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只一眼,唐培藝就深深記住了秦彬,因為這位先生無論是容貌,還是氣質,都比他出衆多了。
江易拉着秦彬到了一旁,唐培藝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也不敢上前打擾,他知道自己不該多聽多看,便低頭盯着自己腳下的舊球鞋,漸漸出了神。
不知秦彬說了什麽,江易的眉頭突然皺起,眼神也是一沉,他遲疑了一會兒,才對秦彬點點頭。
發呆中的唐培藝,被江易拍了一下肩膀:“你先在車站等着,我過會兒就回來。”
唐培藝張了張嘴,他想挽留江易,可終究只是笑着說了“好”。
随後秦彬坐上了江易的車,唐培藝呆呆地目送着兩人遠去,直到車子消失于他的視野中。
江易說有事要和秦彬談一談,兩人也只是去車站附近的咖啡廳坐坐,不會花太長時間,唐培藝就乖乖等着。
由于一直在車站這兒徘徊,每當別人路過唐培藝的身邊時,都難免投來異樣的目光,也有好心人想幫唐培藝,問他準備去哪兒,怎麽一直不買票也不上車?
唐培藝淡淡一笑,說在等人。
江易遲遲都沒回來,唐培藝也不由地擔心,他心想江易會不會是出了什麽事?他和秦彬難道聊得不愉快,談崩了嗎?
但他又甩甩腦袋,告訴自己不能往壞處想,這樣不吉利,反正還有時間,他可以繼續等,也許下一秒江易就出現了呢。
結果唐培藝從下午四點多,等到了晚上八點多,四個小時過去了,他也等到了天黑。
傍晚起了風,天空烏雲密布,然後飄下了雨珠。雨越下越大,風中夾着冰涼的雨,唐培藝望着外面的大雨,不禁攏了攏領口,可涼意還是從手腳開始蔓延,他這時候又冷又餓,像是被遺忘的孩子,也像一只再次被遺棄的貓。
一般人面對這種情況,估計早就生氣動怒,轉身走人了,誰還會蠢兮兮地留在原地,唐培藝偏偏很有耐心。
後來他一個人實在無聊,就打開手機,戴着耳機聽錄音,聽江易之前給他念的莎士比亞十四行詩。
眼看手機電量所剩無幾,即将自動關機的時候,唐培藝變得焦慮不安,他不是擔憂自己,而是懷疑江易遭遇了什麽危險,可能真的出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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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下一刻,江易總算現身了:“唐……唐培藝!”
他氣喘籲籲的,西裝領口敞開了,領帶也不知何時被解下,江易也沒打傘,額前淩亂的發絲滴着水,匆匆小跑到唐培藝面前。
他忍不住一彈唐培藝的腦門,仍是罵了一句:“小傻逼!”
唐培藝卻笑了……
晚上九點半,外面又電閃雷鳴的,下着暴雨,江易當然不放心唐培藝這時候一個人坐車回家,便打了車,喊司機師傅載着他倆回了公寓。
江易今天下午自己開來的那輛車,半路抛錨了,他說找人處理費了一些時間,再加上雨天嚴重堵車,所以耽誤了好久。
他解釋了許多,但全程都沒提及秦彬,也沒說和他具體發生了什麽,顯然有所隐瞞,唐培藝只靜靜聽着,沒開口多問。
江易本來想打電話告知唐培藝一聲,後知後覺才發現他壓根沒存唐培藝的號碼,微信也沒加過。
其實這也正常,因為江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和唐培藝建立什麽聯系,他們各取所需後,分開是遲早的事,只不過短暫相處一陣子而已,完全不必維系。
江易沒有問起,唐培藝也沒主動說過自己的聯系方式,遇事都沒法聯系溝通的兩個人,現在有些尴尬,仿佛前陣子他們共處一室,親密的說說笑笑,此刻都成了一場荒唐的笑話。
“你等了我很久吧,對不起。”
一向冷傲的江易難得低聲道歉,唐培藝卻笑着搖頭,說“沒關系”,他根本就沒生氣。
聽唐培藝用一副無關緊要的口吻說話,而且像在談論別人的事情一般,江易心裏莫名冒起火:“你為什麽不生氣?遇到這種事,是個人都會有點情緒吧?就算你罵我打我,我也認了!”
江易有時候實在搞不懂唐培藝,他不清楚這人到底是掩藏得太好,裝作對一切都無所謂,還是真的沒任何脾氣,從小到大都沒發過火?
江易是容易暴躁的急性子,唐培藝卻恰好相反,他這時候的聲音壓得很低很輕:“我沒資格。”
“……”江易怔了怔。
“哥哥是我的恩人,幫了我很多,我謝你還來不及,又怎麽會生你的氣。”
江易張口還想說什麽,但這時卡在了喉嚨裏,兩人皆是一陣沉默。
深吸了一口氣,江易讓自己冷靜下來:“喂,唐培藝你微信號是什麽?你的手機號嗎?”
“沒有,我不玩微信。”
“QQ呢?”
“我也好久沒用了。”
“你特麽是原始人嗎?”
