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第一天忙碌
◇ 第32章 一天忙碌
也不知道是不是奶奶的話寬心,秦茉俞進在手術室的這段時間,黎江白腦袋裏的那根弦時不時就被撥偏少許,十歲的孩子第一次将媳婦兒這個詞擱在腦袋裏。
可黎江白想到媳婦兒的時候,腦海裏浮現出的臉并不是某個姑娘,而是晏溫,是晏溫昨夜睡着的臉,還有今早手臂上的溫熱。
這可真是太不對勁兒了。
怎麽能把晏溫當媳婦呢。
黎江白的小腦袋瓜就像過載的CPU,猛地燒了一下,從耳朵眼兒裏冒出股股黑煙。
光翻起纖塵,蕩在病床上,黎江白坐在床邊,晃蕩着兩只腳,他脫了鞋,挂在腳尖上,踩着光。
腦中亂的不行,但他面上卻不顯,一張小臉看不出情緒,只有微微抿起的唇暴露緊張與擔憂。
“別擔心,”奶奶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黎江白身後,輕輕拍了拍黎江白的肩膀,“手術成功的幾率是很大的,你看我,一把年紀了不還活的好好的。”
奶奶撐着床沿,坐在了床的另一邊,她的手一直放在黎江白的肩膀上,熱熱的,很幹燥。
“你媽媽還年輕,會沒事的,”奶奶摸了摸黎江白的後腦,将那溫熱傳了上去,“別擔心,睡一覺就好了,睡一覺就回來了。”
黎江白感受着奶奶掌心的溫熱,覺着這溫度比陽光還要暖,纖塵飄在眼前,他輕輕的吹了口氣,将那塵吹遠。
“奶奶…”黎江白很輕的點了點頭,接着晃了晃腿,整個人都跟着動了動,“手術…疼嗎?”
奶奶又摸了摸黎江白的頭,慈愛的笑了笑:“不疼,手術都有麻藥,一針下去就睡着啦,醒來病就好啦。”
醒來病就好了。
短短六個字,卻能讓人安心不少,黎江白停下了腿,默聲片刻突然重重的嘆了口氣,亂成一團麻的腦袋慢慢變得清明,什麽以後什麽媳婦兒,都趕不上眼下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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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江白擡起頭看了看光,漂浮的塵像是夜晚出逃的星,他回頭看了看病房門,忙碌的護士只留下模糊身影,門框割出了護士站一角,一個個藍色的夾子堆在一起,是這科室裏所有的疾病。
“打麻藥也會疼的吧,”黎江白回過頭來看着奶奶,噘了噘嘴,似乎要哭出來,“我聽說打麻藥的針可粗了,就硬往腰上紮,人疼的都得抽抽。”
奶奶又笑了笑,放緩神情,慈愛更甚。
“你聽哪個人說的?”奶奶彈了一下黎江白的腦門。
黎江白下意識躲了一下,說:“電視上看的。”
奶奶揪了揪黎江白的耳朵,“啧”了一聲說:“真是瞎聽瞎看,電視劇那都是吓唬人的,人家不得往誇張裏拍呀,奶奶可是真真切切上過手術臺的人,你是信電視劇還是信奶奶呀?”
黎江白又躲了一下,說:“信奶奶。”
奶奶聽了,笑的眼尾的皺紋深了又深,她捏了捏黎江白的臉,半大的孩子還有嬰兒肥,指尖很軟。
“那就對咯,”奶奶往床上挪了挪,學黎江白懸空着腿,“安下心來,你媽媽不會有事的。”
秦茉俞的手術還算順利,黎江白被奶奶哄着吃了頓午飯,下午醫生查房,陳醫生又安慰了他一會兒,陳醫生白大褂上的消毒水味給這番安慰增了不少的可信度,黎江白那顆懸着的心總算是落了落。
秦茉俞出來的時候已臨近黃昏,進了秋日,這天是黑的越來越早,五點剛過西方的天已然泛橙,星月推着墨色上湧,漫不經心的驅趕最後一點光亮。
黎江白坐在椅子上,一直守着秦茉俞,直到秦茉俞麻藥勁兒過去,術後的疼痛攥起了秦茉俞的眉頭,黎江白瞧見了,拖着椅子湊了過去。
“媽?”他聲音很小,像是怕吵着秦茉俞,他一手端着一杯水,極為小心,另一手則扶着床邊櫃子,指尖碰着一包才拆開的棉簽。
“媽?”黎江白又喊了一聲,“你放屁了沒?要潤潤嘴兒不?”
秦茉俞雙目迷蒙,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蒼白的燈光落在秦茉俞的眉眼,添了蒼老與虛弱。
她反應了一會兒,才緩緩地偏過頭,這細微的動作似乎扯到了胃部的傷口,她皺了皺眉頭,閉閉眼,沒多會兒又睜開。
黎江白焦急的模樣落進了她眼中。
“媽?”黎江白見人醒來,頗有些欣喜,“你感覺怎麽樣啊,刀口疼不?餓嗎?要喝水嗎?”
