫師嘴唇動了動，“如今，只有我們，就不說這個了。”
“時間不多了，最遲後天，我會再來。”
杜苗無聲點頭，她松開數據海草的禁制，用一條數據鏈化作的游魚為醫師引路。
遺物千裏眼無聲地挂在了那游魚的身上，一旦醫師若有不軌之心，她即刻就能夠發現轉移。
安全屋的特殊密碼與那具偃人身體，是她對醫師的防線。
希望他不要讓她失望。
不然，只能再找機會，謀求重回現世。
...
兩日後，十三區安全屋。
杜苗從意識鏈接倉緩慢起身，這具她曾經用過一年的身體而今可以快速适應，倒是讓她找到了些重新與老朋友相見的感受。
她的手借着醫師伸過來的手一把站起來，杜苗長舒了一口氣。
醫師今日穿着一身黑風衣，即便衣服很是寬松，依舊顯出肩寬腿長，此刻他摘下臉上的特殊面罩，将一面鏡子遞到杜苗面前。
“我這兩天又做了一點改造，這張臉，十三區遍地都是。”
杜苗看着鏡中的面孔點了點頭，開眼角，大眼睛，皮膚白的像死人，模板化的骨相，只要稍微一上妝用特殊材料塗抹，絕對是十三區标準的精神小妹，走到街上随手能拉一個排出來。
這具偃人身體和原來一樣，只保留了貼身衣物，她在安全屋裏選了一套夾克作戰褲套上，在沙發邊閉眼了數分鐘。
杜苗睜開眼睛，醫師依舊在看她。
“還好嗎？”
她點了點頭，眼前的這具身體顯然沒有之前的高級，但，曾經也用的習慣，只是她如今的意識愈發龐大，不得不壓制自己的精神意識，以免撐爆這具身體。
盡管兩人在無量海裏有關交談，真要說起來，距離杜苗離開新都總局還不到兩個月，兩個月沒在現實中見過醫師，此時愈難開口。
想說的太多，想問的太多，又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中。
“去看看他們吧。”醫師輕聲說。
杜苗從安全屋裏找到備用終端，她戴上老式的不記名終端，看了一眼信用點餘額，6310，暫時足夠用了。
安全屋是個寶庫，這裏存放着不良人小隊的各種緊急備用t物品，外骨骼裝置，武器，食水意識鏈接倉全部都有。
醫師看着她報出一串地址和密碼。
“備用安全屋。”他說。
狡兔三窟，如今他們的情況，至少要多備幾窟。
醫師也秘密，杜苗也有秘密。
但此刻，飽含秘密的兩人已經站在了同一戰線。
杜苗在臉上和身上快速塗抹裝飾，多彩的面孔将本就大衆的臉顯得更加大衆。
“哪個土地廟？”杜苗問。
“太平土地廟。”醫師回答。
杜苗怔了怔，太平土地廟，可不就是她最熟悉的那一個，蜂巢公寓樓下的所在。
這是巧合嗎？
“都在？”
“都在。”
意識已死，各方神祇不會關注到死去的不良人安葬在哪這無關緊要的事情。
杜苗依舊不知這是否是對她的陷阱。
“高禖娘娘的功勞如何？”她突然開口詢問。
“神祇戰報上表明，功勳卓著，戰績彪炳，一己消滅五通神。”醫師回答。
“這樣嗎......”杜苗眼瞳微動，想來，高禖娘娘也不會主動去說自己放跑了一個不良人。
她暫且按下自己的心思，與同樣改裝後的醫師緩步到了蜂巢公寓樓下。
半個月的時間，物是人非。
蜂巢公寓似乎也冷清了許多。
杜苗恍如隔世，距離她離開新都總局加入不良人小隊，也不過是兩個月而已。
兩人進入土地廟，她不動聲色地環視一周，并不知道骨灰被安葬在了具體何處。
她只靜靜地如同往日，上了一柱最便宜的香。
兩人站在太平土地的泥像之前，杜苗靜靜看着電子香爐的煙氣袅袅升起。
“副隊，紀然，明宇，布萊克，巫醫前輩......”
她在心中喃喃，
我不會忘記，不會忘記這一切。
我會記得，永遠記得這狗日的世道。
一炷香的時間，杜苗和醫師從土地廟裏走出。
天空灰暗，再度下起了濛濛細雨。
兩人站在土地廟口，看着眼前的十字路口衆人靜默。
高舉的神臺睥睨橫街走過，多臂雙面的天女投影笑看人間。
伴随着游神隊伍走過，屬神殷切非常，簌簌粉白桃花鋪滿一地，鴛鴦神君奏樂高歌。
“高禖娘娘降臨，凡人退避——”
這裏是2233年8月，新都十三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