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蓋澆飯
蓋澆飯
結束了一上午的祭祀典禮，又聆聽了夫子們的一番諄諄教誨，山中書院的學生們，終于能夠去食堂用飯了。
但是走在去往食堂路上的衆人，絲毫沒有即将吃飯的欣喜，反而一個個看起來精神萎靡不振，愁眉苦臉的，看起來像是要赴什麽鴻門宴似的。
這也實在怪不了他們，昨天剛到書院，就受到了食堂的當頭一擊，本來還抱着或許是第一天庖廚還沒準備好的僥幸心理，但今天一早食堂的朝食，就徹底抹滅了他們的希望。
朝食做的是白粥配烙餅，是最常見的朝食搭配，家家戶戶都會吃。
這食堂做的白粥，稀得就跟米湯似的，碗底下躺着煮爛的米粒，那叫一個湯是湯，米是米，不過還算是能勉強喝一喝。
但那烙餅就不同了，先不說面團攪和揉團時完全沒揉開的面粉疙瘩團，就是這煎的一面烏漆嘛黑焦糊糊，另一面還是生粉質感的烙餅，看着就沒有什麽食欲，咬一口下去，硬得能硌了牙。
跟白粥配着一起吃的，還有幾個小菜，腌制的蘿蔔酸得吓人，白菜則是又軟又爛糊，只有涼拌土豆在料汁的調佐下還算勉強可以入口，只是這刀工實在不敢恭維，土豆片得跟砌得厚厚的城牆磚似的。
所以此時剛走進食堂的他們，對于中午的晝食，不敢再抱任何期待，畢竟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不如早早就認清事實，勉強對付一口，不至于餓死便罷。
苦啊，苦啊！
雖然不是所有的學生都家境殷實，但會願意出錢來書院上學的，大多家中條件也算過得去，至少吃飽飯是不愁的，食堂的這些飯菜對于他們來說，可比家中的難吃多了。
不對，等等……
最先踏進食堂門的學生停住了腳步，努力嗅了嗅從食堂裏飄出來的食物的香味，嗯？這味道，怎麽聞起來很不錯的樣子？
“怎麽了蘇兄，為何不走了？”跟在他身後的同窗奇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怎麽覺着，這飯菜的香味，跟昨日相比，很有些不尋常？”
“哎，蘇兄，你還對食堂還沒有死心啊？你聽我一句勸，還是盡早放下不必要的執念。咱們克服克服，等旬假的時候……咦？什麽味道，怎麽這麽香？”
Advertisement
只見今日的晝食裝在兩口大鍋裏，鍋蓋剛剛被掀開，誘人的香味正是從此處飄散開來，熱氣袅袅，讓人一時有些看不清楚鍋中具體為何物。
待撲面的白霧散去，大家這才看清，面前的是兩道菜肴，紅黃綠三色皆有，賣相極佳。
紅的是近幾年流行起來的一種酸酸甜甜的蔬菜番茄果子，不過與之前常見的不同，這裏面番茄被烹調得十分軟爛，幾乎都化在了鍋裏，汪成了濕潤有光澤的番茄醬汁，紅得讓人饞涎欲滴。
與好看的紅色相搭配的，是雞蛋的金黃，蛋液被炒成邊緣微焦，內裏蓬松柔軟，褶皺中浸滿了鮮紅的番茄汁，上面撒的蔥花在熱氣的作用下已經變成了深一點的綠色，與番茄炒蛋融在一起。
旁邊另一口大鍋裏的食物顏色則要濃上一些，因為用了醬油的緣故，土豆和豆角都挂上了一層焦糖色，油汪汪，亮晶晶的，紅燒的色澤十分漂亮，又保持了豆角本身的顏色，絲毫沒有焖得太久而發黃，幹紅的辣椒點綴期間，一看就十分下飯。
大家被澆滅的心，突然間又死灰複燃起來，一個個眼巴巴地盯着那兩口大鍋裏的菜。
前面的學生們開始自發在領餐的桌前排起了隊，後進門的看不清前面的情況，不明所以，但跟着排隊總沒有錯，于是這隊伍就漸漸長了起來。
待到夫子們踏進食堂的門檻時，看到的就是學生們大排長龍的景象。
“不愧是宋夫子啊！今早剛勸誡了學生們要布衣蔬食，不要過分注重口腹之欲，馬上就有了成效！”說話的是書院裏另一位姓童的夫子，他比宋諸要年長上不少，之前已經在書院裏待了好幾個年頭。
