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龐晴娅的唇即将貼過來之際,江易腦袋一偏,及時躲開了她這個主動的吻。
與此同時,江易的視線也剛好轉向了車窗外面,借着微弱昏黃的路燈燈光,他見到了地上的傘,不遠處似乎也有個人在跑動,跌跌撞撞的,随時都可能摔倒。
黑夜中江易看不清那人的具體模樣,只覺得背影熟悉,不過那人脖子上的一抹紅色相當顯眼。
江易認出了那條大紅色的圍巾,當即就瞪圓了眼睛,破口而出:“小傻逼!”
龐晴娅聽得不禁一怔,她滿臉的失落,很勉強才擠出一絲苦笑:“江易,原來你這麽讨厭我。”
不僅拒絕了她的主動示愛,甚至還罵了這種話。
“龐小姐,你誤會了,我不是指你。”
“嗯?那是誰?”
眼看唐培藝越跑越遠,背影都快看不見了,江易這時候根本顧不得多加解釋了,匆匆說了一句“抱歉”,就急忙打開車門,追了出去。
外面風雨交加,空中的雪花持續飄落,導致路面的積雪也越來越多,越積越厚。
江易開着手機上的手電筒,循着雪地上唐培藝留下的腳印,一路向前追,嘴裏也大喊道:“唐培藝,停下!小傻逼,你聽到沒有?”
唐培藝天生好動,運動神經發達,平時跑步很快,不過這會兒他剛剛遭受精神打擊,又頂着迎面而來的強力風雪,瘦弱的身體難免抵擋不住。
他的身體有些搖搖晃晃的,随着喘息聲加重,嘴裏不斷呼出一圈圈的白汽,唐培藝的速度慢了下來。
“唐培藝,唐培藝!”
“小傻逼,小藝!”
江易的叫喊聲一遍又一遍,由遠及近,這時候很清楚地傳了過來,身後手電筒的光亮也有點晃暈了唐培藝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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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培藝吓了一跳,他可以想象到自己此刻的狼狽與窘迫,所以壓根不敢見江易。
他深呼吸一口氣,繼續埋頭向前跑的時候,腳下卻突然被石頭跘了一下,整個人就要往前倒去。
“小藝!”江易大叫,他伸長手臂一拉,及時拉住了唐培藝,也順勢将他攬入了懷中。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好似就在一瞬間,抱着唐培藝的江易還沒喘上氣,本就重心不穩,沒怎麽站穩的他,又感受到了唐培藝的掙紮。
唐培藝低着頭不敢看江易,也扭動身體想要掙脫,搞得江易也開始搖晃,正好此時又有一陣大風夾着雨雪襲來,江易猝不及防,下意識護住了唐培藝,随後,兩人一同倒在了雪地上。
幸好他們的身下原本是一片草地,又有積雪覆蓋,摔下去并不是很疼,但唐培藝仍是驚了驚,因為他壓到了江易。
他急匆匆地爬起,但手腕被江易握得緊緊的,江易用另一只手抹去了唐培藝臉上的雪水,問:“為什麽跑出來,為什麽不在家等我?不是叫你早點休息,先去睡覺嗎?”
“你沒回來,我睡不着。而且我想……想給你過生日。”
唐培藝一邊說着,一邊不停地揉着眼角,他拼命不讓淚水滑落,将所有的委屈都往肚子裏咽,沒一會兒,一雙眼眶都被揉紅了。
“哥哥,我也想為你唱生日歌,看着你吹蠟燭許願,然後送你禮物,因為這可能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能陪你過生日的機會了,但是……”
但是,就連這樣僅此一次的機會,江易也不願給他。
江易心緒複雜,他沉默許久,又伸手摸了摸唐培藝冰涼的小臉:“小傻逼,你是不是喜歡我?”
