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姜拂醒來時,人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四周靜悄悄的,漆黑一片,她足足愣了好一會兒,盯着虛空的某處半晌才記起之前發生了什麽。她臉色一變匆忙起身,可才掀開身上的被子,便聽得身旁幽幽響起一個聲音——
“醒了?”
沒有太多情緒的兩個字,卻因着周遭的昏暗寂靜顯得莫名詭異。
姜拂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後一退,也就是在這時,她才看清床外側還躺着t一個人,雖看的不甚清楚,可其中輪廓卻再熟悉不過。
“……是你,”她揪着被子在身前,嗓子發緊,“你怎麽會在這裏?”
話落,黑暗中響起低低淺笑。
“上元佳節,全城百姓都能在此,我出現在這裏何處奇怪?”他不緊不慢地答着,最後話鋒一轉,又将問題抛了回來,“怎麽,你是覺得我不配過這個節嗎?”
姜拂自然不會這麽想,她只是意外他出現在自己面前,可她莫名覺着這話不該問出口,想了想還是選擇沉默。誰知,面前的男人反而不滿意起來,語氣一變,帶着愠怒道:“怎麽不說話了,方才在街上同那姓陸的不是聊得那般愉快,都停不下來嗎。”
姜拂一聽,立刻回想起當時自己察覺到的異樣,質問道:“你跟蹤我們?”
本以為他多少會否認辯解幾句,哪想他卻冷哼一聲:“我何需跟蹤,便是跟在你身後,你也注意不到我吧。”
姜拂蹙起眉,滿是不解地問:“你到底想做什麽,我已經答應你不會将那件事透露給任何人,與你不會有任何不利。”
“想做什麽?”那人聽完,立刻低低念了這麽一句,像是在自問。
姜拂等着他的回答,她太明白面前這個人不好沾惹,若說自己之前無知摻和進他的事裏,可現在她想得清楚,她必須離得遠遠的。
男人并沒有想太久,他緩緩從床上坐起,寬闊的身影一下子将姜拂的視野擋得嚴嚴實實。
“你……”她沒由來地感覺到一絲壓迫,下意識又往後挪了位置。
那人卻像是看出了她的意圖,輕笑一聲竟慢慢開始靠近。
“你,你想做什麽?!”姜拂不由想到一些事,猛地往後一退,瘦削的脊背毫無防備地重重撞在了牆上。
“你在害怕什麽?”
他壓着聲問,人已然貼近,姜拂甚至感受到了他噴灑在她脖頸處灼熱的呼吸,她再顧不得背上的疼痛,整個人不停往牆上擠去,恨不得将自己嵌進牆中。
他似乎是看見了她無用的掙紮,大手一伸,直接攬着她的腰往自己懷裏一帶。
姜拂的臉就這麽撞在了他結實的胸口,她忍不住悶哼一聲,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開始不停掙紮:“放開我,你忘恩負義,你放開……”
才掙紮了兩下,兩只胳膊便被他一手制住,緊接着,耳邊便響起他低沉的聲音:“忘恩負義……你只會罵這個嗎,可是不痛不癢的,又如何?”
姜拂心下又急又氣,腦子一懵,索性擡起下巴,張嘴便對着他的肩膀咬去,然而這一口下去,身前的人卻紋絲不動,甚至連呼吸都平穩如常。
“阿拂,你知道我的,睚眦必報。”他低低啓唇,微側過頭,鼻尖有意無意地輕擦過她頸側的肌膚。
姜拂僵住不敢動,也無意識地松了口,緊接着她便感覺到他的鼻尖抵着自己的脖頸,似在輕輕嗅着什麽。
“你今日……抹了什麽,為何身上的味道變了。”
不知怎麽,男人的語氣似乎有些不悅。
姜拂倏地扭開脖子,不願同他多說話,一張小臉冷着,抿唇不語。
“呵。”
一聲冷笑從耳畔劃過,下一瞬,冰涼的觸感便貼到了頸側,姜拂一怔,猛然意識到什麽,再緊繃不住地掙紮喊叫起來:“賀蘭燚,你放開我——”
“我說過,我這個人睚眦必報。”
賀蘭燚冷冷說完,脖頸處随之傳來一陣刺痛。
這是還她方才咬的那一口!
