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枕被
枕被
“是啊,有什麽不對嗎?”桑秋有些納悶,“不然夫子覺得如何稱呼比較好?”
“我看過你的名冊,上面的姓名,好像并沒有哪一個是‘秋’字呢?”
桑秋暗道糟糕,怎麽忘了這一茬了,她入學所用的是別的名字,這不是跟自己這現在所用的原名對不上了嘛!
“啊呵呵呵呵,夫子您也知道,我這情況特殊嘛,特殊……”桑秋有些心虛地偷瞄了宋諸一眼,見他繼續往前走去,趕緊小跑了幾步跟上。
“那你好t像,沒有告訴過我?”
“夫子明鑒,我這不是一時沒想起來這事嗎,絕對不是有意隐瞞您的!”桑秋手指一并,往上一指,就差對天發誓了。
“所以是,你的真名是,桑秋?”
“夫子猜得真不錯。”桑秋違心地溜須拍馬。
她仿佛聽到宋諸有輕輕笑了一聲,但仔細看他臉上的神色,卻與往常無異,看起來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都讓桑秋開始疑心,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
就在她搖晃腦袋,打算不去費神想這些的時候,就聽得宋諸的聲音從斜前方傳過來:“宋諸。”
“啊?”桑秋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的名字。”宋諸丢下這一句話,徑自加快了腳步,“我知道了你的,不得禮尚往來?”
桑秋的小腦袋瓜轉了幾個彎,她本來就不是大頌朝土著,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她,對于名字并沒有古人那種“保密意識”,名字本就是一個身份符號,就是用來給人叫的嘛。
不過,她這下倒是知道了宋夫子的名字,原是叫宋諸。
“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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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諸帶着桑秋從食堂出去,經過一排學生的齋舍,拐了個彎,就看到了書院的雜役們平時住的屋舍。
比起學生們所住的齋舍來,這些屋舍更為簡陋一些,不過修繕得還算不錯,遮風避雨都不成問題。而桑秋将要居住的那間,是這些屋舍裏唯一的單間,雖然面積很小,但是門前還有一片敞亮的空地,估摸着原本是給大夫晾曬藥材之類用的。
宋諸拿出鑰匙來開了門,屋內因為久無人居住,也無人打掃,一開門便能聞到一股霧蒙蒙的灰塵的氣味。
屋內家具倒都是備全的,桌子椅子床鋪櫃子皆有,只是上面都落了一層灰,輕輕一抖就撲撲簌簌地往下飄,角落裏還結着不少蛛網。
“舊是舊了些,不過打掃一番……”
“不舊不舊!”桑秋見到這間屋子,很是滿意,開心地在裏面兜了好幾圈。
“你倒是不怕髒。”宋諸見到桑秋用手抹了抹床上的灰,放下東西就要去打水收拾屋子的興奮勁兒,不忘給她潑潑冷水,“可沒有人幫你一起收拾,得靠你自己。”
“我也沒想着會有人幫我啊。”桑秋提起水桶從宋諸身邊經過,給了他一個“難道你能幫我一起打掃”的眼神,出門打水去了。
估摸着也是考慮到原本住這屋的大夫煎藥之類的用水需求,離屋門不遠處就是一口水井,桑秋打完水,拎着有些沉甸甸的水桶,沒幾步就回到了屋中,發現宋諸還待在裏面沒有走。
因為滿屋都是陳灰,無處可落座,宋諸在屋內踱着步,又因為這屋子不是太寬敞,他就變成了來回踱步。
“宋夫子怎麽還不回去?”桑秋拿了巾帕攪了水,很熟練地擦起了桌椅上的灰塵。
“怎麽,有了屋子就要趕客人了?”
“我可萬萬沒有這個意思,只不過是打掃起來灰塵亂揚的,怕嗆着夫子。”桑秋一臉無辜,“而且這不是沒地兒,也騰不出手來招待夫子嘛。”
宋諸鼻腔輕哼了一聲,從音調上聽來,似乎心情還不錯。他停止了在這屋內的來回踱步,但卻也沒有離開,而是立在了離桑秋一步遠的地方,視線跟随着桑秋,擰帕子,擦拭,再擰帕子,桶裏的清水漸漸變得渾濁。
等桑秋擦完桌椅,又擦了床鋪,水桶裏的水已經髒得需要再換一桶的時候,桑秋從半蹲的姿勢慢慢站起,揉了揉有些發麻的雙腿,擡眸一看,咦,宋夫子他怎麽還在這兒?
桑秋只是心裏這麽想着的,但不知怎麽的,這心裏的疑問竟被她一不小心直接問了出來。
“你就打算這麽睡了?”