“……”唐培藝不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之前明明就說過了,不要喜歡我,我不值得。”
唐培藝點頭,也帶着哭腔的“嗯”了一聲。
“你變得不聽話了,唐培藝。”
“我……我聽的,只是我……我還在努力,努力不去喜歡你。”
江易像是一瞬間被戳中了心窩,心頭一軟,他起身抱緊了唐培藝,在他耳畔道:“唐培藝,我就沒見過比你還傻的人。”
說罷,他之後又親了親唐培藝的額頭,以及他的眼角,每一下的親吻都細密溫柔,與冰冷的風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唐培藝被他親得有點懵,想推開江易,但他感受到江易的呼吸變熱,唇瓣發燙,全身上下也散發着熱氣,體溫有些異常。
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唐培藝緊張道:“哥哥,你的身體為什麽這麽燙?”
江易不答,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想要緩解腦中突如其來的一陣暈眩,他也緩緩道:“以前我也是個傻逼,也很喜歡一個人,整個人就像瘋了,得了病一樣,後來我發現自己錯了,錯得離譜,我也反複提醒自己,絕對不能重蹈覆轍,但現在……”
“唐培藝,我好像又病了。”
話音未落,江易就雙眼一閉,腦袋也直接靠在了唐培藝的懷裏,失去了意識……
夢境中,江易回到了自己的高中時期,又一次見到了秦彬。不過眼前的男孩,像是秦彬,卻又不是。
他拍了一下江易的肩頭,挑起黑亮的眉眼:“小江易,不必記着我的名字,往後只要喊我‘哥哥’就好。”
這位“哥哥”在校園裏,總是格格不入的存在。不僅學習差,成績是班裏倒數,他還偷偷抽煙喝酒打架,經常結伴逃課出去,令老師們非常頭疼,班裏同學也躲得遠遠的,不敢接近他。
可不知何時,江易漸漸發覺,無論“哥哥”在懶洋洋地做操,還是當衆念檢讨書,甚至扔掉校服外套,掄起拳頭打人的時候,都有種獨特的魅力。
有陣子江易常常在想,自己大概是瘋魔了,為什麽視線偏偏就是沒法從他的身上轉移,還覺得帥氣迷人?
“你喜歡我?”他的眼底閃過驚訝,覺得荒唐和不可思議,随後笑笑道,“小江易,最好別喜歡我,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就如同他肩頭紋着的罂粟花紋身,這位“哥哥”也像一朵有毒的罂粟花,妖冶危險,卻對江易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什麽樣的代價?”江易問他。
“代價就是……你願意為我去死嗎?”
第一次有人這般問他,江易呆住了……
早戀是錯的,同性.戀更是罪惡!江易的父母老師,這些長輩們一遍遍的勸告他,說是為了他着想,一切都是為他好。
江易卻不認同,他讨厭這些人的自以為是,以為他們自身多麽有優越感,多麽懂得所謂的成熟“愛情”。
江易學“壞”了,他的叛逆,拒絕與反抗,讓長輩們從一開始的苦口婆心,到後來變成了“威脅警告”。
一個自小就衣食無憂,未來前程似錦,沐浴在陽光下的少年,為什麽要去接近活在陰暗角落裏,渾身散發着惡臭的人?
少年只會被拖累,最終拖入地獄深淵。
江易被人捅了一刀,腹部開了一個大口子,鮮血源源不斷。他用沾滿血的手,牽住了那人:“哥哥,我……我們走,我帶你走!”
少年眼裏的愛情純粹熱烈,沒有成年人世界裏的利益權衡,他不計較得失,義無反顧,是不摻雜着其它東西的付出與守護,是願意燃燒整個靈魂的愛。
“哥哥”望着江易的傷口,伸手一抹,也沾染了鮮豔滾燙的血,但他淡淡一笑:“好,我們一起走。”
江易曾經以為那一刻就是永恒,但他忘了有的人會說謊,會欺騙,會無視別人的一顆真心。
這世上既有義無反顧,甘願抛棄一切,去私奔和殉情的愛,當然也有冷冰冰,血淋淋的辜負與背叛。
這位“哥哥”騙了江易,扔下他一個人,江易也險些死掉了……
再次睜開雙眸時,江易已經到了醫院。白色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還有眼前的白大褂,他都很熟悉。
剛替江易打了一針,沒多久,醫生見他醒來,便趕忙喊護士通知家屬。随後,江迎新和唐培藝就進入了病房。
“臭小子,你果然是縱.欲過度,都腎虛了吧?”江迎新笑着調侃道。
“滾!”
