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勢鬼想要被超度⑥
張童一時難以找到如何在不傷害彼畫的前提下,又能将兩鬼同時制住的辦法,百鬼幡若是制成,本該能将二鬼吸入幡中,可偏偏這只大勢鬼,卻是百鬼幡的最後一步。
大勢鬼眼見一旁的道士一副為難的模樣,似乎并沒有立即上前滅了他的打算,也不及思考究竟是什麽原因,趕忙抓住機會加大吸食彼畫魂魄的力度,三道薄霧搖搖晃晃便落入大勢鬼口中,待要再繼續時,張童腰間百鬼幡驟然一震。
被張童擋在身後的小道童咬牙一把抓住百鬼幡,雙手一振,展開幡旗,破中指以陽氣畫符,口中喝令:“幡懸寶號,普利無邊……經完幡落,雲旆回天。各遵法旨,不得稽延,急急如律令!”
清氣灌注之下,百鬼幡化作百米長卷,向大勢鬼卷席而去,布面交錯間鬼爪利牙四處顯露,成天羅地網之勢,當即就要将大勢鬼和彼畫剿滅在幡旗之下。
張童哪裏會預料到身邊小童會做出這種事?一時阻止不及,竟當真讓小道童得手,只是小道童到底道行不深,強行禦令幡中九十九鬼,只維持了片刻,百鬼幡就立即反噬,大勢鬼倉皇而逃,抛下只剩二魂五魄的彼畫,昏迷在佛臺前,面上籠着香燭塵灰,墨眉緊蹙,滿臉冷汗。
張童也來不及去追那只大勢鬼了,擡手打落小道童已經抓不住幡杆的手,急急催念回咒将百鬼幡收束回來,只是被抽走的精氣卻沒法再返回小道童體內,他百鬼幡才一脫手,就立即昏迷了過去。
一件小小的土廟裏,佛臺上躺着的是魂魄将散的畫皮,地下躺的是跟随了自己三年整的小徒弟,張童只覺自己一番反複謀劃與千裏風塵都化作了枉然。
百鬼幡未成之際就被使用,還吸食了無辜之人的精氣,幡內九十九鬼的孽業又重了一層;大勢鬼吞噬了畫皮精的一魂二魄,日後必定實力大增,也不知逃離之後會不會趁機為非作歹;畫皮精原本可被百鬼幡封印住,成為幡主,只需要帶領幡中衆鬼行善百年,便可獲投胎轉世之機,可此番魂魄殘缺,封入百鬼幡中只怕當場就會魂飛魄散。
還有他的小徒弟,原本天資就不怎麽高,如今精氣大虧,即便日後好好調養,能夠恢複健康,也無緣修道之路。
張童總是挺拔淡漠的身影茕茕地站在土廟之中,萬般無奈只能化作一聲輕嘆。
一聲嘆息,又如號鐘般擊中圃童荏魂魄,神魂俱震之下,讓她又記起一段過往來。
…………
蓄着山羊胡的師弟無聊地看張童演算天機,兩人身邊,正躺着一個瘦骨嶙峋的孩童,兩眼緊閉,滿臉燒紅:“我說師兄,你還算這幹什麽,沒有仙緣就是沒有仙緣,這孩子我一眼就能看透,他受塵世影響太深,根本不可能走好修道這條路。”
張童放下五帝錢,嘆息:“那總不能就放着他不管。”
師弟甩甩拂塵:“那你也不能見到一個可憐人就收到道觀去,我們又不是善堂,等将來當真飛升了,你還能把他們也帶到上界去?”
張童坐到孩童旁邊,摸了摸他的額頭,替他換了條涼帕:“我們既有能力,幫一把忙也無妨。叫他做我的奉劍道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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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撇嘴:“你這就是犟了啊,我話就放在這兒,這孩子沒有修道的緣分就是沒有,你也不是算不出來。還有你一直跟着的那個畫皮精——”師弟拿拂塵把一臉煩躁的敲桌子,“之前咱們也算過,可憐是可憐,但天命叫他未來當會魂飛魄散,那就是會魂飛魄散,天道在上,你能擋得住?”