“童夫子過獎了，還是學生們秉性簡樸，宋某不過提點一二罷了。”宋諸謙和一笑。
就在此時，有兩名端了飯菜的學生，正好從他們的身旁路過。
“快快快，趕緊找個空位坐下來嘗嘗！方才排隊的時候，這菜香得我鼻子都快掉了，當真是餓得緊！”
“可不是！沒想到這晝食居然如此誘人，方三還信誓旦旦說食堂的飯吃不了，寧可中午餓肚子，待吃完回去，非得好好嘲笑他一番不可！”
“不過朝食的那個味道，我想想還在後怕……”
“快別提了，提了就倒胃口，快看，那裏有空位，咱趕緊過去，可不能讓其他人搶了先！”
放眼望去，不大的食堂裏，此時幾乎座無虛席，與昨天學生們只坐了片刻就落荒而逃的情況完全不同，坐在桌前用飯的學生，個個臉上都露出欣然之色和陶醉之情，有閉着眼睛慢慢品嘗的，也有埋頭扒飯狼吞虎咽的，總之，着實是熱鬧得緊。
兩位夫子往前走了兩步，又聽到附近桌上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幾人的交談。
“嗚嗚嗚……我昨天都餓了一天了，這頓我必吃兩碗飯，哦不，三碗飯不可！”
“這番茄炒蛋怎得如此下飯！番茄酸甜，雞蛋香t滑，蓋在米飯上，竟比兩者分開單獨食用，要來得妙上許多，難怪盛飯給我們的時候，向我們推薦了這種吃法，果然是有講究！”
“我倒是覺得這土豆燒豆角更為好吃，土豆軟糯，豆角入味，用勺子一拌就化開在米飯裏，鮮鹹又濃郁，還帶着微微的甜味和辛香，比我母親做的，還要好上幾分呢！”
“就是這米飯蒸得還是有些不太行，要是再軟和些，就更好了。”
聽着食堂裏叽叽喳喳的吵鬧聲，宋諸原本微笑着的臉一僵，表情逐漸生硬起來。但随機，他仿佛是又想到了什麽，面上的神情又松弛下來。
“過分在意口腹之欲，怎能專心向學！”一旁的童夫子見此情狀，頗有些不滿，一雙眉毛擰了起來，正想同宋諸一起批判這種不聽勸的學生，側過頭來，卻看到宋諸盯着學生們碗裏的菜，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宋夫子？”
“嗯，童夫子，你說得不錯，君子不能太重口腹之欲。不過，”宋諸擡腳，快步朝專為他們所留的那張飯桌走去，“不浪費糧食，也是好的，您說呢？”
“言之有理。不過說來也怪，咱們這食堂，幾時有過如他們所說的這般可口的飯食了？”童夫子很是不解。
“從前沒有，或許，以後就有了？”宋諸不置可否。
見夫子落座，雜役小蛋兒很快便将他們的飯食端了上來，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盛米飯所用的，換成了每人一只大碗，米飯鋪在碗底，呈好看的半圓形。
“這碗是何故？”童夫子拉住小蛋兒。
“哦，這是因為今天的兩道菜，都适合澆在米飯上，和米飯一起蓋着吃呢，怕夫子們吃起來不方便，就特意給二位換了個大點的碗。”小蛋兒笑呵呵的，“要是夫子們不喜歡，我去拿兩個小點的碗來。”
“不用麻煩了。”童夫子也只是随口一問，揮揮手示意小蛋兒忙去，“這老施什麽時候搞起這種新鮮玩意兒了？将菜肴和米飯蓋在一起，這是什麽奇怪的吃法，從未聽聞過。”
宋諸嘴角幾不可見地微微上揚：“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童夫子擺擺手：“要試你們年輕人試去，我可不感興趣。”
見宋諸真的舀了菜往飯上去擱，童夫子搖了搖頭，握起筷子夾了一塊土豆，緩緩送入口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