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屋子裏有瞬間的靜默, 賀蘭燚垂眸瞥了眼姜拂面上的蒼白與故作的鎮定，反而刻意不緊不慢地開口：“其實，我知你心裏對我頗有怨怼。”
姜拂擡眼看向他，明明目光裏夾雜了不曾掩飾的諷意, 可嘴上卻字字清晰道：“殿下說笑, 我不過一介草民，怎麽敢對殿下生出怨怼。”
“你不必試圖用這些話激怒我, 要知道我留你在此可不是為了讓你同我針鋒相對的。”比起姜拂不得不口不對心的不滿與隐忍, 賀蘭燚的語氣顯得過分平靜, 他望着她, 居高臨下道：“你在我面前故意裝作病重，這件事我可以不計較，你也權當是一次教訓，畢竟在我跟前做戲的人從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姜拂的指尖死死扣着掌心, 本就沒什麽血色的唇被抿做一條直線。
賀蘭燚神色未有波動，繼續道：“只是你也要明白，我既替你還有你的家人擺平了秀水村那些刁民, 自然……是要從中拿些什麽的。”話落, 他便瞥見姜拂目露警惕, 他不由輕勾了勾唇：“你無需這麽防備我，我要你做的其實很簡單, 我只要你好好待在澗安居，不以任何借口，甚至做戲來避着我，甚至你可以對我有不滿, 但在我跟前，我不允許你表現出來。”
說話間, 賀蘭燚踩着步子緩緩走到了姜拂面前。
“我知道你最看重家人，為了讓他們好過，寧願放棄自由，所以你也要好好聽我的，不然……”他微微彎腰，伸手輕擡起她的下巴，一字一頓道：“我可以讓他們好過，也可以讓他們再無容、身、之、地！”
“地”字還未落定，姜拂便紅着眼急急喊道：“你不許動他們！”
“我可以不動他們，”賀蘭燚笑得輕松，捏着下巴的拇指不自覺地在姜拂下唇處摩挲了兩下，“決定權全在你的手裏。”
面帶笑容地說出威脅的話後，賀蘭燚再沒有半句廢話，轉身離開了屋子。
姜拂聽得那一聲關門聲，“砰——”緊繃的身子才終于有了片刻放松，她幾近無力地靠在床柱上，腦子裏一片空白。
賀蘭燚說決定權在她，可明明她無從選擇。
或許是心境起了變化，本來病勢好轉的姜拂一下又沒了胃口t，一桌子的午膳吃到最後，竟只少了她面前碗裏的幾粒米。
賀蘭燚知道她這副模樣，并沒有立刻有所舉動，一直等到晚膳，他特意命人備了一桌新菜色送到她屋裏。
姜拂被翠枝勸着坐到桌邊，眼睛無意識一瞥，不想當即愣在了那兒。
糖醋魚、煙筍燒肉、魚丸湯，還有雞蛋羹……
這些菜……
“怎麽樣，這桌子菜應該有你滿意的吧。”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不期然響起。
翠枝一驚，忙福身：“殿下。”
賀蘭燚懶懶一擡手，道：“添碗筷，今日我要與姜姑娘一同用膳。”
“……是！”
姜拂就這麽看着賀蘭燚坐了下來，她并沒有置之不理，反而雙目緊鎖着他，沉聲問道：“這桌飯菜是誰準備的？”
賀蘭燚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姜拂抿唇不語，赫然一副你不說，她便也不說的架勢。
“罷了，答你也無妨，”他揚了揚眉，頗為感慨道，“這可是你阿娘特意拜托亓風記下的，說是……哦，對了，說怕你吃不慣別人家的食物，但若是有幾道喜歡的菜肴，說不定能有幾分胃口。”
姜拂鼻尖一酸，一瞬間眼眶中便盈滿了濕意，望着桌案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古有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阿拂姑娘喜愛看書，想來應當明白這其中道理。”
這話若是少一些諷刺，換個語氣，姜拂甚至恍惚面前這個人還是“沈燚”，可事實是那個溫潤随和的沈公子早已經不在，而面前這個人從來是無利不往。
“殿下準備這桌菜，為了什麽？”她擡眸，目光直直望向賀蘭燚。
賀蘭燚對上她的視線，微微一頓，笑道：“我說過，我不喜人病恹恹地出現在我眼前，更不想我這宅子多一個死人。”