…………
圃童荏自莫名浮現在腦中的那段回憶中醒來,發現自己還漂浮在土廟之中,而張童已經背起了小道童,另一手則扶住了昏迷的彼畫。
他筆直的身體因為身上背負的重量而微微彎曲,面上也帶着一絲疲色。不知是不是前世後世之間的聯系,圃童荏心中也浮上了疲倦和焦躁的意味。她很想張口叫張童丢掉這兩個家夥,一個是百聞不如一見的豬隊友拖油瓶,還有一個,張童辛辛苦苦為他謀劃了半天,居然還記着仇,千年以後來找她的麻煩。
張童将一人一鬼都放上廟外的馬車,翻身上車驅這馬一路離開了土廟。他靠在車廂上,心裏念着車廂裏躺着的果真再無緣修道的小徒弟,和已經失了一魂二魄的畫皮精,憂慮地看着天空:“天命當真不可違嗎?”
圃童荏又被當做風筝一路跟在張童身後飄了,天空的涼風似乎還能透過她的身體,讓她感到一絲清涼之意。安靜地旅程給了她時間慢慢思考,整理剛剛看到的一切。
首先,她肯定是因為在現世,被某種自己看不到的東西影響了,才會看到自己前世的記憶。其次,彼畫那個家夥嘴上說着要報仇,但她看到現在,明明自己的前世一直想幫他,也許是她看到的記憶還不全,所以到現在還不清楚彼畫找她報仇的原因。
接下來,就是一些讓圃童荏如鲠在喉的事情了,按照她所看的記憶,張童制作了一面百鬼幡,已經搜集了九十九鬼,還未完成,可她從未聽張青鴉說過,似乎他也不清楚。那麽現在那面百鬼幡落到了何處?那裏面的九十九鬼,現在又怎樣了?
還有,張童和他的師弟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可憐是可憐,天命叫他未來當會魂飛魄散”,難道彼畫未來将會遭遇不測,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
圃童荏一心一意跟在張童身後琢磨着事情,她倒是沒有感覺到任何危險,可現世的人和鬼可都快急炸了。
行海結佛印,一掌摁住還想反撲的大勢鬼,催念心經,一百八十顆舍利子大放佛光,直将大勢鬼的魂魄灼出燒痕來,他小臉生氣地繃緊:“事到臨頭,還妄想戕害人命,菩薩有金剛怒目像,此番小僧便要不客氣了!”
銀行裏的人都被這如魔似幻的場景給弄懵了,先是有個小和尚進門來歇腳,接着他突然掏出一串會發光的佛珠,沖到提款機面前,把一團空氣綁住,好像那裏有什麽他們看不見的東西似的。
銀行裏零星幾個客人都忘記繼續辦理業務了,紛紛探長了腦袋想搞清楚怎麽回事。還沒等營業員提醒客戶繼續辦理業務,銀行又被一群道士團團圍住……
正辦理提款業務的客戶懵懵地問:“咋回事,我是不是眼神不好了……我怎麽感覺那邊小和尚手上的珠子在發光?”
營業員在櫃臺裏面,業務沒辦完又不好丢下,只能努力試圖透過玻璃窗看到側面發生的事情:“我也看到了……”
客戶渾身一抖,眼睛趕緊閉上,眼淚直流:“我的媽,太刺眼了,咋回事啊!我是不是要報警了,這裏好像有妖怪!”
銀行的保安早在道士們“圍攻”銀行的時候就沖出去了,這回剛好推門而入。銀行經理看那小和尚好久了,又看那邊的人搞得煞有介事的,而且她也确實看到一些怪異的光景,所以根本不敢自己上去。一看保安回來了,趕緊問:“這是在幹什麽啊?”
保安大大咧咧一揮手:“嗨,吓死我了李姐,他們正拍電視劇呢。外面的說一會兒行長就會打電話來告訴你了。”
客戶們都豎着耳朵聽他們說話呢,聞言頓時就放下心了:科學的世界沒有破滅!
