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羅馬
羅馬
欣卿的學生需要用統一身份認證登錄校園論壇發帖，雖然可以設置匿名，但是這一層信息加密在計算機學院同學們的面前就像是過家家，畢竟校園論壇就是計算機學院出品，他們的很多課都會用校園論壇作為實操案例，做代碼的改寫和分析。
剛剛，戚烨霖拜托詹華榆做的，就是把從昨晚到今天內容和他相關帖子全部爬了出來，解密每一位帖子的發帖人信息和IP地址，最後再按話題詞分別彙總，這樣就能清楚地看出各派目前人數規模和每派的忠實擁趸。
之所以要做這件事，是因為想從這個輿情.事件中看看朱顏和周天一陣營的人數比，達到一葉知秋的效果。另外，他也想找找“《其他各方面因素》”熱帖的發帖人究竟是誰。
抛除了先入為主之後，戚烨霖發現自己收到周天一信息的時間稍晚于熱帖的發出時間，所以從行為邏輯上分析，這人不可能先匿名去論壇影射他，然後又氣不過一樣地發私信罵他。而從這份分析報告來看，周天一沒那麽莽撞，這一切更像是朱顏抓住機會自導自演，故意煽動挑起了矛盾。
當然，那兩個無關緊要的人愛怎麽樣怎麽樣。這份報告除了回答了他這兩個意料之中的問題外，還給了他一個新的信息。比如，他上午所認為的“只有零星同學站在支持他的第三派”還是過于樂觀了。事實上，提出并堅定“憑什麽因為家世光環就把別人的努力一筆帶過”論斷的人自始至終只有一個，只是因為發帖數量過多，所以呈現了一個千軍萬馬的效果。
而這個以一當十的人，學號熟悉得紮眼。
“陸煦，2X11開頭的學號是我們同屆對吧？07代表經濟學院吧？11是金融實驗班的意思吧？”戚烨霖一段一段地小心翼翼地對着，感覺有個結論在心裏鳴金擂鼓。鼓點的頻次在加快，但是他的語速卻放慢了，終于來到了鎖定身份的關鍵，他卻沒敢用十拿九穩的肯定句了，“尾號017，不是王一楠，對嗎？”
當然不是王一楠。其實，他知道這個學號是誰的，甚至，那個和其他發帖人與衆不同的IP地址已經說明一切。最近一周，他幫這個人交了好幾份假條和作業，而且因為要登她的郵箱幫她打印資料，所以一度把這串數字背得滾瓜爛熟。他只是不敢相信這串數字會出現在這個位置，所以想讓別人來告訴他，他沒在做夢。
陸煦對自己同班同學的學號沒那麽熟，愣了一下便要從自己的手機裏調出班級簽到冊，但是方歆的反應比他更快一點，直接接過了話頭。“楠楠是015，青青才是017.”她清楚地報出了兩位室友的學號，才又警惕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是啊，他問這個做什麽呢？戚烨霖終于得到了這個确定的答案，心中一暖，嘴角止不住上揚。
以卵擊石，螳臂當車。有些人總是喜歡這樣蠻幹，一邊喊他室友把他手機藏好，一邊卻在拿着自己的手機幫他作戰，像是生怕他因為什麽dark gray的事情受一點點委屈似的，真是……傻得可愛。
方歆完全不能接受他露出一點點笑容，即使這笑容只是單純地感到了一點點善意，她也要解讀成另一個樣子：“戚烨霖，你再敢打青青的主意……”話說了一半沒再說下去主要是因為她剛剛換到了正對大門口的位置，而此刻那裏出現了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人。
戚烨霖讀懂了方歆這欲言又止的表情，慢慢轉過頭去，果然就看到了周天一。
剛剛，他拜托室友匿名跟了條帖子，仿着那陰陽怪氣的語調宣告這位只手遮天的戚家人并未受輿論風波影響，甚至還明目張膽地和朋友們吃起了人均198的烤肉自助大肆慶祝。
除了氣一氣周天一之流外，這條帖子更重要的是主動暴露一下自己的位置，方便有人來找他談條件。現在守株待兔成功，戚烨霖便得意洋洋地招手喊來了服務員：“老板，加套餐具！賬單和我們分開！”
氣他可以貫徹到底，但以德報怨就不必了。
室友們本來都還怕周天一沖過來揍他，但大概看到兩人的面部表情都還算平靜便稍微放下了心。其他幾個人也都和周天一不大熟，除了方歆很有禮貌地喊了聲“周副主席。”之外，大家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吃吃喝喝。
“謝謝，我吃過了。”周天一攔了一下來加餐具的服務員，并沒有想要加入他的烤肉局，而是直入主題，“借一步說話？”
有點像是要約架，所以戚烨霖看到自家寝室長微微站起身像是要攔。他壓了下寝室長的胳膊，站起身輕松道：“好呀，我正好去端幾盤肉回來，還沒吃回本兒呢。”
周天一為他這幼稚說辭笑了笑，但沒什麽異議，跟着他往自助區走。
剛離那儍吃儍喝的人群不足一米遠，周天一便忍不住開口把話題調到了正确的頻道：“戚家人被朱家人擺了一道，滋味如何？”像是在諷刺他被朱顏當做了制造話題的工具大肆炒作，現在名聲一落千丈。
“還好，特別是在知道周家人也被我們拉下水之後，心理平衡了不少。”戚烨霖輕笑了一聲，又補充道，“不好意思，在我們A城也有個大冤種周家，希望我這話沒有濫殺無辜。”
