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學習你的方式
學習你的方式
‘好想吐。’ 僅僅只是打了個照面,宋彧就完全忍受不了和黎安待在一個場景裏,生理與精神上的不适。
尤其是從他聽到清河小區這句話開始,心底就一直毛毛的,總覺得有什麽事會發生,有時候不得不承認第六感很靈驗,事情沒有最壞只有更壞。
黎安看着對面熟悉的面孔,只覺得老天似乎都在幫助自己。
“你們來這裏是…?” 他站得筆直,暗淡的路燈照得他臉上的表情昏暗不明,只有那夾在手指間的香煙,在黑暗中閃爍着紅光。
手腕被攥得格外用力,宋彧沒忍住吃痛嘶了一聲。
“放輕松點。” 黎安瞧見了萬晞白那不算輕松的面龐,尤其是是見到自己後他瞬間将宋彧隐沒在身後的動作。
自己還是會對他造成很大的威脅是嗎?
“沒事我們就走了。” 宋彧不想與他多話,這人表面看着人畜無害,背地裏倒不知道有什麽壞主意在醞釀。
“宋彧還沒和你說嗎?” 黎安唇角勾起一絲淡笑,寒風襲來,他看着面前親昵的兩人,心底卻生出幾分怨怼。
‘明明那個位置應該是我的。’
這種念頭一旦産生,就會如同藤蔓般迅速蔓延。
幸好是在黑夜中,他們倆看不見自己因為嫉妒而扭曲的面龐。
“說什麽?” 萬晞白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宋彧沒告訴你嗎?我們今天可是聊得非,常,開心啊。” 黎安沒有絲毫覺得自己有哪裏說得不對的地方,他就是想看萬晞白嫉妒的模樣,他就是見不得萬晞白過得比自己好。
“你!” 宋彧沒忍住,如果不是萬晞白還牽着自己,現在他恨不得沖過去給黎安狠狠來上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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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是來找我的嗎?” 黎安摁滅了手中的香煙,将口中最後一抹煙霧吐出才緩緩開口:“宋彧說的我住這裏?”
“他應該很清楚我家在哪才對啊。” 他故意拖長了音調,語氣促狹至極。
“別太自戀了黎安,我說過了,我不想再看見你。” 身旁的萬晞白緊閉着雙唇,宋彧知曉如果再不離開,後面事情會變得更加難以控制。
“讓開,我們要走了。”
黎安就這麽站在車尾,他絲毫沒有被宋彧的語氣傷害到,應該說他其實一直都沒有把宋彧放在心上,只不過是一只被他圈養住的小鳥,不過是失誤了放飛而已。
在他看來,宋彧始終是會回到自己身邊,而自己永遠不會做那個輸家。
黎安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倆拉開車門,在萬晞白準備進入的瞬間,開口
“萬晞白是吧,就這麽站在宋彧身後不說話?”
“你也不過如此而已。”
卻沒成想,萬晞白聽到後只是微微頓了頓身子,而後用了些力将車門關閉。
‘嘁。’
——
“我…”
宋彧不知道從哪裏說起,事情的發展完全脫離了他所能控制的範圍,正在開車的萬晞白似乎今天一整日都是那副他看不懂的樣子。
現在依舊如此,他不明白為什麽在這個時候,萬晞白唇角竟然還勾起一抹微笑,就像被氣極了一番後,露出的那種滲人的微笑。
“怎麽了?” 萬晞白趁着紅綠燈期間才扭頭看向副駕駛的宋彧。
他似乎很緊張,手攥着安全帶一直不停地扣弄着,絲毫沒有注意到萬晞白注視着自己。
“我喜歡你。” 突兀的開口,讓萬晞白怔愣在原地。
“所以,我沒有和黎安有聯系,我只是不知道怎麽和你說…你給我點時間好不好。” 話畢後宋彧輕輕合上了雙眼,他不敢直視萬晞白,雙手交握着,因為用力突出了泛白的骨節。
後面車鳴聲響起,打破了車廂內幾乎窒息的場景。
萬晞白拉下手剎,重新将注意力轉到方向盤上。
宋彧一直沉默着,目光沉沉地望着窗外,他不知道萬晞白到底是怎麽想的,一直得不到回應,自己腦中也像漿糊般混亂。
“我沒有不高興。” 萬晞白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只是在反思我自己,是做得多差才會讓黎安三番五次的出現在我們面前。”
宋彧沒想到他會有這種想法,在萬晞白沉默的這一段時間裏,自己甚至做好了他會與自己分手的回答。
卻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
“所以你不用太擔心,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氣。” 萬晞白語氣沉沉,腦海裏卻浮現臨走時黎安那副神情,一臉勝券在握,毫不将他放在眼裏的神情。
宋彧就這麽望着他,腦裏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将要去幹什麽,陰冷的空氣冷凍住血液。
明明是自己的錯,萬晞白卻把錯誤歸咎于他身上。
“對不起。” 宋彧嗫嚅道。