姜拂明白了他的意思，抿了抿唇，終是伸手拿起筷子。
翠枝見她動筷，又是意外又是歡喜地上前給二人各盛了一碗羹湯。
“殿下，姑娘，請用。”
賀蘭燚待得時間并不久，簡單嘗過幾個菜後，亓風突然過來說有事要禀。姜拂巴不得他趕緊走，等人一離開立刻朝翠枝招手：“你也一起坐下吃吧。”
這幾日被姜拂勸着，翠枝已經同她一起吃過好幾頓飯了，可今晚任憑她怎麽誘惑，翠枝都是一臉拒絕。
“姑娘還是饒過我吧，這要是殿下突然回來，見着我也坐在桌上，那豈不是……要丢小命。”
姜拂斷定賀蘭燚不可能又中途回來，奈何翠枝不信，無奈之下她只能放棄勸說。只是這一桌菜實在豐盛，中午她已經浪費不少，若是晚上再将一大桌子撤掉，怕是夜裏都要難眠。
就這麽一點點不停地往嘴裏塞，到最後還是翠枝看不下去，說是剩下的飯菜會有廚房的人專門拿去外頭處理，喂雞喂豬什麽的，倒也不算真的浪費。
總算将飯菜解決，但姜拂卻是撐得連腰也快直不起來，她擔心胃中積食，便只好頂着夜色到外頭散步消食。
本來只是想在清風苑裏随處走走，可或許是白日裏心情太過壓抑，她忽然也想到新鮮的地方走一走。
翠枝知道她的意思，自然未有反對，提着一只漂亮的燈籠便陪着她走出了小院。
澗安居雖距離長安街不遠，可因着占地不小，前堂與後院距離甚遠，這後頭居住之地素來都比較清淨。
姜拂聽着翠枝說明澗安居的淵源，又聽她偶爾冒出幾句與皇宮相關的事，兩個人說着閑話，竟也走了小半個時辰。
翠枝擔心太晚回去不好，姜拂也不願為難她，點了點頭兩個人便往回走。
她們離開時，屋子裏只留下了外間一盞燈，關上門後從外頭往裏應當瞧着十分黯淡，可哪想等她們回去時，整間屋子燭火通明，連門也是大張大開着。
姜拂遠遠走去，心裏隐約有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待她們走進後，亓風便突然從一旁跳了出來。
“姜姑娘！”
“……亓護衛。”姜拂本也該對亓風有所不滿，但說到底，他和翠枝并沒有什麽不同，她既能接受翠枝，便也不好徹底對亓風冷臉。
“姑娘，殿下已經在屋裏等着了，你快進去吧。”
亓風一言，姜拂也只是微微颔首：“知道了。”
她沒讓翠枝繼續跟着，一進門，身後便“砰”一響，屋門已然被亓風關上。
“怎麽這麽久才回來。”
聲音是從裏屋傳來的，姜拂轉過頭，便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靠在床頭處，手裏還拿着一則書卷。
姜拂忍了忍，雙眼重重一閉，問道：“殿下在這裏做什麽，難不成主院沒有床榻供殿下歇息？”
若說上次同榻是意外，那這一回呢？
賀蘭燚将書合上，也緩緩轉頭：“你是不是又忘了，考慮我怎麽樣不是你的事，你要做的只是服從，現在，上床歇息。”
姜拂皺着眉看着他，似是想從他眼神中辨認真僞。
“怎麽，還要我說第二遍？”賀蘭燚語氣裏忽然多了幾分不耐煩的味道。
姜拂想到他白日那些威脅的話，咬了咬唇道：“我還要洗漱。”
賀蘭燚瞥了她一眼，冷冷道：“快些。”
姜拂匆匆洗漱完，正要上床歇息時，她卻提出要求：“我睡覺不喜歡太亮，這些燭燈需要滅掉。”
賀蘭燚聞言，眉頭先是一皺，但沒有持續太久，他又默默朝她的位置看來：“也罷，随你便是。”
姜拂說的什麽不喜太亮，其實都是借口，她只是不習慣視線明亮的情況下與賀蘭燚共處一室，甚至同榻而眠。
姜拂将每盞燈吹滅，這才一點點摸着黑爬到床邊。
她記得方才光線亮時賀蘭燚坐在什麽位置，她準備從床尾跨過去，靠着床腳慢慢往床裏側挪。
一步，兩步，三步，她走得很是順利……
“啪——”
心還沒來得及放下，姜拂便被什麽突然絆倒，腳下一軟，直直倒在了床上。好在被褥軟和，除了吓了一跳外，倒沒什麽疼的。
“你，你……”她一坐起身，便忍不住轉頭看向黑暗裏的另一個人，“你做什麽要絆我？！”
她記得清楚，燈滅前他的雙腿是筆直伸着的，可方才那一瞬間，她明顯踢到了他的小腿肚，他是故意曲着，要她摔倒，讓她難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