沒過一分鐘,李姐電話果然響了,看來保安說的都是真的。客戶頓時就失去一開始那種看到神跡的激動心理了,各自無聊地回頭辦了業務。有辦完業務的幾個客戶,看自己反正也沒什麽事,幹脆閑閑地掏出手機,對準了小和尚和道士們開始錄像。手機剛一打開,金光就沒了。
行海兇殘地摁着大勢鬼強行超度完,轉過身,收起不再發亮的佛珠,憨憨地摸摸腦袋:“阿彌陀佛,打擾各位施主辦事了,小僧這就離開了。”
客戶們紛紛抱怨:“這麽快!”
“我手機才掏出來……”
“早知道先錄個像再辦存折了!”
彼畫等人可不想管這些什麽都不知道的人的抱怨,彼畫抱起圃童荏就往外跑,想趕緊回去自己的地盤好将跑到圃童荏體內的一魂給弄出來。行海彎腰在地上撿起面不知何時掉落的白底紅紋的旗子,感覺到旗子上和圃童荏完全一致的氣息,趕緊邁着小短腿直追:“施主,那位施主別走,施主有東西掉了!”
張青鴉攔住小和尚:“給我便是。”他才靠近行海,眉頭就皺了皺,“……海和尚?”
妲己哧溜了口口水,盯着小和尚眼神滴溜溜直轉:“棱皮龜?龜蛋龜湯龜膏紅燒海龜?”
真身是只棱皮龜的小和尚瑟瑟發抖:“……等、等會,這、這位施主,小僧的肉不好吃……”
…………
外界的混亂,圃童荏一概不知,她在親眼看到張童來到昆侖,選擇了最為安全的一處山峰,開封妖池,将彼畫封印起來,又将精氣大虧,發絲全白的小道童帶走之後,才緩緩清醒過來。
睜開眼的第一時間,就看到一個哭喪着臉的小和尚蹲在圃童荏身邊,手裏舉着的正是那個白底紅紋的百鬼幡。
圃童荏垂死病中驚坐起:“啊————!”
那玩意兒怎麽在這兒!
彼畫焦灼地等了半天了,一看圃童荏終于清醒了,連忙一把推開很不識相的小和尚:“你醒了!”
圃童荏現在看到彼畫,就只能想到三個字:“白眼狼!”
張童為了彼畫多辛苦啊,我的天,彼畫倒好,在封印裏安安全全修煉了千年出來,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報恩,而是報仇!
白娘子的故事果然是騙人的,這世界真的太現實了,太現實了!
彼畫劍眉一挑:“什麽?”
圃童荏一拍床鋪:“你還說,你還說我前世分明是救了你,你憑什麽找我報仇!”
“你什麽時候救我……等等,”彼畫瞪大了眼睛,“你想起前世的事情了?”
圃童荏根本不想理這只白眼狼畫皮精,她扭過頭去,環顧了一圈四周,看到自己已經不知何時回到了自己家中,躺在自己的床上。卧室裏擠擠挨挨站了好幾個人,都在瞪着她看。
圃童荏剛為自己終于回到現實而高興,一道玄之又玄的氣流順着她的頭頂到尾椎之間上下竄動了一圈,她不由地渾身一顫,就聽一旁那個銀行裏見過面的小和尚真誠地道:“恭喜施主築基呀。”
以往未開眼時絕對看不到的妖氣、仙氣、清氣還有佛光,驀然間一道占據了圃童荏的視線,将整個卧室擠得滿滿當當,看起來頗像一副現代抽象畫。
小和尚手中的旗子未驅而展,突然從小和尚手中飛了出來,一頭撞進圃童荏懷裏,拿杆頂蹭了蹭圃童荏的胸……
九十九鬼熱情到一半:…………
……噫。
胸耶!
百鬼幡頓時失力倒下,骨碌骨碌滾到被子上裝死。
九十九鬼:_(:з」∠)_
作者有話要說:
九十九鬼:蹭到胸了。
彼畫:我擦,讓開,你們這群醜東西,我都還沒蹭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