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灰色地帶
灰色地帶
經院和國務必有一場惡戰，學長們都是這麽說的。畢竟他們去年就是輸在了經院手裏，斷了自己的5連勝。小組賽第一次碰上經院的時候，戚烨霖就格外注意，然後發現對方雖然是個不容小觑的對手，但是屬于隊長一拖多的局面，打到後半場就更是如此了，在其他人體力不支的情況下，完全是隊長滿場飛。
所以，經歷了小組賽的慘敗之後，戚烨霖發現，要勝經院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簡單之處就在于只要看住了陸隊，盡量縮小他們在前半場的優勢，後半場再盡力拖延争取到加時賽，絕對能把他們搞到軍心渙散。但難處就在于第一步——看住陸隊。
戚烨霖在新生演講比賽上認識了陸煦，當時他倆前後腳登場，所以在候場位置上簡單地聊了兩句，發現兩人共享着“運氣不佳，被團支書抽簽抽到，被迫參賽”的悲慘命運之後，也惺惺相惜了一下，共同得出了“嗨，随便吧”的擺爛結論。
但很快，他發現自己的擺爛和經院人的擺爛是不一樣的。
在激情澎湃地講了一通“外公的光輝激蕩歲月”鞠躬下臺之後，戚烨霖忽然就聽到了身後傳來了一陣BGM，而伴随着這哀婉的旋律，“砍頭不要緊，只要主義真”便恰到好處地出現了，吓得他一個激靈，差點真的被這慷慨激昂的男聲代入那炮火連天的革命時代，真真切切地感到自己被卷到了。
別人是真情實感地讀着革命戰士的家書，試圖傳遞那個年代裏家國情懷背後的動人故事，而自己則不思進取，厚顏無恥地消費外公，戚烨霖坐在臺下進行了深刻的反思。
雖然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反思沒在點子上：陸煦來參賽完全不是被迫的啊！因為他和他們班那團支書就是一對兒啊！所以，這人能幸運地被團支書抽中來參加這比賽，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吧！
“那個時候還在追。”多年之後，好友憶起自己這個“特等獎”時依舊滿臉淡然，糾正了他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錯誤。
但時間線完全不重要，因為在他們打小組賽的時候，陸隊就已經和“隊長夫人”如膠似漆，連擦汗都不能自理了！
“隊長夫人”也就算了，更令戚烨霖憤憤不平的，是他們這屆的校花也滿口“陸煦加油！”、“陸隊帥！”、“啊看住看住！7號上來了！耶！”
作為一個無名無姓還要被暴露位置的7號選手，戚烨霖着實心情複雜。
師夷長技以制夷，戚烨霖巧妙運用從老祖宗那兒學來的教誨，為了完成“看住陸隊”的重任，決定先主動接近一下目标，認真學習一下他的套路打法。
為此，他糾正了一下自己的不良作息，積極融入陸隊的生活圈，終于成為了對方好幾十位好友分之一。除了一起打球的活動之外，他也受邀參與了幾次別的活動，然後意外收獲了能和校花對上兩句話的寶貴權利。
校花是陸隊夫人的閨蜜，也是那個開學三周還會跑錯課，然後在文盲和懂一點西方哲學兩者中反複橫跳的奇女子。
陸隊在介紹他名字的時候，校花再次露出了讓戚烨霖很想打她頭的那種恍然大悟，然後感嘆道：“好巧啊。”不過，這人記性差也不差，竟然還記得把自己上次沒得到答案的重要問題問完：“诶，所以戚彧到底和你是什麽關系呀？”
戚烨霖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微笑着答上句：“是我媽。”卻聽到校花身邊有着正常思維的人及時糾正了這種在細枝末節上浪費時間的行為：“青青，這不是重點吧。重點是戚寰楚……和他是什麽關系啊？”
條件反射及時出現了，戚烨霖正要把答案更正為：“是我外公。”卻又聽到格外天真的：“為什麽呀？話說，戚寰楚和我又有什麽關系呀？”
一口氣都沒提上來，戚烨霖無奈地掃了一眼周圍，發現大家的表情都有點戰戰兢兢，仿佛聽到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
關鍵時刻還是需要隊長夫人+團支書同志來普及這個必背知識點：“青青，這麽說吧，沒有戚寰楚就沒有你今天腳下的這片土地。”
校花緩緩地點了點頭，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雙手合十向四周拜了拜，嘟囔道：“我才回國3個月不清楚哈，沒有什麽對各位英雄不尊敬的意思呀。求原諒求原諒！”樣子天真爛漫的，有點可愛。