說來也巧，由于位置尴尬，那個周家仿佛一個被加在兩方強權勢力之間的緩沖國，目前扮演着一個被拉扯着的夾心餅幹角色，大概就和他現在的站位類似。
“哈哈哈，不算不算。”周天一故弄玄虛地笑了兩聲，主動自報家門，“A市發改局局長周通是我大伯，但我父母主要在C城。雖然和他們聯系沒那麽緊密，但還算說得上話。”
又是一個被流放的A城豪門望族邊緣人，戚烨霖感覺自己震驚又沒那麽震驚似的，畢竟那天拉完一通名單之後他現在看誰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況且能在欣卿這個地方脫穎而出成為校草的，家世背景肯定也不簡單。
正有點走神，卻聽對方話鋒一轉：“朱顏的父母同樣在C城，只是朱市長獨斷專行，他們對A城的事插不上話。所以從這方面看，她的優勢比不上我。”
話題突然來到了這裏，戚烨霖有點不明所以地掃了周天一一眼，完全想不通這人在這兒踩高捧低地給他秀肌肉做什麽。周天一看出了他的鄙夷，所以微笑着又把話題說回到了他熟悉的地方。
“我猜到朱顏明年會競選了，本來想用遴選給自己留條退路。但既然你把我的退路斬斷了，就不要妨礙我走大路。”前半句還帶了一點點威逼的意味，後半句卻忽然變了個調子，“而且，我還有個提議。你今年幫我競選，我保你下一屆當選。”
哈啊？戚烨霖有點困惑。他其實有猜到周天一來找他是希望他不要幫朱顏競選，大概要用的招數和母親一致：他可以在遴選中攔他一回，但不能連續駁他兩次面子。
所以，如果對方的提議只有前半句，戚烨霖就打算半推半就地答應了。朱顏昨晚的行為的确是讓他很不滿，他本就想抽身，現在正好找了個借口。而且和朱家站在一起的風險的确太大，以朱顏那行事作風，什麽保密措施都不管事。小叔風頭正盛，萬一哪天得知他在C城興風作浪，一腳把他踹出國境去都是很有可能的。
但是周天一這話怪就怪在這後半句上了。戚烨霖不懂，周天一和朱顏兩個人的競争，忽然開始使出渾身解數地争取他一個無名小卒做什麽？而且，學生會主席除了吃力不讨好之外到底有什麽他看不見的魔力，不光讓這倆政治世家邊緣人趨之若鹜，甚至還能被當做一個利誘的條件啊？
就這兩個問題，戚烨霖決定發揮一下自己的優良傳統來不動聲色地獲取答案。所以他從容地笑了笑，反問道：“可我明明已經有路走了，為什麽還要走學長你的路呢？”
周天一顯然也有着類似的優良傳統。“退路和大路的區別，需要我來解釋嗎？”他邊挑了下眉邊把問題反彈給了他，“要不然，你為什麽要來欣卿的國務學院？”
一個回到起點的問題，戚烨霖感覺自己有點崩潰，強撐着擺了個還算正常的表情，盡量不卑不亢：“條條大路通羅馬，至少，我挺喜歡我現在這條路的。”
“哈哈哈，通羅馬的路有快有慢，你最好再好好考慮考慮。”周天一又笑了兩聲，但是語氣聽上去卻沒那麽輕松，“朱顏承諾不了你這個，如果我沒猜錯，她要走的路你走不通。”說完，他便嫌棄地皺着眉咳了兩聲，然後離開了這煙火氣十足的地方。
送走了周天一，戚烨霖才想起正事，從自助區端了幾盤肉回來再回到那吃吃喝喝小團體的時候終于卸下了僞裝，垮了下臉。
“老七，所以學長是罵你了嗎？”寝室長及時出現關心了一波他的心理狀态，又把肉往他面前推了推，“那個……我們吃肉，不管他。”
戚烨霖笑着道了聲謝，機械地吃起了肉，卻感覺味同嚼蠟。
他現在是徹底被這幾個人搞得無比混亂，感覺自己就好像是大海中的一葉小舟，被風浪拉扯着東倒西歪。每個人都模模糊糊地不肯和他說真話，卻希望他可以懂，但他分明就不懂，而且他也根本不想懂。他只是想平平淡淡地好好生活，像父母一樣，像哥哥一樣，像坐在一起的朋友們一樣，為什麽就這麽難啊……
正有點苦澀，他就聽到陸煦喊了他一聲：“烨霖，青青前幾天說有幾個大件行李要寄回家，我前兩天打球抻到腿了不太想動，一會兒你方便跟小方去宿舍搬一下嗎？”
演技賊差，理由還和之前一模一樣的，戚烨霖擡頭就對上這人狡黠的眼睛了，無奈地回給他了一個看破一切的目光。
但方歆這次沒他敏感。“陸煦你前兩天就受傷了今天才說？”她的語氣先是帶了點嗔怪意味，但又轉過頭就換了個态度，直接把這氣撒到了他身上，“戚烨霖，你做戲也得給我做完全套！吃完東西就跟我走。”
忽略掉那略微刺耳的做戲說，戚烨霖點了點頭，咳了兩聲稍稍掩飾了一下自己求之不得的笑容，但聲音上卻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好好好，要不我現在就跟方小姐走？”
但方歆這人就看不得他笑，微笑也有罪。“不行，不準浪費糧食！”她義正言辭地點了點桌上的肉，又搶過男友手裏的烤肉夾塞給他，“這次換你來烤，讓陸煦吃一會兒。”
聽到這公平公正的分配結果，陸煦忍不住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小方你讓他烤才是浪費糧食。”他邊笑着邊又拿過了另一個烤肉夾，好脾氣地把烤盤上被鋪得亂七八糟的五花肉攤平，又熟練地用夾子壓出了油花兒。
“滋滋”的烤肉聲又激活了其他幾個人的聲音，桌上的氣氛這才又輕松了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