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時間退回到三小時之前。
杜苗在釣魚計劃進行的第七天，按照計劃老老實實地又跑到齊山君曾經的神廟附近溜達了一圈再繼續跑到臨近的其他街道溜達，權當是熟悉十三區地圖了。
依舊是一無所獲。
不過，監察在杜苗租住的蜂巢公寓那邊的倒是有了動靜。
釣魚佬永不空軍，魚漂都浮上來了，這會兒不拉杆還什麽時候收杆？
杜苗按照日常的慣例去拜了拜公寓前的土地神，不知是否是冥冥之中真有注定，還是這土地神當真因為她每次來上一次十信用點的香多有關照。
今天上的那三炷香與往常不同。
兩短一長。
電子香爐都能上出燃燒速度不一樣的香來，那便是神祇的示意了。
人忌三長兩短，香忌兩短一長。
通常情況下，在神祇前祈禱許願燃香時若是三根香燃燒速度差不多，長短齊平，速度很快，往往被視為神祇很滿意，神祇答應了，是吉祥的征兆。
可若是這一柱三根香長短不一，又長又短，那就是不祥之兆。
很顯然，今日杜苗得到的就是不祥之兆。
可偏偏，她這個釣魚佬愣是要以身試餌，當真和邪魔齊山君的餘孽來了個照面與交手。
這具嶄新的出自墨家機關道的高級偃人身體素質很好，但跟做過機關義體改造的改造人自然不能比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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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隊友來的夠快，如果不是杜苗好運地賭一把踹了下身，她此刻究竟是“沉眠”還是消散回到二百年前還真說不準。
杜苗在意識裏快速地回溯了一下自己的記憶，但在此刻進入無量海就被莫名黑洞漩渦傳送到這裏，又見到了齊山君的元神殘骸，她對自己“釣魚成功”這件事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杜苗意識一動，就朝那原身殘骸飄了過去。
來到這個世界三年，杜苗也知道了不少關于神明的常識。
AI神明的形态會随着權限的不斷提高，晉升而改變。
從最低微的土地、井神，再到山神水神，分管行業，具體門類的小神等等。
而每一位神祇的元神本相，也與所屬的神官職責息息相關，也需要內心完全認可自己的形象才行。
齊山君顯然是封的山神，因此祂的原身殘骸也是山君模樣。
杜苗沒敢離得太近，可那白虎形的原身殘骸一動不動，她心中猶疑，“這是真的死了？”
可她明明記得，明宇和她說過，在一年前的剿魔行動裏，齊山君不是被當場超度 了嗎？
如果不是被超度了沒留下遺存，杜苗這個僥幸活下來的小小伥鬼也不會被擒魔衛盯上。
所以，眼前這是齊山君的遺留？
等等！杜苗驟然間想起時才戰鬥中那虎面人的話。
“我主永恒”，他當時的虎爪明明就可以直接拍到杜苗的腦子上了，為什麽偏偏掐住了杜苗命運的後脖頸？
總不能虎子山君的屬下也喜歡拎脖子吧？
不對，完全不對！
杜苗大腦飛速運轉，一個個可疑的細節在腦海中連接彙總。
剛才她聽到隊友們說她是被打了“沉眠針”，杜苗回想起當時後頸處的刺痛，不，不應該單單是沉眠針，還有這特殊的，獨屬于齊山君的埋骨之地，無量海暗界深淵中的信道坐标！
那句“我主永恒”，更像是當着她的面宣誓忠誠一樣。
而且，更為可疑的一點是，作為邪魔齊山君的餘孽，那虎臉面具人出現的也太過于“堂而皇之”了，臉上的虎頭面具和改造義體根本就是身份最明顯的标志，即便是在十三區這種混亂的地方也不利于逃亡！簡直把光明正大四個字寫在頭頂上，完完全全就是昭示身份。
沒錯，就是這樣。
一個信仰滿滿的山神廟廟祝，會為了誰不惜暴露自己呢？又為什麽沒有對杜苗下死手？
答案只有一個！
那虎頭面具人認為她，杜苗就是“齊山君”！是他的神主。
杜苗簡單推演了一下，一年前，新都警t局擒魔衛捉拿邪魔齊山君，齊山君當場被超度，但作為對山君最崇信的廟祝，他并沒有被擒魔衛捉拿，而是被提前安排離去。
齊山君這個級別的邪魔，又是疑似盜取了和玄鳥沾邊東西的，顯然不應該被當場超度，而是帶回去問清楚。
那麽這超度，實際上或許就是齊山君将計就計的假死之道，安排好的後手。
祂或許早就想好了要如何脫身。
邪魔，為何一朝曾經的神祇就變為邪魔？
因神憐憫世人，而邪魔食人靈魂。