道歉結束之後，她還是執着地說回了主題，更正了自己的詞不達意：“我就是想問一下……emm 中文怎麽說比較好？就是那種……relationship，範範你懂我的對吧，因為我叫楚銀晴嘛，你們提到的那個人叫戚寰楚……”
被點名的閨蜜聽了這一片混亂的敘述，終于沒忍住笑了出來，又拍了拍校花的手确認道：“你是不是想到Tom和Tomson了？可能少數民族地區會有的吧，但我們沒有的。”完美解答了對方的問題。
但戚烨霖卻有點表情崩壞。這滿口英文的洋鬼子到底在想些什麽啊！她還能是他們戚家的遠房親戚嗎！他們戚家可沒這種腦子沒長對地方的後裔！
好好的戶外郊游變成了個社會學讨論小組，陸隊的表情也有點崩壞，連忙一句話總結局勢：“好了好了，戚寰楚是他外公，他姓戚是因為他還有個不姓戚的哥哥。”
大家一下子就全懂了，只有某人還完全跟不上局勢，追問道：“他哥不姓戚和他姓戚之間有什麽關系嗎？”
但顯然，這次幾個閨蜜也不想慣着了，陸隊夫人立刻夫唱婦随地塞了一片吐司到楚銀晴嘴裏：“吃點東西吧，青青。”一臉不想揭露什麽父權社會下取名現狀的疲憊，終于把如坐針氈的戚烨霖給解放了。
吃完東西是自由逛公園時間，隊長夫人的一位閨蜜神秘兮兮地要帶大家去探索C城八景中的第9景——南湖公園的梧桐大道，小組中的8/10都決定同去，只有十分清醒地知道那地兒除了有幾棵葉子掉光了的樹之外不會有什麽好看的戚烨霖，和單純犯懶的楚銀晴退出了團隊。
他去不去無人在意，但是校花的行蹤就分外重要了。這位導游又三番五次地跑來勸說，連“裙子這麽好看不去拍照可惜了”的無腦誇都使出來了，但是楚銀晴糾結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打了個哈欠：“可我有點困了，想睡一會兒。”
對方話音剛落，戚烨霖就隐約看到了出現在她閨蜜頭上的一串省略號，因為他也是同樣的心情。
陸隊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了一條毯子丢給楚銀晴，然後把責任交到了他身上：“烨霖，那麻煩你照顧一下了。”
戚烨霖剛點了頭，那位警惕性可以打100分的閨蜜卻突然意識到這場景的離譜之處，立刻把話挑明了：“青青睡覺的話，他怎麽能在旁邊呢！”
“沒人看着才更危險吧。”陸隊無奈道，夾在幾位朋友之間，又思索了一會兒才想出了個折中辦法，“要不然我也留下好了。一楠，你看着點兒小方，注意安全哈。”
大家全都滿意的局面即将達成，楚銀晴卻又有點扭捏：“哎呀，你們不要這樣嘛。我會不好意思的。”她随意揮了揮手示意想要去看風景的都去看，然後又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戚烨霖的肩膀，給他發了個信任卡：“你們放心好啦，開國元勳的外孫肯定不會趁人之危的！”
聽了這評價，大家都信服地點了點頭，然後終于放心地出發了，但戚烨霖卻着實有點心情複雜。該說不說，戚家的後裔最擅長的就是趁人之危，用叔伯的話來講，叫“兵不厭詐”。
但顯然，這位楚家後裔也很……兵不厭詐。因為這嚷嚷着“困了睡覺”的同志，在看到大家的身影消失之後，忽然從她的新款LV包包裏掏出了一本微微發舊的微觀經濟學課本，然後如饑似渴地補起了筆記！
竟然背着同班同學當卷王！戚烨霖着實對經濟學院的學風大開眼界了。
大概是他不自覺地看得太久了，楚銀晴擡頭回應了他的目光，語氣有點激動試圖引起共鳴似的：“真的好難啊，這些圖表。我也不知道他們的腦子為什麽這麽好使，好像全世界就我理解不了似的……”
她說着說着便得到了自己的結論，又嘆了口氣，聲音也略微放輕了一些：“算了，也不奇怪，畢竟我連高考都沒考過。他們說那叫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聽起來真吓人。”
這事戚烨霖并不意外，結合自己之前了解的信息，他又确認道：“所以，你是留學生嗎？”
但學生性質的問題像是難住了她，楚銀晴思忖了一會兒才答道：“算也不算，就是欣卿一個特殊的channel，類似于gray area（灰色地帶）。”她神秘兮兮地說完之後才又想起什麽，立刻反問道：“難道你是高考考進來的嗎？我以為你和我一樣呢。”
戚烨霖被噎了一下，也着實被這個學生性質的問題難住了，半晌決定放棄解釋起自己這十分複雜的入學故事：“算也不算，但我應該屬于dark gray（深灰色地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