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 第手術當天
◇ 第31章 手術當天
黎江白這夜睡在了晏溫家,那床被窩他已經很熟悉了,枕頭上的紋樣即使不開燈他也能看得清楚,溫暖又熟悉的味道将他包住,撫過緊繃的神經。
夜色沉沉,耳邊是晏溫沉重且緩慢的呼吸,手稍稍一動,就能碰到晏溫的指尖。
黎江白終于困了,眼皮變得有些沉,他一手捏着被子角,一手捏着晏溫的指頭,他轉身面向晏溫,微微弓身,他沒把自己蜷起來,只是輕輕地用額頭抵着晏溫的肩膀,閉上了眼睛。
一個看上去很別扭的姿勢,可黎江白卻睡得很快,夜色沉沉,星星時隐時現,晏溫家好像換了窗簾,新的窗簾格外遮光,整個卧室黑漆漆的不見半點亮。
黎江白沉悶的呼吸撲在被子裏,裹着晏溫的手臂,兩個小孩兒就這樣一覺睡到東方天明,急促的鬧鐘響起,霎時戳破了清晨的鳥鳴。
晏溫還沒醒,睡得很沉,聽着鬧鐘黎江白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他猛地坐起身,低頭看着身上的被子出神,緩了一會他看向吵鬧不休的鬧鐘,表盤上有一個亮着微光的燈泡,時針指向七點鐘。
黎江白掀了被子越過晏溫,伸手拍靜了鬧鐘,另一只手撐在晏溫臉旁,柔軟的枕頭被他壓出了一個坑。
腦袋不禁傾斜,晏溫的耳朵不受控制地貼上了黎江白的手臂,黎江白垂眸瞧了瞧,稍稍擡手卻又落了回去。
晏溫睡得很熱,耳朵也熱,手臂上的溫度不容人忽視。
“晏哥哥,”黎江白小聲說,“我該走了。”
睡着的人不說話,呼吸也不曾亂過一點,晏溫全然不知道黎江白已經醒了,還頗為貼心的關了鬧鐘。
昨個兒睡前,晏溫還信誓旦旦的說一早要陪黎江白去醫院,但現下這人一點兒要醒的意思都沒有。
“晏哥哥,”黎江白提了點聲音,又說了一遍,“我得走了,你起不起呀?”
說着黎江白晃了晃胳膊,蹭了蹭晏溫的熱熱的耳廓,他試圖将晏溫蹭醒,可晏溫只是翻了個身,“哼”了一聲後又睡了過去。
指針不等人,一圈圈的走得急,滴答聲催着黎江白的神經,叫他快走,往醫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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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早上已經見涼,黎江白踏着八九點的日光,在不平整的磚路上留下影子,他買了兩個包子,隔着袋子捏着,一口下去沒了三分之一,還沒咬到肉餡。
黎江白走的不算快也不算慢,腳邊的落葉随着風打了個旋,然後落在樹根底下,堆成小小的一片,黎江白跟着風仰起頭,餘光裏滿是落葉。
秋意來的突然。
——
“請八號患者xxx到十二診室就診。”
黎江白走進門診,穿過大廳往住院部去,醫院裏的喧嚣不分季節,叫號機從醫院開門那刻就開始了不停歇的工作,機械的女聲一點都不溫柔,反倒襯得大廳冰冷。
“請九號患者xxx到十三診室就診。”
也或許是秋日本就該冷,黎江白尋着聲音扭過頭,見着一佝偻着後背的老人正撐着拐杖站起來,老人挪動着步子,腳上的布鞋似乎有些破舊。
黎江白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他看着老人敲了敲十三診室的門,走廊的光穿過老人沒什麽血色的耳廓,還不太冷的天兒老人已經穿上了毛衣,枯瘦的手躲在袖子裏。
拐杖上有一個影像科的袋子,裏面不知道裝的是什麽片子,老人身邊沒有跟着的人,他弓着身子站在門口,臉上的褶子似乎能碰到門把手。
心裏猛然酸了一下,黎江白說不上那是什麽感覺,他一下子想到了秦茉俞,這會兒秦茉俞也是一個人躺在病床上,黎江白擡眼看了下大廳門上的挂鐘,距離手術還有三個多小時。
他将包子全都塞進嘴裏,收回目光,倏地走的快了。
電梯間依舊有很多人,黎江白等了兩班才擠上電梯,到了樓層又差點沒擠下來,混合的汗水味充斥整個電梯,襯得病房走廊裏的消毒水味都變得格外清新。
黎江白深吸一口氣,接着推開了消化外科的門。
進門就是護士站,黎江白一進去就撞上了一群抱着本子的醫生,醫生們圍成了一個圈,應當是還在查房,正交談病情,有幾個年輕醫生奮筆疾書,目光皆落在一位稍年長的病人身上。
黎江白慢慢關上了門,将帶着油的塑料袋揣進口袋裏,他仰起胳膊向着那位醫生招了招手,問候道:“陳醫生好。”
陳醫生似乎遇到了一個頗有特點的疾病,他看着年輕醫生記筆記,講的有些激動,他的手在空中無意識的揮動,沒聽見黎江白的問候。
站在外圍的兩名年輕醫生倒是聽見了,她們停下筆,沿着聲音回頭,一低眼與黎江白打了個對眼,而後又轉回身,繼續動筆。
科室裏的教學有些緊張,除了這個對視,黎江白沒得到丁點兒回應,他聳聳肩,眼珠子轉了兩圈,沒再問候,轉身向秦茉俞病房走去。
今天天氣不錯,病房的窗被擦的不染纖塵,幹淨的陽光傾瀉而下,印出玻璃的影。
秦茉俞靠坐在病床上,手上紮着點滴,液體滴得很慢,一下一下的冰着溫熱的血管,隔壁床的奶奶坐在秦茉俞的病床邊,舉着一個不知哪來的棒棒糖,一邊嘬着一邊與秦茉俞聊天。
“家裏沒別人兒那能行噢,”奶奶聲兒不小,糖也嘬得響,“你讓小娃兒一個看着你手術,萬一出個什麽事兒,你讓他咋搞?”
