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火圈
火圈
“烨霖？”爺爺顯然從畫兒裏走了出來，抓住了他名字裏僅剩的亮點，探究精神拉滿，就在門廳處和他唠了起來，“哪個烨哪個霖？”
正要背出那朗朗上口的詩經，大小姐卻迅速接上了他的話，像是為了彰顯他們天生一對兒似的：“打雷的那個烨，下雨的那個霖！爺爺您看，是不是很配呀？他打雷下雨，我負責放晴哈哈哈哈。”
戚烨霖無奈地斜了眼自己這簡單粗暴的“女友”，看到老人家顯然更困惑了，于是又把自己“烨烨震電”那一套拿出來講了講，果然就收獲了兩下重重的“拍背”和一句爽利的贊嘆：“好啊，好名字！”以及……急轉直下的死亡之問：“誰給你起的？”
好家夥，戚寰楚這事還過不去了是吧！戚烨霖有點崩潰。
關鍵時刻，還得是校長大人出手相助：“好了爸，先坐下再聊。”
一日限定老丈人邊說着，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不知廉恥地挽着自己寶貝女兒的胳膊，戚烨霖立刻借着個彎腰換鞋的機會把手抽了出來，之後再也不敢造次了。
來到客廳，第一場聆訊便開始了。
“聽小晴說，你們是在學校認識的？”校長大人一邊用自己鋒利的眉眼鎖定着他，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哪個學院的？是學什麽的？”
戚烨霖覺得對方下一句十有八九是：“你們輔導員怎麽教的？校長的女兒都敢追？”六神無主之下，他只能又背了段臺詞：“叔叔，我是國務學院學國際關系學的，和小晴是籃球比賽認識的，今年的新生杯決賽，經院對國務。”
演戲關鍵還是要體驗生活，所以這段半真半假的臺詞他說得自然多了。大小姐也贊許地點了點頭，一唱一和的：“爸，他打籃球可帥了，給您看照片。”
校長大人随意地瞟了一眼女兒遞過來的照片，又幼稚地頂了句嘴：“哼，他能打一輩子籃球嗎？”一副為女兒這被愛情沖昏頭腦的樣子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楚銀晴很會以柔克剛，順勢就撒了個嬌：“爸，您看您，您就說讓我帶男朋友來，又沒讓我帶未婚夫來。我才19歲，怎麽就說到一輩子的事上去了？”說着她便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了下頭，很好地演出了待嫁閨中的大小姐第一次聽到有人來上門提親時的那種嬌羞。
戚烨霖一下子也就把握到了自己的角色定位，自我發揮了一句臺詞：“叔叔，我雖然打不了一輩子籃球，但我肯定一輩子對晴晴好。一生一世一雙人。”
發揮超常，被臉紅到要滴血的大小姐砸了一個大抱枕，戚烨霖堪堪接住，又回了個傻乎乎的笑容。
校長大人顯然被他倆給膩到了，趕緊喝了杯茶。
戚烨霖正有點放松警惕，卻聽到了一個輕柔但不容忽視的聲音：“手串很別致。”他循着聲源的方向擡了下眼，吓得心髒都多跳了好幾下，連忙慌亂地把手背在了身後，盡量彬彬有禮：“承蒙阿姨喜歡，我随便買的。”
“随便可買不到吧？”一日限定丈母娘微笑着故弄玄虛道，果然就引來了“鑒寶專家”。
面對着爺爺要深入探究一番的表情，戚烨霖硬着頭皮把這外公禦賜摘了過去。在“啧啧”驚嘆和一衆專有名詞，他只能含混了一下：“家人送的，我不太識貨哈哈哈。”有種重新跌入大火坑的感覺。
果然，戰戰兢兢地把手串帶上之後，戚烨霖迎來了尹雲的一張明牌：“家裏人是做什麽的？”
之前，臺詞對到這裏的時候，大小姐拍着胸脯打着包票說她負責遮過去，所以聽到這熟悉的關鍵詞，戚烨霖就迅速給好隊友使了個眼色，楚銀晴秒懂地接了句抱怨：“媽您問這麽清楚幹嗎？又不是查人家戶口？都把人家吓着了。”
她之前大概以為會是父親問這個問題，所以準備的臺詞還是帶了點撒嬌意味的，而在和父親截然不同的母親面前念出這種撒嬌臺詞，她顯然也有點生硬。所以，戚烨霖連忙幫了個腔，避重就輕：“沒事的晴晴，我不介意。阿姨，我是A城人，我爸媽都是老師，很普通的老師。”
他猜，楚銀晴之前以為他父母也是那種能上新聞聯播的大人物，所以聽他這麽說還很驚訝地挑了個眉，像是在調侃他謊話編得有點快。戚烨霖也就驕傲地挺了挺胸，堪堪收下了這并不算誇獎的誇獎。
但他很快就被洩了氣。
“哦，普通老師。”尹雲話裏有話似地重複了一下關鍵詞，便又對他露出了高深莫測的笑容，戚烨霖也只好心虛地跟着笑兩聲又點了點頭，說多錯多，他堅決不會接這個話茬兒的！
楚家的叔伯們沒那麽多問題，所以在經歷了父母兩輪聆訊之後，他暫時過關了。随着爺爺一聲令下，大家便正式步入“家宴”環節。爺爺的聆訊顯然要在這個時候開始，因為戚烨霖又聽到了那熟悉的：“烨霖，坐這邊來。”條件反射似的吓得他後背都出汗了。