寂靜的街道,只有他們還在路上奔馳,排列有序的路燈投落下一團又一團昏黃的光線,宋彧只是偏頭看向窗外,企圖從寂寥的冬日夜色中找尋答案。
“啊,下雪了。”
亮晶的雪花在光線的照耀下,像天空往下墜着一顆又一顆水晶,輕落在窗面上又消融在其間,只留下一道水痕證明自己的存在。
“你喜歡下雪嗎?” 宋彧将窗戶搖了下來,刺骨的寒風吹拂在面上,吹散了他有些混亂的思緒,整個人漸漸清明些。
“不喜歡。” 萬晞白漸漸放慢了車速,讓寒風的進攻沒那麽強烈。
宋彧好奇地望向他:“為什麽?” 在這個偏南的地方,下雪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你知道我學過鋼琴嗎?” 萬晞白打着方向盤,昏暗的燈光下,宋彧望向他潔白如玉的指節。
萬晞白停頓片刻又開口:“冬天就是我最痛苦的時候,到了太冷的時候手指就會裂開,只是還得繼續練琴,練到傷口好了又繼續崩開,如果彈得不好我媽讓我把手指塞進雪裏…” 似乎大腦會自動遺棄着痛苦的記憶,他說話聲愈來愈小,記憶也越來越模糊。
“那就不要想了。” 宋彧岔開話題,他不知道萬晞白還有這樣一段回憶,心底也在怨怼自己為什麽要開啓這樣的話題。
只是萬晞白似乎沒聽見他這話一般,将車窗搖了上來隔絕了冷空氣的進入。
“我沒有很痛苦,我只是突然很想将我自己剖析在你面前,也許是被你看過太多我難堪的一面,這點小事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不是要你同情我,因為我知道你不會離開我,所以我才會和你說這些。” 萬晞白将車默默停好,待發動機聲音停下,整個車廂陷入死亡般寂靜。
宋彧沉默着,他似乎在等待萬晞白的審判。
随後,他瞳孔微微一顫,萬晞白低醇的嗓音傳入自己耳朵
“因為我也不會離開你,所以宋彧等你做好準備再和我說。”
“現在我們走吧?”
萬晞白拉開車門,地下室特有的氣息傳入車廂,宋彧就這麽任由他牽着自己回家。
啪嗒
明黃的吊燈被摁開,宋彧回過神來,低頭看向被牽着的手腕,附着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沒有留下陳年傷痕,一切光滑白淨掩蓋之下是新生的傷痛。
“明天你想吃什麽?” 萬晞白松開手指,自顧自向廚房走去。
宋彧不疾不徐地向沙發走去,桌上的水杯因為之前撞到還未曾将它拾起,一切都還是那般狼藉,臨走時想着一切都會變好,好像事情卻越變越壞。
就如同這灑落在桌面上零落的糖果,總要有人将它們全部拾起才對。
萬晞白似乎要做這個人。
“嗯?” 遲遲不見回應,萬晞白端了兩杯熱水出來遞在宋彧面前。
“先喝了,今天吹了冷風。” 見面前這人沒有回應,萬晞白半蹲在他面前,雙眼注視着面前發呆的男人。
“謝謝…” 宋彧雙眼無神地看着桌邊那顆即将跌落的糖果,雙手卻接過他遞來的水杯。
“慢點,有點燙。” 萬晞白順着他視線看了過去,眼疾手快地将那枚糖果拾起。
想象和現實重合,宋彧猛然看向面前的男人,他倆好像身份調轉了一樣,原本救贖者變成了被救贖者,而深淵之人卻為了他努力爬出深淵。
“你知道為什麽我今天會和他見面嗎?” 死一般的沉寂後,宋彧選擇開口訴說。
也許是萬晞白的那一番話,也許是這個場景太适合表達,宋彧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就決定将傷口撕開告訴他那極力想隐瞞的事。
“你想吃嗎?” 萬晞白沒有回答,反而是将手中那枚奶糖剝開遞在宋彧嘴邊。
“唔。”
嘴裏被塞了個滿的。
宋彧反而不解的看向面前這人,明明他也很好奇,為什麽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
“甜嗎?” 萬晞白手裏疊着那張糖紙,眼裏泛着笑意看着他。
“嗯。” 宋彧有些迷惘。
“這樣,你再想起這件事,就不會這麽痛苦了。” 萬晞白說得一板一眼,宋彧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誰教你的?” 語氣有些發顫,是心動。
“第一次,你第一次帶我去711的時候。” 萬晞白半跪着收拾桌上散落的零食,但話卻沒有停下:“那天我已經不想活了,只是遇見了你,而你在我最痛苦的時候給我遞來了那枚冰面包。”
“那時候我就不想死了。”
“因為我發現,我會想起那個痛苦的瞬間竟然是帶着面包的香氣,痛苦似乎也沒那麽痛苦了。”
“我只不過在用你的方式對待你,與其說我在治愈你,不如說,我在學着你的方式治愈你。”
“別太拘泥于往日的痛苦,全部都告訴我吧,我不會離開你半步,我發誓。”
萬晞白一只手握着果盤,雙眼滿是擔憂地看向宋彧,他不知道用什麽方式和他訴說,只是在萬晞白看來,宋彧痛苦的話,他只會比宋彧痛苦一萬倍,所以,他寧願所有都自己承擔。
至于黎安,萬晞白明白,這人臨走時那番話不過是在敲打自己,而他也該做做準備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