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共

第11章 葉展飛的日記（2015）3

葉展飛的日記（2015）3

（十八）

4月2日  星期四

老秦還是挺靠譜的，真給我搞來一部果6，老秦無意中的富二代脾氣現在看着越來越受用了，一點也不讨厭了呢！

不就是優化嘛，一個通宵的事兒。咱們的小作坊也正式開始掙錢了，遇到老秦還是挺幸運的，《知境》真的非常幸運！快來吧5g時代！

說正事，昨天是梁博軒的生日，我受邀參加生日會還是很榮幸的！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爸爸，還有他的同學們。他爸就是來結賬的！沒怎麽吃就走了，剩了我一個成年人面對一群孩子，這時我才知道我就是來當護娃使者的，場面一度讓我想溜之大吉，姜還是老的辣，我羨慕他爸走地如此幹！。博軒這孩子到底是大了，他爸說要走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會變臉，沒想到他都沒顧上說再見，我懷疑他已經放棄父愛，內心明确了父親存在的意義——結賬。

那個地方很适合辦party，前有泳池後有草坪，燈光設施很不錯，白天一定也很舒适，以後公司團建可以來這裏，燒烤、游泳、打球、唱K、狼人殺都可以。

孩子們聽說我是做游戲的，一個個都投來了敬佩的目光，從業幾年了，還是第一次那麽有成就感，有種實現了金字塔頂端實現自我價值的錯覺，《知境》拿設計獎的時候我都沒這般舒爽。和他們交流，我就一種感覺，特別想問一問這些孩子的家長：你們知道你家孩子平時都幹了什麽嗎？！

最難忘的還是送禮物環節，他收到我送的手機時的表情實在太乖巧可愛了，正是我想象的那樣，沒有那麽激動但目光中滿滿的都是欣喜，或者那一刻，我就是他全部的驕傲！這麽說好像有些自戀？

我也感到驕傲！在同學們羨慕他的時候。當然同學們的禮物也都很好，太羞恥了我竟然在和他的同學比禮物……

所以我們的驕傲來自一部蘋果手機？這放網上會被罵死吧！但我，就是想送他，想給他別人得不到的東西。我以後要是有孩子，我肯定是一個把孩子寵上天的爸爸，我真是想多了，假設并不存在。

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我要他答應我，考完試才能用。

一直鬧到9點半，家長們才陸續來接，一個個都非常禮貌地跟着自家孩子喊我博軒的哥哥，說博軒他哥哥謝謝你照顧這些孩子，挺累的吧！我一時分不清他們是大哥大姐還是叔叔阿姨，所以我一個也沒叫，現在回味起來，一個家長說“你們兄弟倆挺像的”，他是說我倆不叫人這方面吧？！是吧？！

在回家路上我終于問了這個困惑多年的問題：“梁博軒，你為什麽不叫我哥哥？”

他好像十分不可思議似的看着我說：“你不是叫小葉嗎？你也沒讓我叫你哥啊！”

“那我比你大，看到比自己大的，又不是特別大的男生時不是都要叫哥哥嗎？”

“比自己大，又不是特別大的男生……我就認識你一個。”

“是嗎？”被他說的，我都覺得自己還挺特別。

他點點頭說：“我們不是朋友嗎？是朋友為什麽要叫哥哥。”

“那我們以前還不是朋友的時候，也沒見你叫哥哥……”

我這話還沒說話，他突然喊了一聲：“哥哥。”

我也不懂我自己，為什麽非要這點奇怪的滿足感。現在回想起來，覺得他那聲哥哥有夠敷衍的。

“你怎麽越活越幼稚！”他斜着眼看我，當時的我一點也沒品出來他多麽認真地在鄙視我。

即使被一個幼稚的聲音說幼稚，我還是忍不住滿心歡喜地一把把他抱在懷裏，他很嫌棄地要把我推開，我就不放，自己養的孩子為什麽不讓抱？不過他力氣真是大，差點把我手腕都扭斷了。