唐培藝:“……”
幸虧唐培藝至少還有手機號,江易将他的號碼存進了通訊錄,立即就打了一通電話過去。他叫唐培藝趕緊備注,也叮囑唐培藝往後如果遇上什麽麻煩,可以随時打電話找他。
唐培藝沒吭聲,江易當他默許了。可之後趁着江易在浴室洗澡,不注意的時候,唐培藝又偷偷地删掉了。
其實唐培藝的手機通訊錄裏,全是一串串的號碼,沒有任何備注。有一兩個號碼他爛熟于心,一看便知是誰,而其他人的號碼,包括江易的手機號,他都不需要。
窗外的雨勢變小了,可依然沒有停,江易與唐培藝分別洗過澡後,江易跟唐培藝說了“晚安”,讓他早點睡,說明天肯定會送他回家。
為此,江易還專門向他的班主任請了兩天假,打算自己跑長途到外省,親自開車送唐培藝回家,這一次,他絕不會食言了。
唐培藝既沒點頭,也沒搖頭拒絕。他能感受到自從江易見了那位秦彬先生後,就變得怪怪的,江易眉宇間的憂愁揮之不去,情緒也起起伏伏的,不太穩定。
淩晨三點多,做了噩夢的唐培藝猛然驚醒,他一抹額頭的冷汗,坐起了身。他側過臉看了看,發現旁邊的床鋪空蕩蕩的,江易不知何時起床出了房間。
有微弱的光線從門縫間透了進來,唐培藝下床推開卧室的門,慢慢向客廳走去。
客廳內酒氣彌漫,茶幾上的空酒瓶子堆放得亂七八糟,大概有五六瓶啤酒,甚至還有一瓶白酒。
江易脫下來的西裝外套還沒來得及洗,此時掉落在地,唐培藝彎腰撿起的同時,嗅到了外套上沾着的男士香水味,以及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躺在沙發上的江易,早已醉得不省人事,唐培藝一連喊了他好幾聲都沒什麽反應。
這是江易從未在唐培藝面前展現出來的一面,唐培藝覺得他不像平時的江少爺了,他喝了這麽多,是想麻痹內心的悲傷痛苦嗎?
唐培藝隐約猜出了原因,可他不想去證實和詢問,也依然沒資格。
淩晨時分,外面的雨終于停了,可氣溫很低,擔心江易穿着一件襯衫會着涼,唐培藝就拿了件毯子給江易蓋上,也把他露在外面的胳膊放了進去。
江易的眼皮動了動,似有所覺,忽然一把握住了唐培藝的手。
唐培藝一愣,這次兩人雙手交握時,他竟感到一絲電流竄過,有了觸電般的錯覺。他準備抽出手,但江易反而握得更緊,還一把拉下唐培藝,順勢抱住了他。
倒在江易胸膛的唐培藝,瞬間呆住了。
聽着江易強烈有力的心跳聲,唐培藝的心也跟着快速跳動。很奇怪,他明明不是第一次這麽靠在江易胸口,上次在江家大宅也抱着他睡了一夜,但這會兒,唐培藝的臉頰和耳根子卻逐漸燥熱,尤其緊張尴尬。
這樣下去不行,唐培藝掙紮着起身,誰知江易摟着他一個翻身,反倒将他壓在了身下,以致于兩張臉近在咫尺,鼻翼也觸碰到了一起。
江易仍舊閉着眼,可溫熱的呼吸盡數噴在了唐培藝的臉上,唐培藝瞪大了眼,吓得連大氣都不敢多出,他不停眨着眼,一時竟思考不出下一步該怎麽辦。
江易的身體卻先一步動了,他湊過去吻住了唐培藝。
唐培藝根本猝不及防,柔軟的唇瓣就被江易含着了,任由他一遍遍地研磨,反複吸舔,之後也被撬開了嘴巴,攪弄着口腔。
唐培藝被親得滿面通紅,等江易總算停下了動作時,他聽到江易喊了一個名字,語氣溫柔綿長,動情地喊着“秦彬”……
次日上午就出了太陽,天空放晴,睜開眼的江易,不禁捏了捏眉心,他看到自己身上蓋着的毛毯,一時腦子有點懵。
他昨天的髒衣服被洗了,現在曬在陽臺那兒,桌上堆積的空酒瓶子也被清掃過了,家裏幹幹淨淨的,整潔如新,連垃圾桶裏的垃圾也都被倒掉了。
江易找了一圈,都沒見到唐培藝,還有他的那個印着機器貓圖案的書包。
于是江易打了唐培藝的電話,可一直無人接聽,他打了很多遍,然後收到了一條短信,是唐培藝發來的。
只有兩個字,言簡意赅——
【謝謝!】
恍惚間,江易透過這條短信,仿佛看到了幾小時前的唐培藝。
他背着哆啦A夢的卡通書包,穿着寬大校服,一雙破舊球鞋,嘴角還挂着笑意,傻乎乎地說了“再見”。
江易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唇,隐約殘留着一份柔軟,他喝酒斷了片,記憶也是斷斷續續,支離破碎的。
昨夜的顫抖,濕熱,然後緊密貼合,糾纏在一起,讓江易分不清是夢,還是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