秦茉俞聞言勾了勾唇角,搖搖頭還沒說話,就見隔壁床的奶奶拿着兩個蘋果走了過來。
“門口那家給的,說是平平安安,”奶奶墊了張紙,将蘋果擱在桌上,“孩子可擔心你了,”奶奶拖着椅子坐了下來,看了黎江白一眼,“就擱這屋裏打轉轉了,門框子都快給他看爛了,要不是陳醫生來跟小白聊了聊,還不知道他得擔心成啥樣。”
奶奶笑了一下,看向黎江白:“你媽媽剛醒,得等放屁了才能吃喝,要不都得積在胃裏,對腸胃可不好。”
黎江白聽着猛然一愣,慌忙将水杯拿遠了些,他看看秦茉俞又看看水杯,接着用棉簽蘸滿,湊到秦茉俞唇邊。
秦茉俞一直看着黎江白。
“我給你潤潤嘴唇吧,”他極為小心的點着秦茉俞的嘴唇,唇角處幹澀翹起的唇皮眼看着軟了下去,“你啥時候放屁了跟我說,我去買點粥啊啥的。”
說完黎江白又愣了一下,他看向奶奶,問道:“我媽切了胃,能吃啥?”
奶奶聳了聳肩,回頭看了一眼門邊那張床。
家屬正在給病人擦身子,動作小心像是在擦拭貴重的瓷器,床上的病人打着點滴插着管子,呼吸弱的不行,胸腔起伏很低。
“這我也不知道,得聽醫生怎麽說,”奶奶回過身來,壓低了聲音,“那床不是昨兒個中午回來的嗎,到現在也沒吃東西,我當晚就能點兒稀喝粥了,人跟人不一樣,還是得聽醫生的。”
奶奶就是人老了,身體還是很不錯的,病症稍輕些,恢複的精神也好,人也樂觀,除了瘦了點,真瞧不出是個有病的。
秦茉俞似乎很累,反應也變得很慢,這會兒了她才扭過頭,輕輕點點,就算是跟奶奶打了招呼,奶奶也笑着讓她休息,她便閉上眼,平穩微弱的呼吸緩緩漂浮。
陽光輕緩的搭在床尾,驅散了病房裏大半的病氣,秦茉俞這一覺睡得很久,看上去也要比方才睡得沉,黎江白不停的給秦茉俞潤嘴,好像那些幹翹的嘴皮是什麽兇惡的怪物。
期間陳醫生過來查房,秦茉俞一直沒有醒,所以陳醫生就和黎江白聊了幾句。
還是那些安慰人的車轱辘話,陳醫生就像是在套公式,這些話應該跟每個病人家屬都說過,但對黎江白來說還是受用的很。
白熾燈從早開到晚,總會在傍晚時分取代太陽,緊閉的窗戶外已經不見了亮光,防盜窗浸潤在黑夜裏,斑駁的漆反射燈光。
醫生交班查房,吵鬧的聲音灌滿了整個走廊,陳醫生的聲音尤其得抓人耳朵,黎江白正端着一碗粥哧溜哧溜喝着,聽見陳醫生的聲音慢慢走近,他猛地擡頭,擱下粥走了出去。
走廊裏不算安靜,但也要比白日裏靜,黎江白站在門邊,指尖不自覺的攪着衣擺,他有些怯怯的叫了一聲:“陳醫生。”
陳行止将這怯怯擱進耳朵裏,他拖着病歷夾,回頭越過三兩醫生的肩膀,看見了黎江白那張小臉。
小孩兒沒經歷過這樣的事,在醫院待了一天,擔心與焦慮讓他看上去累的不行,這樣的疲憊陳行止只在通宵加班醫生護士臉上看到過,如今出現在黎江白臉上,頗有些令人心疼的違和與滑稽。
“小白?”陳行止撥開人群走了過來,“這麽晚怎麽還不回家?”他合上病歷夾,蹲下來摸了摸黎江白的頭,他看看手表,說,“過會兒我下班,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陳醫生的手有點涼,應當是白大褂單薄。
黎江白聞言搖了搖頭,後退小半步躲開了陳行止的手,他說:“我走了沒人陪我媽。”
陳行止收回手,捏着病歷夾,手肘撐在大腿上,他勾唇笑笑,向病房裏瞟了一眼,秦茉俞的被子慢慢地動了一下,看上去是醒了。
“有護工的,”陳行止收回目光,笑容不減,“護工照顧病人要比你專業的多,要是晚上你媽媽要翻身或者要廁所,護工都會更方便一些,你倒不如回家去,洗個澡吃個飯,再好好睡一覺。”
他摸了摸黎江白的臉,心疼溢出眼眶:“你看看,你困的眼皮都快擡不起來了。”
陳行止的聲音就像是低沉又流暢的八音盒音符,流入黎江白的耳朵裏,宛若一根輕柔的羽毛,翻起他這一天都不曾察覺的情緒。
好像是有點累了,筋骨都是松軟的,黎江白甩了甩胳膊,剛才的粥似乎還有餘溫在掌心。
“沒法請,”黎江白說,“奶奶說請護工要不少錢,我家的錢都在我媽卡裏,我不知道密碼,沒法給她請護工。”
說着黎江白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奶奶正撐着床尾,把秦茉俞的床給搖了起來,秦茉俞那張憔悴的臉慢慢暴露眼前,緊鎖的眉頭說着疼,打着滞留針的手隔着被子捂在胃部。
“我還是留下吧,”黎江白回過頭,笑了一下,“其實我有點害怕,我媽沒生過這麽大的病,我有點兒不敢離開她,守着她就沒那麽怕。”
這是實話,黎江白怕得一天都沒敢閉眼,偶爾打個盹也是毫不踏實,手一直貼着秦茉俞的手腕,生怕人有點什麽事他不知道。
守着吧。
自個兒的親娘自個兒不守,黎江白覺得說不過去。
【作者有話說】
謝謝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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