“啊?”經過宋諸的提醒,桑秋這才反應過來,這屋子裏家具雖不缺,但被子枕頭一類的物件都是沒有的,要是不想辦法去別處弄一套來,怕是她晚上只能抱着胳膊睡硬床板了。
“走吧,去我那兒,拿一套備用的過來。”宋諸嘆了口氣,“誰讓我心善呢,既然幫了你,那不妨就幫到底吧。”
“可……夫子的給我用,這恐怕不太合适吧?”
“那你倒是說說,哪裏不合适了?”
“于禮不合,吧?”
“你都女扮男裝混進書院裏來了,還會在意這個?”宋諸斜睨了她一眼。
“呃……”桑秋有些詞窮。
“你放心,是新的,沒用過。”宋諸回頭瞥了桑秋一眼,“還不走?想等到三更半夜,被人看到你從我那兒拿着被衾出來?”
“……停!”桑秋放下抹布舉手投降,“我這就跟您去拿!”
瞧宋諸這話說的,桑秋腦海中都有畫面了。不過……她邁出屋門,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這眼下時候也已經不早了啊,被人看到,還不是一樣?
不過桑秋現在的确很需要被子枕頭,又不能讓宋諸給她抱過來,也只能自己跟着去拿這一趟了。
書院不大,房屋之間都相隔不遠,桑秋跟着宋諸沒走幾步,就很快到了宋諸的齋舍。
宋諸打開櫃子,從裏面給桑秋拿了一條被子和一只枕頭出來。
大頌朝用的多半還是木枕、瓷枕這類質地堅硬的枕頭,桑秋剛來的時候差點沒給睡落枕了,後來雖然稍微習慣了些,但還是會覺得硌得慌,所以她以前都是用自己用布胡亂縫起來後,塞入些棉花做成的軟枕。
來書院的時候,桑秋當然是沒帶軟枕的,但之後,她還是打算想辦法再做上一個,所以枕頭倒是關系不大,她更關心的是被子。
當宋諸把疊好的一條被子遞到她面前時,她看着面前這條被面顏色極為鮮豔的被子,眼睛瞪得可大。
這可真是,太鮮豔了,紅的紅,綠的綠,一整個是花團錦簇,百花齊放,又繡了不少綠葉來映襯。
怪不得宋諸說被衾是新的,從來沒用過……
“宋夫子這被衾,實在是太……太好看了。”桑秋憋了半天,只能憋出個“好看”來形容。
不過這被面的材質看起來很不一般,雖然桑秋對于布匹綢緞一類沒什麽了解,但光憑肉眼,也看得出被面柔順有光澤,價錢定然不菲。
“宋夫子确定要給我用嗎?”這看起來也太貴重了些,給她一個食堂的小小廚娘用,有,有些奢侈了吧?
“給你用你就用着。”宋諸雙眉微蹙,“是借給你的,等你自己備好了記得還我。”
“哦哦,好。”桑秋抱起被子和枕頭,“那就先謝過宋夫子了,等我旬假的時候,就下山買一床回來,到時候洗淨還您。”
“急倒是不急。”宋諸氣定神閑地在桌前坐下,手掌心一攤,将一樣東西放到桌上,“不如喝一杯茶再走?”
“就不叨擾夫子了哈。”
“等等。”
“夫子還有何事?”
“你不打算拿鑰匙了?”
桑秋這才看清,宋諸放在桌上的那件物什,是她那間屋子的鑰匙。
“這鑰匙只此一把,你自己保管好,若是丢了,可沒有備用的給你。”
宋諸點起他的小爐子,開始煮茶。
“那就謝過夫子了。”
桑秋抱着被子和枕頭,雙手都騰不出來,她嘗試着伸出手指去夠,卻還是沒能夠着,無奈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宋諸。
宋諸的目光本落在手中的茶碾上,但卻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似的,知道桑秋需要幫忙,一手扶着碾輪,一手拿起他放在桌角的鑰匙,擡高遞到桑秋恰好能接到的高度。
“還有一物。”
他轉過身,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小布袋:“這個你也拿去。”
“這是?”
“我可沒真想讓你幫我剝瓜子。”宋諸見桑秋不方便,直接把袋子挂到了她手腕上,“你拿去自己吃吧。”
桑秋感覺到手腕微微一沉,輕輕一擡,袋子裏有簌簌的響動,像是許多小顆粒在互相碰撞。
她明白了,這是她早上在宋諸屋內那會,幫宋諸剝的那些瓜子仁兒。
“那我拿去給宋夫子做點瓜子酥吧。”桑秋很快就想到了這些瓜子的用法,“等做完了給您送過來。”
宋諸颔首。
就在桑秋收好東西,抱着枕被,眼看着就要跨過門檻的時候,忽然聽得背後宋諸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方才在食堂時,說的那個辣醬,滋味如何?”
“現在您想知道啦?”說起這個,桑秋氣不打一處來,“晚啦,過了這一村,就沒這個店啦!您要是想嘗,就等着食堂哪天做辣菜的時候,再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