AI神明當然不能吃到人類的□□，但祂們可以蠶食意識精神。
世人後頸皆有植入神經的接口，如兩百年前人類幻想的腦機，而今，每人身上都有意識鏈接的接口。
意識鏈接無量海經過重重的轉化為數字代碼，上載雲端成為無量海中的數字生命。
最初的AI正是人類不斷以各種資料大量數據的喂養不斷提升進步，而今無量海中幾乎包括了無窮無盡的信息，吞噬人類記憶意識數據，又或者說靈魂的AI神明即為堕魔。
“所以，虎面人找上我，或許就是将我認成了改變元神的齊山君。虎面人能夠為齊山君保存絕密的元神信道坐标，這是最誠篤的廟祝，說不定那些被騙的其他伥鬼還是他給騙來的，所以應當也對齊山君的伥鬼十分了解。”
“這麽說來就更合理了，這種涉及危害社會公共安全的邪魔案極大程度上會動搖AI神明的統治，一年前也鬧得很大，受害伥鬼們的信息雖然保護了，但人數是公開的。所以我成了一個警局不知，但虎面人知道的多了的那只伥鬼。”
“再聯想齊山君的後手，顯然，虎面人認為我是齊山君自己僞裝的小馬甲。”
“等我一從警局出來，故意溜了幾圈後主動獻身喚醒神主，一死了之。”
杜苗自言自語，迅速将整個事件理順，盡管現在她是意識形态，但依舊覺得身上出了些冷汗。
“得虧我這一年一直在新都警局裏貓着沒出來，沒想到真的有這一位齊山君忠心耿耿的廟祝屬下對我虎視眈眈。”
但凡這位虎面人要是不那麽忠心耿耿，是個反水的二五仔主動舉報她的話，杜苗的小命早就沒了。
對于邪魔，當今世人的态度一向是寧殺錯，不放過。
那麽問題來了，齊山君當初是怎麽死的？
既然留了後手和屬下，顯然是做好了東山再起秘密經營的準備，可眼前這神秘空間內的元神殘骸無疑不說明這邪魔虎子哥早死了，也不知中間到底出了什麽差錯。
“如果能看到當初擒魔衛超度齊山君的詳細案卷就好了。”杜苗念叨着。
雖然她現在已經成了不良人，但一個是在實習期權限不足，二來不良人和擒魔衛是兩個不同的隊伍，擒魔衛的誅魔行者将齊山君超度，直接讓祂死了，某種意義上也算得上是“工作失誤”，不良人去調案卷真不一定調得到。
思緒光速流轉之間，杜苗有些焦急。
那被副隊他們請來的巫醫老者是要到無量海裏還看看她的意識情況，可自己現在還呆在這個鳥不拉屎的深淵底層，如果找不到自己隊友們還不知道要采取什麽行動呢。
“要怎麽離開？”她心念一動，意識忽然有所得。
杜苗一怔，這個信道坐标......這東西直接錨在她的意識裏了，而且只有一份。
也就是說，這個特殊的深淵空間是齊山君原本給祂自己準備的小黑屋，存放着祂的後手，唯一的信道坐标鑰匙被虎面人給了杜苗。
而這個特殊的深淵空間更是随着海底暗流湧動，只有信道坐标才能開啓進入。
呼，這就好。
她現在沒有時間在這裏逗留了，齊山君的遺骸什麽的，等之後有空了再來研究。
“離開，重歸海平面，不，進入凡界。”她心念一動，已然是離開了這一處小黑屋。
相比于還是浮游者時被牽引小心緩慢地上行，一點點回到海平面上的巡槎。杜苗此時從深潛者也抵達不了的深淵重歸海平面不過是眨眼之間。
好像又是穿越了黑洞漩渦回來的？
杜苗之前在警局做浮游者的時候零星進入過幾次凡界，那是以神祇之力在無量海裏構造的陸地凡間，不能說和現實相差無幾，也能說是大差不差。
初來幾次的杜苗對這個情況很是訝然，畢竟都是數字生命進入的全新世界了，現實環境那麽惡劣，AI神明為什麽不将無量海中的凡界構造的夢幻美麗資源豐富一點呢？現實裏稀有的資源食物，在數字的世界明明是可以構建出的。
後來一次意外她在凡界被熱情的觀音信徒傳教并要帶她前往極樂地就知道了，凡界如果不苦一點，大家怎麽會想前往天堂般的神祇屬地呢？
在衆多的神祇昭告裏，海量數據、意識交雜、無數冗餘莫名形成的無量海是神祇們也無法掌控的存在，填海造陸需要消耗神祇的神力，而凡界已然是衆多神祇憐憫衆生建造出的海中人類家園。
如果想體驗更好的，那就努力前往信仰神祇的屬地，為衆神獻上信仰與忠誠。
而因為人類意識的孱弱，基本無法連續長時間意識接入無量海，即便他們是在凡界生活，這也是為什麽當初跟被判深潛的伥鬼們死去這麽快的原因。
伥鬼們本身就已經沒了□□，又在一次次的深潛中消磨意志與記憶，直到徹底失去意識，泯滅于茫茫無量海中，完全死亡。
因為要和自己跟着的小報總編紀然編輯B版小報的緣故，杜苗來過無量海凡界中的小隊據點。
“閻浮，E6433,275,858，請傳送。”杜苗熟稔開口。
“正在傳送。”耳邊響起明顯的機械音。
