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團隊
團隊
大二學期開學,戚烨霖感覺自己被幾位經院同仁卷到了。
陸煦和他女朋友比着卷他也就不想提了。兩位學業成績全A的非人類抱成一團,占了經院唯二的國獎名額,一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态勢。戚烨霖尊重祝福,然後乖乖享受在國務學院的躺平時光,美美拿上了個二等獎學金。
這事把大小姐氣了個夠嗆。整個9月,他倆聊不上兩句天兒,對方就要這樣諷刺他兩句:“開國元勳知道自己的好外孫GPA只有3.54,都要哭着來C城揍你!”
戚烨霖知道對方在氣些什麽,所以毫不客氣一擊斃命:“是啊,楚小姐多争氣啊。不過,校長知道自己的好女兒GPA3.56還拿不上獎學金,連夜都要整頓校風。”
在他這對仗工整的嘲諷之下,楚銀晴總要被氣得大叫兩聲,然後派出自己這邊的金牌辯手替她擺平一切。
戚烨霖吵不贏王一楠,主要原因是他只願意浪費點腦細胞和某個特定的對象吵架,次要原因是王一楠在校學生會宣傳部,分管校園論壇。
欣卿的校園論壇前幾年一直不溫不火,直到學生會宣傳部正式接管之後逐漸步入正軌,成為了校園八卦話題的集散地,除了收發票、找代課和吐槽體育館之外,論壇最重要的功能就是根據民意把每個年級的校草和校花評選出來。
據說,這頗不正經的評選十分嚴謹地使用了主成分分析法,參考了5個一級指标和17個二級指标,使用熵權法進行加權平均,保證程序正義。
規則設置得如此複雜,大概率是要保有學生會在意識形态領域的絕對話語權——這點小心思戚烨霖早就看出來了。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并不需要讀懂規則,只需要策反一個小叛徒就能操控話語權。
況且,不用他策反,楚銀晴當時為了哄他去參加家宴,不惜簽下了“逼陸煦退位讓賢,推他當選新君”的喪權辱國條約,一開學就在積極地幫他活動。而在她“游說”期間,大小姐對他只有兩個要求:繼續和陸煦相親相愛,以及,不要惹王一楠不高興。
和平演變,不動聲色,他懂的。戚烨霖乖乖敬了個禮服從安排,所以面對一個小小的嘴仗,當然會明智地選擇卧薪嘗膽,沒吵兩句話他就會為自己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态度低頭道歉,并表示新學年一定努力學習,堅決不會在平均GPA上拖他們這吃喝玩樂小組的後腿。
但反思是不可能反思的。況且,誰的陣營裏還沒個邏輯王者了呢?外加,他這邊的邏輯王者恰好還是個看不得場面出現一丁點不和諧的濫好人。所以,陸煦總會在他假裝慚愧時主動站出來調停,選上個別的事情來吸引一下大家的火力。
而今天,陸煦要在衆人面前宣布的事情是他要開始創業了,要用上他剛剛拿到的國家獎學金去做一些對國家有幫助的事情,做個帕累托的好學生,真正地把資源配置到最需要的地方去。
戚烨霖聽完這人的宏偉計劃之後簡直瞠目結舌。
暑假期間,他們倆去游歷Y省自然風光的時候,面對着綿延不絕的大山,不知道是誰挑的話頭,忽然就聊到了城鄉差異和貧富差距的問題。兩個有志青年各自發揮了一下專業優勢,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地說了一大堆天花亂墜的構想,又一起嘆了口“任重而道遠”的氣,終于算是把這過剩的精力發洩完畢。
本以為這話題到此為止,但下山的路上,陸煦卻忽然又轉過頭來自嘲似地問他:“烨霖,你說有多少人也曾經像我們倆這樣,說完一通風涼話之後就把什麽都忘了,明天的太陽照常升起,有些地方還是永遠照不到陽光。”
之前,面對這聖母心泛濫的人士,戚烨霖笑得意味不明:“現在就看誰願意做愚公了。”
但今天,望着自己身邊的當代愚公同志,戚烨霖開始慌了。
“陸煦我好多話都是玩笑話你不用這麽當真的啊!”他用力晃了晃身邊這滿臉理想主義的有志青年的肩膀,試圖讓他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你家不缺錢也不能不假思索地就把8000塊錢往大山溝裏撒吧!”
飯桌上的其他人的表情也有點古怪,大概率和他共享同一波心理活動,除了某個精神狀态十分需要關注的人士。
王一楠的眼睛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興沖沖地感嘆道:“這是什麽千金一擲為紅顏的故事啊!”顯然成功把這“創業公司”理解為了陸煦和戚烨霖愛情的結晶。為了深入挖掘一下其中的細節,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在正經和不正經間反複橫跳的問題。陸煦好脾氣地就跟着一問一答地聊了起來,還能在陳述王一楠所認為的“浪漫故事”基礎上,夾雜一些自己的設計構想詢問意見,雙方各取所需,氣氛無比和諧。
這位經濟學同仁的意見征求得差不多了,陸煦便又轉過頭去尋求其他建議,甚至十分謙遜地給大家的集體沉默找了個臺階:“大家有覺得不可行的地方直說就好,不用顧忌什麽的。我本來就是要來聽批評的。”
不太可行的地方是根本找不出來的,因為所有的地方都完全不可行啊!
戚烨霖着實有點抓狂,他是真的很想語重心長地告訴一下這位理想主義人士,愚公移山之所以成功才不是什麽子子孫孫無窮匮,而是因為感動了大BOSS天帝!現在之所以會不均衡不平等,就是因為當代天帝沒覺得這是件不可接受的事情,更加不會被他一個頭腦發熱的學生感動!