楚銀晴似乎怕他露餡太多，一句：“爺爺，我挨着您行不行呀？”拯救他于水火之中……了一小會兒，因為爺爺下一句就是：“烨霖，那你做小蝶旁邊。”讓他無處可逃。
上桌前，戚烨霖掃了一眼局面，便拉了楚銀晴到一邊小聲問道：“這不合适吧？你爸媽都在呢，還有叔叔伯伯一家人什麽的，我座三號位置會不會顯得不懂規矩呀？”
但他話音未落，就看到大家自行入座了，而且位置坐得……亂七八糟，雖然基本以家庭為單位聚集，但是校長先生竟然坐到了最次位那邊！
楚銀晴剛剛也還在思考他的“規矩”問題，現在索性直接遞給他一個“算了，就這樣吧”的擺爛眼神，然後忙不疊拉着他入座，熱心地把餐布給他鋪好，在他動筷前又不放心地叮囑了一下：“藍色是公筷，黑色是私筷，別用錯了哈。”
戚烨霖只好如坐針氈地點了點頭，邊瞟了一眼桌上簡單的餐具邊又一一小聲确認道：“墊腿上的餐布是哪一塊呀？這是盛食物的盤子和飯碗對吧，盛垃圾的盤子是哪一個呀？湯是傭人會按位送來嗎？我們只喝一種酒嗎？”
楚銀晴顯然有點震驚了，古怪地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才一一澄清道：“就一塊兒餐布，你想墊腿上就把它扯下來；盤子你想裝什麽就裝什麽，沒人愛管你；要喝湯自己盛，碗不夠我借你；只喝一種酒，你喝不了酒也可以和然然一起喝可樂。”
戚烨霖認真接收了一會兒這邊的規矩，确定自己全部領悟之後微愣地點了點頭，這才抓起筷子，一邊掃視着菜色一邊觀察着各位長輩們的進食順序，自動生成自己的夾菜順序。
正等着目标菜品轉到面前，碗中卻多了塊鹽水鴨。“都不想吃嗎？”楚銀晴湊到他身邊關切地問，“你嘗嘗這個吧，我可喜歡了。”
戚烨霖看着這燙手山芋有點誠惶誠恐：“這不好吧，爺爺還沒動這道菜。而且這是葷涼菜！”他其實還想叫一句“你給我夾菜怎麽用自己的筷子！”但是看到大小姐已經有些嫌棄的目光，便及時剎住了車。
“你怎麽這麽煩人啊！”楚銀晴有點抓狂了，又壓低了聲音一一解釋道，“爺爺不愛吃鴨子，這道菜就是我點的！葷涼菜怎麽了？你不吃葷還是不吃涼菜？之前一起出去玩你也沒那麽多忌口啊！”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那種挑食的男人，戚烨霖決定為自己據理力争一下：“我不是不吃，但是一般來說第一道要吃素……”他感覺自己的用餐禮儀正在和對方進行激烈地碰撞，但是碰撞了一半他不敢碰了，因為大小姐的眼神威懾力過強了……
他只能老老實實地夾起了那片鴨肉放在了嘴裏。迎着對方期期艾艾的眼神，他抽了張紙巾吐出了骨頭，然後緩緩比了個大拇指。
楚銀晴見自己的推薦菜收獲了表揚，露出了個漂亮的笑容，又冷菜熱菜葷菜素菜地随便給他夾了好幾道：“都很好吃啊，你看着夾，別老等我給你夾。”
望着盤子裏一道精致的核桃酥，戚烨霖有點哭笑不得，但他及時咽下了自己的吐槽，放棄那一系列繁瑣的用餐順序，禮尚往來似的連忙也給對方加了點菜：“你也吃，不用特別照顧我。”
和諧地夾菜卻觸到了對方的雷區，大小姐嬌嬌氣氣地叫了一聲：“啊！我不吃肥肉的！你快給我拿走！”然後又用丢的方式把那塊兒紅燒肉扔到了他的盤子裏，鹹鮮的醬汁成功污染了他盤子裏那甜口的藍莓山藥，戚烨霖感覺自己有點崩潰，但也只能老老實實地道了個歉，自己又伸出筷子分出了自己盤子裏各色菜品的楚河漢界，果然就被這大大咧咧人士翻了個不理解似的白眼。
“哎喲，這麽甜啊，一刻都分不開了。”三嬸捂着嘴調侃了一下他倆這把菜夾來夾去打打鬧鬧的氛圍。
戚烨霖尴尬地轉過臉去笑了笑，完全不懂為什麽還有人能在這上滿100個警報的家宴上和諧地磕起CP！
“嬸嬸您別笑他，他第一次見這場合，怕禮數不周，冒犯了大家哈哈哈。”大小姐爽朗地笑了笑——是那種“只有外公可以、別人堅決不行、任何一個叔伯嬸母見了都要厲聲呵止”的爽朗，讓戚烨霖聽了心驚肉跳的。
爺爺似乎也看出了他拘束，熱情地開口道：“烨霖，一家人沒那麽多禮數，桌上沒你想吃的菜就和爺爺說，我讓廚房加。”
戚烨霖的心髒這下是真的不跳了，這才想起來自己作為客人，不光做了三號位置，還在開席後10分鐘小動作不斷，甚至都忘了先去敬一下大主人！
聽出老人家這是在給他臺階下，他立刻放下了筷子，誠惶誠恐地站起身端起杯子致歉+致謝，背了一段客客氣氣的祝酒詞之後再落座，卻總覺得大家的表情更怪了，氣氛都有點僵了。
在楚家，随機抽取一只股票負責氣氛調節角色的人大概是三叔，戚烨霖很快便聽到了和父親類似的開場白：“哥，通化要上市的事，你那兒有什麽消息沒？我聽說最遲明年了。”
戚烨霖擡了個頭，對這話題有點感興趣。
通元化工，簡稱通化，是他表哥的公司，上市問題算得上是戚家家宴中的一個小熱點，一年前就開始讨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