秦茉俞看看奶奶,默聲片刻又看看那明亮的窗,她緩緩地嘆了口氣,苦笑一聲說:“有啥辦法,他姥姥姥爺早沒了,爹也死了,除了他還能有誰?”
她轉回頭來,看着奶奶又無聲地笑了一下:“早點經歷也好,我要是也沒了,他得一個人過下去。”
“唉,”聞言奶奶嘆了口氣,她拿出棒棒糖,盯着看了一會兒,“小娃兒可憐,你也可憐,這叫啥事兒嘛。”
說着她又嘆了口氣,糖也沒心思嘬了,随手擱在床邊櫃子上。
另一床的病人昨天才做了手術,今兒個還躺着,說不了太多的話,家屬打了早飯回來坐在一旁吃,病房裏飄着淡淡的豆漿香氣。
黎江白一進門就瞧見了那人手裏端着的豆漿,他輕輕嗅了嗅,莫名的想起了晏溫,胳膊上的溫熱似乎又回來了,他擡手摸了摸,又甩了一下。
“媽。”黎江白走向秦茉俞的病床,笑了笑露出一排牙。
秦茉俞和奶奶一同看過來,但先接他話的并不是秦茉俞。
“小白來啦,”一個晚上過去,奶奶已經知道了黎江白的名字,“過會兒媽媽做手術不要害怕哈,奶奶陪你下去。”
手術室在樓下一層,家屬能将患者送到門口,黎江白這會兒還不認識路,他朝着奶奶笑了一下,點點頭“嗯”了一聲。
“您身子骨也得養,麻煩您幹啥,”秦茉俞拍拍奶奶的肩膀,替黎江白拒絕,接着她又擡起手,招了招示意黎江白過去,“你來。”
或許是生病了沒力氣,秦茉俞的言語明顯的軟了不少,臉上也沒什麽生氣,往日的淩厲皆散了去,這樣的秦茉俞并不吓人,黎江白看着她的手,頗難得的沒躲開,黎而是繞到病床另一邊,伸手握住了秦茉俞的手。
黎江白說:“我陪你下去,”他拍拍秦茉俞的手背,淺淺一笑,“你別怕,我看電視劇裏都有麻醉,麻醉很厲害,你睡一覺就好了。”
小孩兒總會在不經意間長大,黎江白的話讓秦茉俞怔愣,她看着兒子那張稚嫩的臉,突然覺得既熟悉又陌生,心裏頭倏然湧上一股說不清的情緒,秦茉俞張了張嘴,沒發出半點聲音。
“多好的娃兒呀,”奶奶拿起棒棒糖,嘬了一口說,“比我那孫子不知道強了多少,倆人兒一般大,我家那小兔崽子還整天的就知道捉蛐蛐捉螞蚱,哪像你家小白噢,都是個小大人咯。”
明明是誇人的話,卻顯得那麽酸澀,秦茉俞像是被奶奶敲了一棍,腦袋裏猛然嗡響一聲。
“當小孩兒多好,”秦茉俞反握住黎江白的手,将那還帶着包子油的溫熱包裹進掌心,“誰願意長大。”
奶奶又嘬了一口糖,看看黎江白,笑出褶子來:“該長大還得長大是不是?”她揚了揚下巴,露出殘缺的牙,“你媽以後可就指着你了,咱們早點兒懂事不虧是不是?”
這三兩對話黎江白聽懂了大半,聽不懂的那點兒他也不曉得是什麽,他的一顆心都在在那只被握住的手上,秦茉俞的手很涼,握着他沒什麽力氣。
“這是我媽啊,”黎江白掂了掂秦茉俞的手,寬松的袖子晃了兩下,“他不指着我指着誰呀。”
音落他驀地笑出了聲,後槽牙上沾着的菜葉都露了出來,他喜歡秦茉俞的手,即便這只手經常打他,但當秦茉俞這樣握着他的時候他還是很開心,往日的疼痛被這一丁點兒的溫柔撫平,宛若春風拂過心髒,疤都不剩。
“還能指着你媳婦兒呀,”奶奶不知黎江白心裏所想,只調笑道,“等你長大了娶了媳婦兒,你對你媳婦兒好,你媳婦兒陪你一塊兒照顧你媽。”
【作者有話說】
謝謝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