江易真是受不了這個堂哥,一張嘴就沒啥好話,聽得他心頭不爽。
江易擡起手臂,看到了注射針孔,也發現自己這時還在輸液,另一只手臂連着輸液管,他皺眉道:“這是什麽?給我輸了什麽東西?”
“還能有啥?放心,沒毒的,就是一般的消炎藥水,誰讓你高燒發熱,一直不退燒。”
見江易想要起身坐起,江迎新上前兩步,扶了他一把。
江迎新眼珠一轉,又笑道,“哎呀!江易,明明你昨天剛過完生日,又長大了一歲,誰知道轉眼就進了醫院,你果然還是個小鬼啊。”
江易懶得回應這個話題,而是問:“我睡了多久?”
“昨天半夜是小唐将你送過來的,到了今晚,差不多一天了。你小子突然發高燒,幸好現在沒事了,也不是流感。”
聽江迎新提到了唐培藝,江易的眸光一動,看了看站在江迎新的側後方,一直低頭不語的唐培藝。
見江易的眸光停留在了唐培藝那兒,從他的神情中,江迎新秒懂,笑了笑:“好弟弟,你這是有話想單獨跟小唐講吧?OK,我懂了,哥哥可不能打擾你們啊。”
語畢,江迎新揮揮手很快閃人,病房裏就剩下江易與唐培藝面面相觑了。
江易率先開口,清了清嗓子道:“那個……咳咳!昨晚的事,對不起。還有,謝謝你送我來醫院。”
“我……我不要緊。”唐培藝暗自捏了捏出汗的手心,臉上擠出笑容,“忘了那些吧,哥哥沒事就行。”
他也意識到昨夜的情緒有些失控,嘴裏不僅說着什麽“喜歡”與“不喜歡”的字眼,還差點哭了出來。
其實他沒資格的,是什麽身份也很清楚,明明早就想通了,怎麽還是會……
“唐培藝,你陪了我多長時間?”江易此時又問。
“沒……沒多久。”
“昨夜你一直陪着我?”
“嗯,我聽到哥哥說了夢話。”
江易的神經頓時緊繃起來,生怕自己說了奇怪的話:“是嗎?那我,我都說了些什麽?”
“具體我也沒聽清,就是聽你喊了‘哥哥’,好多聲‘哥哥’。”
江易怔住……
唐培藝不明情況,也就實話實說了:“哥哥是獨生子,應該不是在喊迎新哥,那麽哥哥的‘哥哥’,是……”
唐培藝沒繼續多問,江易也一陣默然,過去的糟心事完全不想提起。尤其是面對唐培藝的時候,至于為什麽,他現在也想不通原因。
病房內的氣氛一時有些僵冷,江易岔開了話題:“我的生日禮物呢?小傻逼。”
唐培藝微微一愣。
“你不是說,想要幫我過生日嘛,其實現在也不遲。說實話我昨天一點也不高興,今天心情倒還不錯,很适合過生日。”
“哥哥你……是看心情過生日?”
“不行嗎?有的人經常吃蛋糕,辦party,一年能過好幾次生日,也有人天天發狗糧,每天都是情人節呢。”
“好……好吧。”
唐培藝摸了摸口袋,慢悠悠地拿出了一串佛珠手鏈。
這個佛珠手鏈原本是裝在錦袋裏的,唐培藝還特地包裝了一下,放進了禮盒裏。但由于昨夜太過失落,唐培藝整理多餘的情緒後,也不準備送出去了,便取出來,塞進了自己的口袋內。
“哥哥,喜歡這個嗎?會不會覺得它不……”
“你過來!”江易打斷了唐培藝的話,對他招了招手,“幫我戴上。”
唐培藝乖乖照做,小心翼翼地親手套在了江易的手腕上,他昨夜沉下去的一顆心,好似又有了一絲生機,昏暗的眼底也浮現出點點光芒。
江易的指腹在一顆顆佛珠上摩挲流連,感覺自己如同撫摸着唐培藝,也觸及到了他的心。
“做個聽話的兒子,真的好累。”江易道,“唐培藝,我不喜歡龐晴娅,也不想去相親,以後再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