感受到懷裏人的顫抖,賀蘭燚心滿意足地松開了口,只是當他的雙唇從那光滑細膩的肌膚擦過,他竟忽覺得有些不舍,就在他猶豫下一步要做什麽,外間突然傳來“咚咚”敲門聲。
“殿下,宮中有消息過來。”
姜拂還渾身僵着,絲毫沒注意外面的人說了什麽,直到禁锢住自己雙手的力道消失,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賀蘭燚已經放開了她。
她并未就此放松警惕,哪怕是在黑暗裏,也還是用最戒備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人,就像是一只才脫險境的幼獸,狼狽卻又兇狠地望着前方未知的危險。
“我會安排人伺候你沐浴,等我回來,我們再好好談談。”賀蘭燚說。
姜拂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麽要沐浴,黑暗中的人先一步下床離開,她看着那道高大的黑影消失,很快,又有什麽人走進屋裏,緊接着四周亮了起來,橙黃搖曳的燭光一時間刺得讓她閉起了眼。
“姜姑娘,殿下吩咐奴婢們伺候姑娘沐浴。”
清脆的聲音響起,姜拂緩緩睜開眼。
床前站着兩個打扮相似的小姑娘,十六七歲的模樣,與她年紀相仿,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我不用沐浴。”姜拂垂落眼,語氣中滿是抗拒。
“請姑娘不要為難奴婢,殿下回來若見姑娘未沐浴,只怕會重重責罰我們。”
姜拂聽着這話,下意識擡眼,卻見方才還帶着笑的兩個人,此刻卻滿臉慌色。她不由地猜測,是不是之前便發生過什麽,以至于她們會如此害怕。
這兩名侍女雖是賀蘭燚的人,可如今卻與她扯上關系,若真讓她們因自己受罰,她如何能心安。
姜拂心一軟,終是點下了頭。
床前的兩人見狀,面色陡轉為晴,立刻上前将她扶下床。
姜拂就這麽被帶到隔間後的浴桶前,很快有人提着熱水進來,三兩下,隔間內便升起了白霧。
“姑娘請擡一擡手,好叫奴婢替姑娘寬衣。”侍女輕聲道。
姜拂望着那熱氣騰騰的水,微一猶豫,還是擡起了胳膊。
罷了,都到了這一步,又何必再糾結。
侍女們利落地将人扶進浴桶中,正要上手替姜拂擦身,她卻忽然縮下.身子,悶聲道:“後,後面就不用你們幫忙了,我,我自己來便是。”
倆侍女對視一眼,笑道:“姑娘不必害羞,奴婢們會仔細小心的。”
姜拂的臉也不知是被熱氣熏紅,還是實在難為情臊紅,她抱着胳膊坐在水中,固執地搖搖頭道:“你們……出去,不然我不洗了。”說着,作勢就要起身。
侍女一聽,連忙道:“姑娘別起,奴婢們走便是!”
姜拂咬着唇沒作聲,一直等到身後腳步聲消失才松開了齒關。
她不知所措地靠向浴桶邊,她如何能想得到,短短一個時辰不到,她竟從熱鬧的長安大街來到這不知何處的陌生地方,甚至還莫名其妙地答應沐浴。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叫賀蘭燚的男人,這個人……
姜拂望着眼前化不開的熱氣,思緒不受控制地飄遠……
姜拂生長在都城外一處名為秀水村的地方。
秀水村雖帶着個水字,可實際上卻并不算依着水,反而村子立在積秀山底,村子裏的村民多是以砍柴打獵為生。
姜家也不例外。
姜拂是家中長女,父母慈愛,幼弟乖巧,雖說家境清貧,卻本也該日子順遂,平平靜靜地長大,但無奈事與願違,多年來,姜拂在秀水村從不敢随意走動,外出必定得戴着一頂帷帽,避人而行。
而這皆是因為她與生俱來的一處不同,一處與所有人相異之處——她的身上自帶一股異香。
這并不是最怪異之處,令村中人将其視若妖邪,甚至在其幼時還曾尋來道士驅邪的還是因她身上這香味會因時而變。
大多數時候,姜拂身上的香氣更像是雪天清冽的梅香,但只要她情緒激動之時,那梅香便會轉而濃烈,反倒更像栀子遇水,馥郁得令人猶如身處花間。
姜拂也曾委屈不甘,她從未害人,何來邪祟之說,可漸漸的,在阿爹阿娘的細心照顧下,在小魚信任陪伴玩鬧之中,她也慢慢看淡釋然。
雖說言語厲害時也能傷人,可只要自己問心無愧,求一個平靜度日并不算難,于是這些年她主動避開村子裏的人,能不出門便不出門,若是在家待得悶了,她也只會去到山裏,于幽靜的林間散心。
一個多月前,大雪漫天,連着下了數日,好不容易轉了晴,等到山中積雪消融,姜拂便以到山間采藥為由,獨自上了山。
秀水村多數人家以打獵為生,但有的人也會在山中采摘一些藥材,好賣到山下的藥鋪醫館拿幾個錢。
姜拂做不來打獵的活,因此平日裏便看醫書辨藥材,等去了山上也不至于空手而回。
這天她照例上了山,還沒走到半山腰,她就忽然嗅着一絲奇怪的味道,或許是從小對氣味敏感,她很快便确定這是血腥味。
她不由地警惕起來,這山上多有獵戶設下的陷阱,這血腥味很可能是什麽野獸畜生亂闖受了傷。
她雖懂得一些對付野獸畜生的法子,可這麽多年卻并沒有機會真正用上,倘若真的撞見……
姜拂屏住了呼吸,打算從側邊繞着走,兩側地勢稍高,她走過時不經意往氣味散出的方向瞥了眼,誰知就是這麽一個轉眸,她竟瞧見一t個身上插着箭,血流一地的男人躺在草叢間。
姜拂并沒有太多猶豫,或許是平日讀慣醫書,見死不救這種事她斷然做不出,她先是确定周圍沒有旁人,而後便匆匆朝着那個受傷的男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