今天難得空閑，上班摸魚寫會兒日記，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學校也真是的，小升初了還放什麽春假。

對了，昨天他媽上夜班，他睡我那了，睡前玩了好一會兒新手機，孩子裝APP熟練的很。

我讓他錄了一段視頻，沒有具體內容但我會一直留着吧！為了即将永久性消失的童聲。

——那個視頻還在嗎？

群主又來敲對話框了。

葉展飛：回家發給你，只能你一個人看，不能傳網上

群主：行！

真實的質感，這一看就是蘋果原相機拍的，群主感嘆，這孩子長得真的是絕了啊！

視頻裏，一個俊秀的小男生坐在藍色的布藝沙發上，笑嘻嘻地阻撓着攝像頭，即使在指縫中也沒能擋住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群主不禁猜測長大後的梁博軒能有多勾人，12歲的稚嫩面容就透漏着深情之感，一看就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目光清澈且深遠，好像能直達人心，葉展飛的日記中從沒有記錄他長這樣啊！

群主足足看了兩遍，第三遍才仔細聽視頻裏的對話。

就像葉展飛日記裏寫的一樣，只是單純的記錄而已。

視頻是葉展飛用後置攝像頭拍的，葉展飛的聲音要比群主前幾天見到的本人更開朗一些，和現在比那時候的葉展飛确實如他所說沒那麽成熟。

他拿着手機不顧男孩抗拒：“拍嘛，随便說幾句，今天12歲了，就沒什麽想說的？”

“拿走！我不拍！”童聲清脆有力，一聽就是個男孩子。

“那我問你答！”

男孩雖然無奈但也配合地答應了。

屏幕外，葉展飛問：“今天的日期？”

“4月1日。”

“具體點！”

“2015年4月1日，今天是我的12歲生日，葉展飛送了我一部手機，他非要我拍一段視頻，為了滿足他這個幼稚的願望，所以我現在就在拍這段愚蠢的視頻……”孩子語氣很皮，還在“幼稚”和“愚蠢”兩個字上加了極重的音。

屏幕外的笑聲逐漸響亮，畫面晃動到無法對焦，進度條在混亂中走到重點。

28秒，足以用一生去懷念。

（十九）

5月3日  星期日

我回老家了，奶奶身體不好，我媽讓我放假回去看看她，我本來也是打算要回去的。我心裏想着也不用找這個借口吧，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很正常，直說想我回去過五一不就行了，直到見到奶奶我才知道我媽說的身體不好實際上已經可以用奄奄一息來形容了。

如此好的時節，清風明月，花開了滿園，奶奶卻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着，我叫了她三聲，她才轉過來看我，對我笑，她的聲音像院子裏的螞蟻在挪動枯葉，又小又沙啞，她的臉沒有一處是平整的，布滿的褶皺像樹皮一樣粗糙，假牙也取下來了，因為根本用不到牙齒了。

除了上廁所，她每時每刻都躺在床上，家人們希望她走動走動，奶奶卻說太累了，走不動。

爺爺就整天坐在房間門口的椅子上看着她，說着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話，沒什麽想說的，他也常常發出聲音，我問他為什麽不坐近一點，他搖搖頭說這裏挺好的。他可能是在害怕，害怕那一天終會到來，他一邊接受着，一邊抗拒着。

在姑姑的勸說下，奶奶同意了讓我陪着下床看看院子裏的景色，我知道我回來了，她很高興。

這三天我都住在小叔叔家裏陪着奶奶，其實更是陪爺爺，奶奶只是知道我在，而一直和我說話的是爺爺。

小時候不懂，覺得青梅竹馬沒什麽意思，看着一起長大都沒有和其他人來往過，不是很可惜嗎？現在才覺得青梅竹馬多麽難得。爺爺說奶奶還是姑娘的時候比最好看的花都好看，他對我說了好多他們小時候的事，我都能寫一本書了，比過去20多年對我說過的話的總和還要多得多。最後爺爺搖搖頭喃喃自語：“我對她不夠好啊，不夠好……”

