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懂什麽
你懂什麽
“護工我聯系好了,還有醫生是我高中同學,別太擔心。”
在床頭昏暗的燈光下,宋彧靠在軟墊上,手裏握着一本有些老舊的書,但眼睛卻是看向身旁安安靜靜躺着的萬晞白。
這人自從回來後便一句不發,全憑本能機械性地洗漱完後任由着自己将他拖入房間便靜靜地躺在一邊,輕閉着雙眼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好。” 萬晞白将左手輕輕地搭上額頭,都怪自己被劉玉蘭一席話打亂了思緒,甚至連最基本的照顧病人該做的事都沒有辦好。
“對不起我…” 萬晞白此時腦子裏全是漿糊,他明白自己不應該這個樣子,但事實上大多數事都是宋彧去辦好的。
宋彧沒有說話,有時候沉默也許是更好的安慰。
雪花敲打在窗臺上,伴随着蠟燭燃燒的噼啪聲,在書中這場景總是在描寫溫馨,可宋彧現在卻覺得心裏有些莫名的空寂。
萬晞白在自己身邊,卻離自己好遠。
就像今晚他一直在等待萬晞白的電話,卻一直沒有等到。就像他站在二樓的陽臺上和老同學交談時卻發現樓下那盞破舊又昏暗的路燈下,萬晞白仿佛被抽掉了骨頭般癱軟地靠在柱子上,和上次他找到他時的狀态一模一樣。
莫名,他有些恨劉玉蘭。
他不明白為什麽她不愛萬晞白,明明可以好好說話,卻非要用傷害他人的方式開口,作為旁觀者都無法入耳的話,他的寶貝卻聽了無數遍。
宋彧合上了書本,輕輕地放在床頭櫃上。身旁的萬晞白卻轉身将有些單薄的背對着他,宋彧慢慢地躺了下去,眼神有些晦暗地看着他脖子後面凸起的骨頭。
明明自己好不容易給他養胖了一點。
明明他們倆過得很好,但總是有一些人,低劣又惡心。
宋彧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只是一覺起來身旁的那人已經離開,被子裏屬于他的體溫早已冷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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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開眼靜靜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什麽時候吊燈的旁邊裂開了一條縫隙。
有點冷。
宋彧不知道萬晞白去了哪裏,待他洗漱完後,卻看見廚房的保溫箱裏放着一碗小白粥,還有他最喜歡的小籠包。
寒風吹在臉上帶來的刺痛感遠不及昨晚劉玉蘭的話。
萬晞白在醫院門口躊躇了快半個小時,看着醫院門口來來往往行色匆匆的行人,站在原地的自己相比與他們簡直格格不入。
昨晚萬晞白一夜沒睡,他僅靠着宋彧淺淡的呼吸聲來平複自己那顆千瘡百孔的心,他不是不清楚宋彧因為黎安已經夠心神俱疲了,但自己好像比不上宋彧一根手指頭,甚至連自己媽媽的事,還要宋彧去做。
所以現在,他在醫院門口站了快半個小時,做足了心理準備,才邁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踏入大門。
醫院這時候人不算很多,莫名有幾分寂靜嶺的感覺,瘆得慌。
劉玉蘭昏昏沉沉了一夜,直到現在才清醒些,身旁陌生的護工坐在醫院的小床上,腦袋往下一點一點的,似乎是累到了極點。
她只是輕瞥了一眼,轉而又閉上了雙眼。
耳邊響起了保潔打掃衛生的窸窸窣窣聲,在有些空寂的房間裏被無限放大。
她心裏是恨自己的,恨自己不中用,恨老公走得早,她其實很恨這個世界,在她的認知中只有萬晞白有了工作,那些人才會看得起他們,才不會表面對她和煦,背地裏卻恨不得一口唾沫星子給她淹死。
只是被她視為希望的萬晞白卻變成了壓死了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淚水不受控制的往耳畔兩邊滑落,有些冰涼,卻顯得愈發刺痛。
萬晞白提着還有些溫熱的白粥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護工已經橫躺在有些狹小的鐵板床上,睡得昏天黑地。而自己的母親眼淚大滴大滴地滑落着。
他輕輕地将保溫桶放在桌上,從懷中掏出宋彧上次塞進他懷裏的紙巾,是玉蘭花味的,手指停頓了片刻,還是将紙巾掏出,随後輕輕覆上了劉玉蘭的面龐。
他不再清楚自己此時是什麽樣的心情。
他和他媽媽,是一條莫比烏斯環,雙方都在等待着對方的一句抱歉,等待着對方的低頭,卻永遠也不會有結果。