他正努力組織語言,試圖把這擺不上臺面的東西搬上他們幾個的小飯桌,就聽到終于有人代表經院的理性派打破了沉默。
“不好意思,我問個小問題哈,現在8000塊錢就可以注冊公司了嗎?”
剛剛在自家公司輪完投資崗的楚銀晴率先找出了一個不可行的地方,不知道是為了故意把這嚴肅話題給岔開還是怎麽樣,說着說着忽然瞪了戚烨霖一眼,甩了個鍋過去:“你們戚家就是這麽管工商登記的?”
話題十分跳脫,戚烨霖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且不說有些人這不可行之處找的十分不可行,就說他這個和頭腦發熱人士坐在同一邊的無辜分子也要被連坐,甚至九族都要被屠誅一遍到底是什麽道理啊!
“不好意思,工商登記這種小活兒我們可從不親自出馬。”他冷哼了一聲嘲諷道,“況且,誰說我的大社長只有8000塊錢了?”——為了恢複一個和陸煦相親相愛的狀态,後半句他故意捏了下嗓子說得格外暧昧,還用上了陸煦女友的專屬愛稱,話音剛落,就聽人家的正牌女友方歆提出了嚴正抗議:“戚烨霖你……不要學我說話!”
陸煦最近已經習慣他這個調調了,所以只是嫌棄地斜了他一眼,輕咳了兩聲回到了主題:“注冊資本最低限額要3萬,我們團隊5個人湊了湊,剛好夠的。”
竟然跟着頭腦發熱的還有4個人!戚烨霖着實震驚住了,一想到自己勸一個就如此心累,他便放棄似的揮了揮手,一副“愛咋咋地”的擺爛态度,夾走了籠屜裏的灌湯包,踏踏實實地吃起了自己的晚餐。
除了他之外,“團隊”這個詞大概也挑動了大小姐的某根敏感神經,楚銀晴立刻如臨大敵似的掃了一眼方歆:“方音音你出一點意思意思就行啊!可別跟着……往大山溝裏撒血汗錢!”
之前,楚銀晴大概是想用這個注冊資本的問題提醒陸煦“獨木不成林”的道理,所以現在看到眼前已經齊刷刷地立上了5棵大樹便徹底放棄了,只是叮囑好自己的好閨蜜不要被男朋友哄騙參與這血本無歸的非法集資就自認功德圓滿。
正收了聲勢,要夾起籠屜裏最後一只灌湯包,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有點無情無義,所以又把眼睛掃到了兩位男生這邊,格外豪爽的:“我出戚烨霖的一倍,記他賬上!”
好好吃着飯也要被暗殺,戚烨霖被這灌湯包裏突然噴出來的汁水燙得眼淚汪汪,維持着一個端着勺子的狼狽狀态靜止了好幾秒,才終于咬牙切齒道:“我可真替陸煦謝謝你。”楚銀晴回了個“不客氣”的笑容,這才夾走了那只湯包,優雅地戳開了一只口子,一副要給他做個正确示範的樣子,十分得意。
被嘲笑了一下飯桌禮儀也就罷了,但他可不是那頭腦發熱五人組之一!
出于一點點簡單的報複情節,戚烨霖決定毫不客氣地再接對方一個傷疤:“那麽,高數拿了B+的楚小姐要不要再從我這裏學一道二年級算術題。零乘以二等于幾?”
聽他這樣說,楚銀晴不禁從湯包裏擡了個頭,表情雖然有點吃癟但更多的是震驚,像是忽然意識到他和陸煦也并不像表面上那麽相親相愛,所以又微妙地挑了下眉毛。戚烨霖正要說點俏皮話企圖“破鏡重圓”,但卻被別人搶了先。
“是0。”方歆冷冷地回答完了他的問題,又對着自己的兩位好閨蜜扯出來了個笑容,“所以,青青你不要擔心我。我也不在他的團隊裏。”
飯桌上的氣氛再次重歸沉寂。這位氣氛終結者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是不和諧因素,所以還剩了大半碗面便找了個先去教室占位置的借口離開了,連背影都寫滿了不高興。
戚烨霖都看出來了,正牌男友肯定也早就察覺了,所以陸煦微微蹙了下眉像是對女友的小情緒百思不得其解,但還是立刻追了出去。
當事雙方離場之後,楚銀晴終于忍不住吐槽了。“啊我服了,陸煦長着的那張嘴除了天花亂墜地做pre還能幹什麽啊!”她氣鼓鼓地說着,完全顧不上什麽用餐禮儀似的一口把勺子裏的湯包吞了下去,含混不清的,“這麽重要的事也不提前和音音說,他什麽意思啊?讓音音做他背後的女人?”
大小姐生氣的時候一般沒人敢說話,除了她們陣營裏最能體察人心的和稀泥人士。“可是音音不喜歡Y省呀,你叫陸煦怎麽和她講呀?”範書婷平時安安靜靜地不愛說話,但卻總能在這種時刻幫忙各打五十大板,“音音那個脾氣,陸煦剛講個開頭就得被槍斃。”
涉及到她朋友的問題,楚銀晴總是沒那麽容易被說動:“哦,他平時那麽乖,‘我聽小方的’說得這麽好聽,現在怎樣?叛逆期?”
這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問題顯然無解,況且在楚銀晴情緒上頭的狀态,別人說什麽她也聽不進去。範書婷明白這個道理,笑了笑沒再說話。而這個時候,王一楠在她們陣營裏的作用就凸顯出來了,因為這位同志總能依靠自己出色的腦回路讓事情峰回路轉。
“範範你說,是不是剛剛我磕CP太開心讓音音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