今天下午我收拾好行李和爺爺奶奶道別，爺爺仍然坐在房間門口的椅子上守着奶奶，和我回來那天一樣，連位置都沒有變動過。我走到奶奶身邊跟他說我要回去工作了，奶奶笑了笑說：“好好做工，要學會讨東家歡喜。”

我點點頭，姑姑過來貼在奶奶耳朵邊說：“媽，飛飛現在自己當老板！要人家讨他歡喜還差不多！”

誇張的氛圍我早就習慣了，你說是啥就是啥吧！

奶奶緩慢地擡起眼看我，眼裏帶着星星，但很快就咪成了一條彎曲的縫，笑着說：“好，好好，我們飛飛頂能幹！那你保重好身體，不要學你爸吃老酒……”

奶奶看了眼爺爺，爺爺乖乖走了過來，能讓他從椅子上起來的也只有奶奶了。

爺爺從衣櫃裏拿了一筆錢給我，說：“我們家就你走的最遠，這點錢拿去，你奶奶給你留的。”

嗐！我真的是個憋不住眼淚的人，小時候別人總笑我愛哭，我一生氣就哭的更厲害了，長大我才願意承認我是真愛哭。

這一哭又讓奶奶擔心我了，一直說：“我飛飛受委屈了啊，我飛飛肯定在外面吃苦了……”

我抱抱奶奶跟他說我好得很，什麽都不缺，讓她不用擔心。

臨走時，我将錢放在床腳邊，姑姑看見了沖出來将我罵了一頓，說：“這個孩子不懂事，拿去！放在這裏幹嘛？你奶奶花不着了！”

姑姑好兇，我差點又哭了……

現在是晚上11點26分，整理行李花了我将近半小時，上次我媽來我這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到的，竟然和對門的孩子奶奶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我看光給對門的東西就占了一半。我也是服了，現在誰家孩子還吃手工做的米糊啊！而且她都快兩歲了吧！還吃什麽米糊。不得不說基因真的強大，那小嘴利索地，那麽小都能演脫口秀了，嘴還甜，嘟嘟了我大半年現在終于能清晰地喊我叔叔了，不像某些孩子沒大沒小就喊過一回哥哥，最近更是連個人影都看不到，我媽還給他帶了核桃、魚幹，明天還得給他送過去。我媽厲害，計算機都不如她的腦容量大，她竟然能記得梁博軒愛吃這種魚幹！剩下六包筍幹、三罐蜂蜜，合着給我的就那麽一點兒！還讓我分給同事？這還怎麽分？

（二十）

7月19日星期日

和梁博軒約了今天出去玩，他真是翅膀硬了！敢放我鴿子！！唉，孩子大了，本來就不愛說話，現在更不愛說話了，電話不接，短信不回，問了他媽才知道——她媽都不知道，問了他爸才知道的——跟他爸出去玩了！野生朋友哪有親爹好！！！

等他回來我得說他，不能赴約也得提前跟我說，大太陽底下等了半個多小時，好傻。記下來，回頭教育教育。

然後，突然計劃有變，我就去公司加班了。

老秦打算把自己家一套130平的大房子拿來當員工宿舍，我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住房是大問題，我們小作坊怕留不住人，現有的問題能解決一個是一個，我都想搬去住宿舍了，我這小閣樓比我剛搬來那會兒足足漲了一倍。老秦倒是大方說把另一套60平的打五折租給我，還不忘捧我一句：你跟他們一起住？你樂意跟領導住一塊兒？

我覺得沒什麽啊，咱們在公司也沒有上下級之分吧，一直其樂融融、相親相愛、不分彼此，不過我覺得這說的也沒毛病！哈哈！

最近還是很忙，什麽瑣事都交給我管，我是不是應該招個助理什麽的？明天問問老秦。