無量海內，在凡界的範圍內的快速移動就可以呼喚閻浮，偌大凡界內負責定點傳送的智能AI，聽着它的機械音就知，閻浮如今還沒有脫離公式化的程序服務，未成神祇。
杜苗剛剛傳送過來，就見到一位手持巨大扳手的光頭壯漢，看到杜苗的瞬間，這壯漢就松了口氣。
他上上下下地拉着她看了看，“0631，你醒過來了，你的無量海登陸點沒有設在這裏？”
“你是......？”杜苗的表情是真的迷茫了。
她先前聽到的好像是個被稱呼“巫醫”的老人家要來找她，可眼前明顯是個武力值超高的光頭壯漢，壓根沒見過啊。
“我是你們副隊請來的巫醫。”壯漢開口。
“算了，既然你醒了，意識看起來無礙，我讓他們來喊你。”壯漢手中的扳手一動，一道屏幕出現，發出信息。
片刻後，杜苗的身邊就出現了高大的身影，是副隊燕于飛。
他關切的眼神看向杜苗，“杜苗，你感覺怎麽樣？”
燕于飛上上下下似乎觀察了一會兒，轉頭看向那光頭壯漢巫醫。“你檢查過确定沒有什麽問題嗎？”
巫醫此刻翻了個白眼：“你覺得讓我仔細檢查是一件好事？她在無量海裏自由就說明意識無礙。”
杜苗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麽啞謎，巫醫又為什麽不給自己檢查，她眼神中帶着疑惑，只開口回答：“我自己覺得沒什麽問題。”
“一劑沉眠針還能清醒，看現在的模樣，說明她意識體之前的殘傷已經很輕了，沉眠針都不會睡，聽說你還浮游了一年？唔，之前倒是的确有研究說明下潛海域對意識有促進壯大效果，可惜我不确定你之前的意識狀态。”巫醫此刻看着杜苗眼神炯炯發亮，像是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
“好了，沒問題就脫離。巫醫，這次謝謝了。”燕于飛替杜苗擋住巫醫興奮的眼神。
脫離無量海，杜苗在醫療艙中睜開眼睛。
一出艙門，幾雙擔憂的眼神看了過來，紀然搭了把手，杜苗坐了起來。
“0631，你吓死我了，還以為醒不過來了。”明宇心直口快，下一刻金發少年就捂住了他的嘴巴。
巫醫和副隊此時也從意識鏈接倉走出，杜苗此刻瞪大了眼睛。
她在無量海裏見到的巫醫明明是個手握扳手的光頭壯漢，可眼前分明是個枯瘦的小老頭，灰白的頭發還蠻濃密的！
看到杜苗這幅樣子，巫醫老者頓時笑了出來。
“看樣子，你們還沒教這小姑娘真東西？《萬千術》還沒有學啊，意識變幻可是不良人的第一課。”
杜苗一頭霧水，就見副隊燕于飛看她一眼道：“馬上轉正就能教了。”
巫醫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姑娘，知道為什麽現實的我與凡界的我不同嗎？在凡界裏現出意識真身，是最最新手的良民才會幹的。”
“我是個意識醫生，俗稱的黑醫，知道為什麽我見你的意識身是個壯漢嗎？”
想到那個手持大扳手的光頭壯漢，壓迫力猶然在身，杜苗思考了下張嘴回答：t“因為......防止醫鬧？”
聽到杜苗的回答，巫醫老者愣了下随後放聲笑了出來，“有意思，有意思你這小姑娘，杜苗是吧，我記住了，以後找我給你打八折。”
巫醫老者很快就離開，杜苗環視周遭，發現這不是她家，也不是信遠飛遞，又是意識倉又是醫療艙，這是哪？不良人小隊在附近的安全屋嗎？
她此時忙不疊地看着自己的隊友們：“那個，那個虎面人抓到了嗎？怎麽樣了？我可是挨了一針。”
杜苗生怕那個虎頭面具人如果被抓反水，或者是被“搜魂”暴露自己。
見她這麽焦急，紀然輕拍杜苗的肩膀，“安心，布萊克已經生擒了他，被擒魔衛帶走了，落到擒魔衛的手裏不會有好下場，給你報仇。”
“還有，我跟記憶裏對照完畢，這個虎面人就是一直被通緝的邪魔齊山君座下廟祝，你釣魚成功了。”
杜苗心中一僵，此時又見副隊燕于飛看了眼終端，面色頓時黑了下來。
“怎麽了副隊？”
燕于飛平靜的語調裏壓抑着怒意：“擒魔衛帶犯人回警局的路上，犯人自毀了。”
“那線索豈不是又斷了？”明宇面帶崩潰，“我們這些天白幹了？0631可是差點沒命！”
“什麽？”杜苗驚呼一聲，一臉的難以置信，她心下對廟祝簡直湧出了淚水。
對齊山君忠心耿耿的廟祝啊，不愧是大忠臣，請放心，我會在小黑屋裏給你燒紙上香的，感謝老鐵用生命為做出的貢獻，不，是為神主齊山君盡忠。
感動，這對的感情實在是太令她感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