劉玉蘭知道他來了,或者說,她知道萬晞白會來的,就像她無論說了多難聽的話,讓萬晞白挨了多少毒打,他總是會回到自己身邊。
萬晞白看着劉玉蘭不再落淚後,才将床尾有些搖晃的木椅搬來,他就這麽坐在那裏,靜靜地看着他媽媽。
這個小老太太一夜之間似乎大變樣了,卻又什麽也沒變。
如果自己再狠心一些,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可是他做不到,他看見劉玉蘭總是會一次又一次心軟。
“你來做什麽。” 劉玉蘭沒有忍住,她雙眼依舊是緊閉着,如果不是整個病房只有她一個人的話,萬晞白絕對不會聽出這是她的聲音。
盤旋在頭頂的巨雷終于轟鳴,萬晞白擡眼看向她,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
“看你好一點了沒有。” 聲音依舊是沙啞的,帶着有些挫敗的妥協。
外面的風似乎很大,吹得窗戶不由自主發出哐啷聲,像是催命符般敲打在萬晞白的心尖上。
“我說過了,要嗎你就去複職,要嗎,我們就斷絕關系,從此不再往來。” 劉玉蘭依舊是那副表情,應該是生病的緣故,語氣沒有以往的魄力卻依舊帶着讓人無法拒絕的強勢。
椅子拖拉着地面帶來刺耳的刺啦聲,萬晞白猛地站了起來
護工早就醒了,她看着場面不對,趕緊尋了個借口出去。
“媽,從小到大你問過我嗎?” 萬晞白自以為不會再被劉玉蘭刺激了,卻沒成想她輕飄飄的一句話帶來的傷害依舊是那麽猛烈。
“你真的覺得那個班我上着很開心嗎?” 他嗓子像被堵住了一般,每一個字都十分艱難的擠了出來。
“這不過是你覺得體面的工作,你覺得好,所以你要我去,你知道我想做什麽嗎?你知道我喜歡什麽嗎?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麽嗎?你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麽嗎?”
“不,你根本不知道。”
“你知道的是你想知道的,是你自認為你懂我的,你知道的是你喜歡的,不是我喜歡的。”
“所以,媽媽,你到底要控制我到什麽時候?” 萬晞白勉強站直了身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想緩解心底那無窮無盡的抽痛感。
“我不想和你吵架的。” 萬晞白反手緊緊握着對面床的圍欄,他明白自己只要脫力就會立刻癱軟。
“所以媽媽,我求你了。”
“我求求你了,你放過我好不好。”
“我真的,真的已經很累了。”
萬晞白雙眼通紅地望着床上那依舊緊閉着雙眼的劉玉蘭,他萬分努力地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淚水倒流進鼻腔喉嚨,帶來的刺痛感無一不在提醒他。
你又一次在劉玉蘭面前敗下陣來。
劉玉蘭沒有回答他,只是按響了床邊的呼叫鈴,讓護士把萬晞白趕出去。
回去時的天氣和來時沒有多大的區別,依舊是那麽大的風,萬晞白心裏卻輕松了許多,那曾經不敢對劉玉蘭說的話,今天卻說了個底朝天。
只是他臨走時還是沒忍住認真囑咐了護工劉玉蘭的喜好,這是他最後能做的事。
而現在他終于可以徹徹底底的做一次自己了。
心底積壓許久的情緒被纾解,連帶着路邊掉落的枝丫都讓人看得順眼。
萬晞白打開了關閉許久的手機,消息如同炸彈般叮叮當當朝他傳來,震得掌心發麻。
‘回來了,幫我帶一包煙。’
宋彧的消息是兩個小時前發來的,萬晞白手指絲毫沒有猶豫的點了進去,飛快的敲打着鍵盤。
‘好。’
剩下的,全是陳芸芸發洩般的消息,他只是大致瞄了一眼便将手機重新揣回兜裏。
樓下那家羅森的收銀員已經認識了萬晞白,就在他進來的一瞬,收銀員便十分熟稔地拿出了放在身後貨架上的大觀園。
“這幾天怎麽沒見你來買煙呢?” 收銀員有些好奇。
“忙。” 萬晞白不擅長和陌生人交談,對他而言,這些社交完全是沒有必要的。
他将煙揣進荷包裏,順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口香糖。
“一起,微信。”
只是在他看不見的身後,那個男人的車就停在對面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指尖的香煙已燃燒了一大半,不知道他在這裏等了多久。
随後,他看見萬晞白慢吞吞地走出自動門。
才嗤笑着丢掉了那早已燃盡的香煙,一腳将油門轟到底。
拿了的,總要吐出來的不是嗎?
黎安看着後視鏡中那逐漸變為黑點的萬晞白,那對他的不屑早已突破心尖,不知道宋彧到底看上了他什麽,一個懦弱又無能的人。
是配不上他半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